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茫然

異國街頭，入眼全是陌生的西方面孔。

黃昏下的廣場落滿鴿子，許多人結伴在廣場邊散步，還有一些父母帶着孩子在廣場上喂鴿子，不同的人，相同的是他們都面帶笑容。

喬宣，獨自占據一條短椅，安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臉上卻是一片茫然，與此時的溫祥頗是違和。

一個五六歲的金發小家夥追着一只跳來跳去的鴿子跑到喬宣跟前，鴿子跳了幾下撲棱棱飛起來。小家夥也不難過，看着天空咯咯咯笑起來。

小家夥跑累了，轉身跑向喬宣所在的凳子，爬上去，然後看到旁邊的東方面孔。

小家夥不怕生，一雙滴溜溜的黃眼珠好奇的看着這個跟自己不一樣的叔叔，稚嫩的小嘴吐出一句英語。

喬宣看着他卻不說話。

小家夥一臉疑惑歪着頭又問了一句，喬宣依舊沒回答。

小家夥想也許這位東方叔叔聽不懂自己說什麽，他在電視上看過，他也聽不懂這些跟他們長得不一樣的叔叔說的話。

小家夥坐在凳子上調皮的晃着腳，不時扭頭看一眼身邊安靜的喬宣。

廣場上有人叫小家夥，小家夥跳下凳子，跟喬宣說再見，想到喬宣聽不懂，又笑着朝喬宣搖搖手說了句什麽，轉身擺着小胳膊小腿往廣場上一對夫妻跑去，一左一右牽着兩人的手，邊走邊叽叽喳喳說着什麽，他的父母慈愛的看着他。

小家夥離開，喬宣渾身的僵硬才放松下來，對自己苦笑，果然，他還是過不去。

喬宣聽得懂那小孩說的話，曾經，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出國，又因為平時可做的事情太少，這麽多年，他唯一值得驕傲的便是會六國外語，可惜從沒有機會跟別人真正說過。

小家夥說:“叔叔，你跟我長得不一樣。”

“叔叔，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叔叔，你為什麽不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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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再見，爹地叫我回家了。”

“叔叔，你也要早點回家喔！”

回家？

喬宣迷茫，他的家在哪裏？

霓虹燈亮了，廣場上人越來越多，有人往喬宣的凳子走來。

喬宣忽地站起來，渾身僵硬卻快速的穿過人群離開，直到四周安靜下來才停下急促的步伐，渾身虛軟的靠着牆才不至于讓自己摔倒。

不行，還是不行！

喬宣渾身顫抖，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明明這是他一直做夢都想要的生活！沒有拘禁，沒有監視，沒有壓抑，沒有……唐岩！

現在，再沒有人把他鎖在籠子裏，再沒有人控制他的人生，再沒有人因為他跟別人說一句話就把他關起來，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

出國，逃離唐岩，自由，曾經是他唯一想做的事，現在一切都實現了，他出國了，唐岩死了，他自由了。

可是，可是，為什麽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喬宣顫抖的手痛苦的捂住臉，唐岩，我恨你！

“喬先生，沒事吧？”純正的中國口音擔憂的問，見喬宣沒有反應，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喬宣忽然松開手，毫無反應直接往前走。

身後的人放下手機，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不遠處慢慢跟着一輛黑色的車。

他們是唐岩生前都安排好的，送喬宣出國，房子、保镖、司機、保姆、私人醫生，還有瑞士銀行裏一筆不可想象的巨額資産，如果不出意外，喬宣即便天天躺在床上都能安穩的活一輩子。

唐岩對喬宣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強，他活着的時候喬宣多看別人一眼他就會生氣，暴躁。喬宣恨他，跟他對着幹，到最後。唐岩真的把他鎖在房子裏，每天能看見、說話的人也只有他，甚至給他注射藥物，連他自殺都不準許，到唐岩死前，喬宣已經兩年多沒有看見過天空，沒有跟別人說過一句話了。

如今，卻不得不在喬宣身邊派這麽多人，唐岩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一定是咬牙切齒的，他從來都恨不得喬宣是他口袋裏的鳥，只有他能看見，而喬宣也只能看見他。現在卻不得不親自然人來參觀這只鳥。

想到唐岩猙獰憤怒的樣子，喬宣有種報複的快感！唐岩，毀了他一生的唐岩！

然後又是一陣迷茫，為什麽，唐岩沒有連他也一起帶走？

讓他更迷茫的是，為什麽唐岩死後，他有種世界轟塌的感覺？

再次回到熟悉的城市，喬宣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曾經這裏是他的夢魇，做夢都想逃離。如今自願回來，反而有種說不出的依戀。

喬宣去的第一個地方是一個墓地，他幾乎顫抖着走向一個墓碑。

墓碑上，狂妄邪魅的男子勾着唇角，深邃的眉眼微挑，似乎藐視着世上的一切。

照片上熟悉又陌生卻也深入骨髓的面容讓喬宣差點窒息，唐岩，他以為他恨之入骨，到最後才發現跟本離不開的男人。

曾經，第一次見面時唐岩就是這樣的，不可一世、張揚睥睨的唐家大少，俊美不羁有時候又像個流氓痞子。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了，他對唐岩只剩下詛咒謾罵，而他看到的也只剩下唐岩忍耐複雜、暴躁憤怒的樣子。

不知道在唐岩墓碑前蹲了多久，喬宣不想起來，因為他不知道要去哪裏，從前，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唐岩準備的，他就像唐岩的玩具娃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被擺布。如今唐岩死了，他以為他自由了，最後才發現只剩一個空殼，人生一下子變成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