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張良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僵局,“聞兄莫急,連舟暫時并無危險。其實小弟還有內情相告。”
“你說。” 聞丞钺決定若是聽到任何不滿意的,就直接将這人丢下船去。
“小弟我本是冀州人,家中父母去得早,三年前帶着唯一的親弟前往徐州讨生活,那天結了工錢,本要帶着弟弟去吃頓好的,誰知不過替他買串糖葫蘆的功夫轉眼人就丢了……”
說到往事張良神色戚戚,聞丞钺卻不買賬,“再說些無關緊要的,小心我不客氣。”
張良自嘲般笑了一下,“後來多方打探,知道當時徐州有一夥混混,專門拐騙孩童,我殺過去的時候弟弟已經被轉手,說是有人專門在收十幾歲的小男孩兒。”
說着擡眼看向聞丞钺,“我輾轉調查數月,終于摸到一點蛛絲馬跡,懷疑弟弟的失蹤跟這徐江商會專門去南洋的商船有關。”
“所以你是專門混進來探情況的?” 聞丞钺順着這話結合樂連舟之前的猜測,大概知道這艘船是幹什麽的了。只是,這跟金留,跟平王有什麽聯系?或者說有錢有勢的平王為什麽會做起這種生意?
“兩年零十個月。” 張良吐息沉重,“陳爽他們做事十分小心,直接接觸‘貨物’的船工都是他們的心腹,外圍的水手舵工根本無法碰到內裏。不過小弟我會些功夫,潛伏兩年多,也不算一無所獲。”
“至少我确定就是這艘船定期在徐江二州将錦禹少年運出海,中途有時還會在闵越兩國收人,最終會在佤國‘卸貨’,之後被送去哪裏,幹什麽,就無從得知。我粗略算過,這兩年多,少說也運出去數千甚至上萬人。”
“不過最近上面似乎開始着急,以往好歹還會真的運出去好些正常貨品,從海外換回錢物,但這次我發現船上幾乎沒有真貨,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麽遮掩過去。”
“你下去過船艙?” 聞丞钺突然打斷。
“沒有,只是觀察,” 張良說着觀察,卻指的耳朵,“連舟有告訴你吧,裝卸貨的時候除了他們的心腹,其餘人都要回避。這一趟,除了在江州上了點真貨,其餘聲音都不對。”
“哼,你一口一個連舟叫得親熱,卻眼睜睜看着他被人當做貨物關押起來?”
聽對方這麽說,張良似早有所悟一般,鄭重起身,噗通一聲雙膝跪地,雙目赤誠,兩手抱拳道,“我承認!今早在撞破那一瞬,心裏起了要利用連舟博得陳爽信任的心思,所以……所以才順水推舟向陳爽繳了投名狀。但我發誓!小弟在船上第一次見連舟就覺得親切,一直将他視作親弟一般,這次也是打算一有機會就将他救出來!”
“哦?那你現在有了計劃?” 聞丞钺當然不會相信張良真的有心要救樂連舟,這樣的人随時可能在背後捅你一刀,現在演得忠肝義膽,誰知道心裏藏着什麽龌龊。
“是,若沒有聞兄出現,我會再等合适的機會弄清這些人的去向,找到我弟弟,再把他和連舟一起帶出來,但那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畢竟要是貿然行動,我苦心潛伏的三年就都白費了。現在有聞兄在,你我二人完全可以先将連舟救出來!”
“你知道下面有多少守衛?不會天真的認為憑二人之力就能來去自如吧?” 聞丞钺輕哼一聲,眼神沒有離開對方臉上片刻。
“多虧連舟,我今天才知道原來舵樓那邊還有一條直通船底的密道,咱們不用跟下面的上百號船工正面沖突,只要悄悄進入密道,制服最底下兩層的守衛即可。”
張良這話就純屬瞎編,之前跟着陳爽也只是走到了密道出口,見到守在門口的四個人而已,最底下兩層到底有多少守衛,他根本沒把握。
“你打算何時動手?” 聞丞钺神色有些松動,似乎信了他的話。
“還有兩日就将抵達越國,跟在闵國時一樣,入夜靠岸黎明起錨,這次估計也會有新‘貨’上船,靠岸離岸前後戒備都比較森嚴,我打算在離開越國之後趁看守松懈之時動手……”
“不。” 聞丞钺再次打斷,“在靠岸前或是靠岸後在越國動手,将人帶出來我們立即下船。” 離開越國之後動手,就算将樂連舟帶出來除非跳海,不然也無處可去,變數太大,保不準張良又是打着利用完就扔的主意。
張良嘴唇抿緊又松開,半晌終于點頭,“那好,後天晚上吧。讓我先想想怎麽布置一番。”
“等你消息。” 聞丞钺雙手抱胸靠在牆邊看着還跪在地上的人。
張良才略顯尴尬地站起來,臨出門又轉身道,“這兩天我會給聞兄送飯,白日裏請務必不要輕易行動。”
聞丞钺嗤笑一聲,“那先多謝了,不過聞某行走江湖多年,飯菜裏有沒有加料還是能分辨的,不用在這方面動心思。”
“聞兄說笑了。” 張良維持着臉上的完美表情,轉身開門離開。
門關上的瞬間,屋內屋外的兩人同時變臉。
張良的面具終于繃不住,露出陰狠神色,只恨不得立即就将聞丞钺掐死,可惜還要假意逢迎,還有兩天,怎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将人處理掉呢?他可沒真的打算将人領到密道中去。
至于樂連舟,今後他要是找到弟弟,若是順手的話倒是可以一起帶走。
而聞丞钺也徹底陰沉下臉來,這小子說了這麽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是一句都不敢輕信。
不過仔細分析開來,理清楚想想,有兩點應該可以确定,這商船是販人口的,還有就是一定有一條直通底層的密道,不然大白天的陳爽怎麽避開甲板上那麽多無關人士将樂連舟送到底層。他也不認為張良真的會幫忙,恐怕靠岸前他就會原形畢露。
……
黎明來得太快,黑夜被擠走之後,一只白鴿伴着雲霞飛來,悄悄落在了破浪前行的大船上。
金留伸手抓住白鴿,輕撫它柔滑的脖頸,從赤紅的鳥爪上取下一小卷黃紙,手放開後白鴿乖巧地停在窗沿。看過紙上信息之後男人微微蹙眉,稍得片刻取過紙筆寫下“計劃提前,速來。”一行字,将紙截下卷成細條綁回鴿腿上。
有節奏地摸兩把信鴿脊背,白鴿得到信號,輕跳兩下,撲扇着翅膀飛遠。
沒多一會兒,房門被敲響。
“進來。” 金留知道是陳爽過來例行彙報。
果然,小胡子陳爽推門進來,不過沒等他開口,金留就将手中的黃紙遞過去,“通知舵房轉向,直接南下,不在越國靠岸了。”
陳爽最恨金留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每日還要請安似的過來點卯,此時劈頭蓋臉來這麽一句,整得他很是莫名其妙。
接過那黃紙一看,頓時心驚,越國的點子被挑了,“貨”也沒了,好吧,這次确實不能再去,早些南下也不錯,只是少了一次補給,只有靠提速來彌補了。
“小人這就吩咐下去。” 弓着身子将黃紙放回桌面,陳爽唯唯諾諾退出門。
清晨剛熱火朝天忙完的水手們像驢子一樣,又被抽得動起來,舵工忙着調整舵角,指揮室裏打瞌睡的人開始重新觀測水文司南,甲板上的負責風帆的水手最是辛苦,爬上爬下調整角度,只因管事吩咐了,全速向南!
于是甲板上所有人都知道越國已經成為過去時,最開心的當然是張良,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思考怎麽解決聞丞钺這個大麻煩。
趁送飯的功夫,張良将航線變更的消息告訴了聞丞钺,沒想到對方竟然反應不大,只是淡淡答應将行動推後并催促他快些查探好需要的消息。
對于聞丞钺來說反正沒有指望張良能幫忙,而原計劃靠岸越國的時間太倉促,他也沒把握能順利将人帶走,現在這樣也好,大家一起虛與委蛇,他自己暗中策劃救人。
而最辛苦的莫過于在船底過了一夜的樂連舟,這回居住條件是直接從“頭等艙”降成了“貨艙”。
手腳被縛直接睡地板不說,要“吃喝”等了一天一夜還沒等來,要“拉”幸好暫時沒存貨,“撒”倒是撒了一次,牆角有個“馬桶”,一人尿尿需要一撥人跟着一起僵屍大挪移,不然就只有為本就又潮又臭的環境做貢獻添磚加瓦。
角落裏挂着的油燈随着船身起伏左右搖晃,本來還想來個“奴隸大作戰”的樂連舟又餓又渴又累又暈,充分體會到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那些自己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底層人民無力抵抗霸權壓迫的心境,不是不想,是沒力氣啊!!!
底層人民深情凝望了一天的木梯那邊終于傳來響動。挨着樂連舟的付覃突然來了精神,使勁兒捅了捅他,小聲道,“來了!這次會有餅和水!”
樂連舟撐起身子,跟所有人一起翹首以待。果然,木板被揭開,光線射下,一個身材高大的守衛先爬下來,礙于條件限制,不得不弓着腰撅着屁股,斜挂在腰上的長劍杵到地板上,劃出刺耳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 連舟:舉手,想尿尿!
小夥伴們集體喪屍眼:你确定?
連舟:我,我再忍忍吧……(還是再積攢十來個同好再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