第19章
樂連舟上船之前打聽到,這艘船隸屬于江徐兩州聯合商會,專跑南洋航線,将大錦禹特産的茶葉,絲綢,瓷器賣往南洋諸國。邵家藏有的《錦禹九州圖》囊括了錦禹國周邊的絕大多數小國,其中就包括了南洋諸國。
與樂連舟知道的南洋不同,這裏的南洋諸國聽邵天逸說其實跟錦禹國人并未有太大區別。語言風俗雖不盡相同,但國民都會錦禹官話,往來通商通婚,甚至拖家帶口去南洋做生意就此定居的錦禹百姓大有人在。
這也是他膽子這麽大,敢一個人跟着商船就走的原因。對樂連舟來說,只要語言相通,在錦禹與在其他南洋島國并無區別,他反正都是一個“外鄉人”。
現在乘的這艘商船以與錦禹接壤的闵,越為主要商貿對象,但本次最終目的地卻是在最南端的佤國,據說要在那裏逗留半月後再返程。從江州城出發之後要一直越過邊境進入闵國最北的大鎮才會第一次靠岸。
樂連舟這個時候還沒有想好自己要在哪裏下船。
船駛出江州港,一直等到收了他錢的船管事忙完樂連舟才颠颠湊上去,上船前互通過姓名,貪錢的小胡子男人自稱陳爽。
“陳大哥!辛苦了!” 這要是在現代,樂連舟少不得要遞過去一根煙,雖然他自己不抽。
陳爽擡眼見來的是那個散財童子,立即打發走身邊聽差的水手,朝樂連舟哈哈一笑,“什麽大哥,你個小子細皮嫩肉的,毛都沒長齊吧,叫叔!”
樂連舟心想,本來就沒長齊,還給人又拔幹淨了,從善如流改口,“陳叔!侄子我不是看您長得年輕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陳爽笑嘻嘻斜眼看他,“怎麽樣,不暈船吧?”
“不暈不暈,咱家寶船這麽大,開得又穩,怎麽會暈!” 這是實話,暈船往往都暈小船,而這艘沒上來的時候仰頭看就跟站在一棟高樓面前似的,上來之後見那甲板中心開闊位置足有兩個籃球場那麽大。
整艘船共有高低九根桅杆,方才專門數了,全部張開有十二張白帆。船頭有前艙兩層,船尾舵樓足有四層,估計船體到甲板下面怎麽也有四層,可以想像這載貨量不是一般的大。樂連舟對古代勞動人民的創造力着實佩服!這還單是一艘,不知道當初鄭和七下西洋的船隊又是如何壯觀。
“那就好,走,帶你去住的地方看看。”
“好嘞!多謝陳叔!” 樂連舟就是這個意思,生怕這小胡子吞了他銀子還不辦事兒。
誰知陳爽帶着他穿過甲板,徑直來到船頭前艙處,樂連舟看向兩層分隔整齊的艙位,有些難以置信,“陳叔,我能住這兒?”
也許是深受美帝災難片影響,樂連舟的認知裏凡是大船,肯定是越往上的艙位越好越值錢,俗稱頭等艙麽。像他這種底層人民肯定是擠在甲板下面混末等倉才對呀,難道之前銀子花多了?
陳爽一臉看西洋土鼈的表情,“船上水手除了個別看貨的工人都住前艙,你小子運氣好,正好空了一間。” 走到第一層角落因為挨着船舷而呈三角形的一處,伸手将窄小的木門推開。
“嘎吱”一聲,樂連舟探頭往裏望,幾秒鐘前那種爺也要享受一把頭等艙的雀躍心情頓時煙消雲散。這哪叫正好空了一間,分明就是平時不用的雜物間!連床都沒有!
“陳叔,這……”
看着樂連舟瞬間僵住的嘴角,陳爽心知肚明,卻依舊笑得跟大爺似的,矮頭進屋,從壁櫥裏拖出一塊東西在地板上鋪開,“吶,咱這不是客船,委屈大侄子你湊合湊合了。”
樂連舟定睛一看,這泛着黴點子整個黃不拉幾的東西有點像日式榻榻米,瞥一眼開着的櫥櫃,裏面還有疊在一起看起來還算白的床單被褥,心想,好吧,勉強能睡。入鄉随俗,上了人家的船也沒得挑,這陳爽一看就不是好說話的人,船上一路還得靠他,不好得罪。
便收起臉上情緒,調出個微笑,“诶,麻煩陳叔了!這樣挺好。”
陳爽滿意點頭,立馬再矮着身子出來,看來也是不願在這逼仄的地方多待。樂連舟連忙跟出來,就聽他問道,“大侄子之前說準備在哪兒下船來着?”
這個問題樂連舟還沒想好,現在只要開口那就是到站必須下船的意思,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陳爽見他支支吾吾,又大笑起來,“你小子是逃家出來的吧!什麽都不懂見着跑船的好玩兒就上來了是不是?”
這種誤會其實還不錯,樂連舟立即裝出一絲羞赧摻雜着些後悔的意思,還故作深沉般道,“唉,一言難盡……” 又馬上表決心,“但陳叔願意收我上船,怎麽着侄子我也是要去見識見識的。” 意思是您別着急趕我走啊。
“嗯,看你也是個半大小子了,出來鍛煉鍛煉也是好事。不過話說在前頭,你要麽在闵國,至多在越國下船,再往後這船可留不得你。”
樂連舟觍着臉追問,“咱這船不是要一直到佤國麽,為何不能多捎一程?” 眼珠子一轉,“當然,該出的船資侄子一分不會少。”
“問那麽多幹什麽,不行就是不行。” 陳爽臉沉下來,竟是不為金錢所動的樣子。樂連舟愣了一下,卻不敢多說,這時船尾舵樓三層走出個黑衣男子,四處張望一下,高聲叫道,“陳爽。”
陳爽小胡子輕微顫動,小聲丢下一句,“就待在甲板上,別到處亂跑!” 便朝船尾跑去。
呵,還以為船上就小胡子最大,原來也只是個下人,那舵樓三層住着的應該才是這艘船的老大。不過樂連舟不想也沒資格去認識。站在自己“房間”門口,趴在船舷上盯着遠處水中漩渦,思考闵,越二國在哪裏下船比較好。
這邊陳爽一路小跑上了船尾舵樓,走到黑衣男子身邊彎着腰恭敬地喚了一聲,“金大人。”
金留下巴朝船尾方向一揚,“那是誰?不像船上的人。”
“啊,那是一個親戚家的孩子要去越國找他在外做生意的父親,托小人捎一程。”
雖然船上目前最大的是這位金留大人,但金留并不是次次都跟船,這次來也是上面有安排。而陳爽負責這條航線年頭老了去了,下面的水手工人都直接聽他派遣,在這艘船上可說是真正的一呼百應。捎帶一個小子而已本無需向金留彙報,今日碰巧被他看見,這才編個理由糊弄過去。
金留當然知道這其中的金錢交易,不過犯不上為了這點事情得罪船上的老人,瞟一眼面前垂首躬身的人,語氣暗含警告,“平日裏你要捎個誰都與我無關,不過這一趟你是清楚的,別給我捅出婁子就好,叫你那親戚安分點。”
說完一甩衣袖轉身進屋,“進來吧,這次……”
商船風帆漲滿,一路猶如海中巨鯨破浪而去。此時江州通往闵國邊境的官道上,聞丞钺雙腿肌肉不得片刻放松,夾緊馬肚,身子幾乎貼到馬背上,猶如一顆流星風馳電掣而過。
碼頭上得來的信息,那艘商船将會在闵國與錦禹邊境的第一大鎮邛岬鎮首次靠岸。海上航行靠着風力可不停歇地日夜兼程,加上水中走直線,比他沿着海岸彎彎繞繞的不知要近多少。
聞丞钺心裏又急又氣,這回逮到人一定不再顧忌,直接綁起來拖走!回去大不了挨板子罰俸祿,難不成還能為此要了他的命?
樂連舟絲毫不知道某人已經在心裏給他完成了近期規劃。見小胡子陳爽跟那黑衣男子關在屋子裏像是要長談的樣子,便放松開來,在甲板上轉悠。
看來船尾舵樓那邊才是真正的頭等艙,頂層遠遠看去有人影來回走動,應該是船舵以及各種航海儀器咯。樂連舟在心裏将船尾标注為不可接近。
自己住的這頭仔細瞧瞧,果然是水手們住的地方,一個個小隔間雖然比他那個雜物間寬敞許多,門也不是三角形的,但都是上下兩層的通鋪,好幾個大男人擠着睡那種,簡直比大學男生宿舍還恐怖。站在門口都能聞到混合着各種要素的奇異味道。
好吧,這回相信陳小胡子留給他一個“高級單間”是多麽照顧他了,嗯,銀子沒有白花。
雖然他很想去甲板下面參觀下古代大船的內部構造,但陳爽走時明确說了他只能在甲板活動,這才第一天,還是老實點好。
正在樂連舟無聊的研究古代帆船桅杆的時候,有閑下來的水手好奇湊過來。
“欸,你跟陳管事什麽關系?”
樂連舟目光從頭頂風帆上收回,面前站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健壯小夥子,穿着短褂赤着胳膊,皮膚被海上的日光曬得黝黑,笑起來一口白牙還蠻整齊,一臉憨厚模樣。
“我是陳管事遠方親戚,家裏人在南海做生意。” 樂連舟也回給對方一個笑臉,這是上船前就跟陳爽商量好的說詞。
作者有話要說: 聞丞钺這千裏追妻坎坷路才剛剛開始,
大家一起為小攻鞠一把同情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