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六顆星 (1)
“阿曜!”花熠頓時慌了神, 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又在手指要觸碰到沈曜的剎那堪堪停住, 少有的無措,“你還好嗎?我...我能抱你嗎?”
“我沒事,”沈曜擡眼看他,毫無血色的唇微微彎了彎, “老毛病,緩緩就好了。”
“老毛病”,這三個字就像把利刃,直直刺進花熠的心口。
他們原本是最親密,最熟悉,最了解對方的人。
然而現在, 沈曜什麽時候又添了胃疼的“老毛病”,他竟還需要被別人告知了。
花熠緊攥住拳, 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翻湧起來的莫名痛楚, 彎腰, 一手扶住沈曜後背,一手繞過他的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我要做什麽?”花熠垂眸看着懷中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不過兩天,花熠卻突然覺得沈曜的臉比起之前在劇組的時候,更尖了, “藥在哪裏?還是喝熱水?沈大夫,你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
沈曜輕嘆了口氣,他那時候跑來衛生間,就是因為不想吓到花熠。
他知道自己胃不好,可也确實養了挺久,有周未又有魏陶他們盯着,吃飯規律了不少,更是很久沒像今天這樣喝酒了。
沈曜原本以為,今天就算會有反應,也只是輕微的不太舒服,完全能忍受的那種,偏偏這胃實在太不争氣。
“真的沒事,”沈曜一只手繞過花熠的後背,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你把我放下來,去找魏陶,他那裏應該有備着藥。”
只是這時候的花熠哪裏肯聽沈曜的,不由分說地抱着他回了包間。
進去,沈曜還沒來及張口,魏陶鄒喻和穆蕭三個人就都圍了上來,“曜曜你還好嗎曜曜!”
沈曜不知道他們三個都來了,倒是被這陣仗吓了一跳,掙紮了一下想從花熠身上下來,還扯扯嘴角開了個玩笑,“你們仨別他媽都圍在這兒,搞得跟我要不行了似的。”
“快呸呸呸,”魏陶立刻怼一句,“說他媽什麽胡話!”
沈曜正想怼回去,屁股就被花熠不輕不重拍了一把。
花熠這一下做得隐蔽,魏陶他們都沒發現,沈曜自己倒是臉紅了。
他跟花熠兩個人如何沒羞沒臊,那都是在人後看不見的地方,現在當着好兄弟的面,被這麽公主抱着也就算了,還被打屁股,沈曜頓時就覺得羞恥感爆棚。
羞恥得他胃疼好像都好了一點兒。
“你快把我放下來,”沈曜略帶警告地看了花熠一眼,“我要吃藥。”
這個理由管用,花熠長腿一邁,終于勉為其難把沈曜放在了軟沙發上,自己也跟着坐在旁邊,手卻還環着沈曜的腰。
“桃子,”沈曜沒再說讓花熠把手拿開,而是擡頭看向魏陶,“我記得你這兒備了我的胃藥。”
魏陶從矮幾上拿起盒藥打開,倒了一粒在沈曜手上,嘆口氣,指了指旁邊放着的玻璃杯,“喏,藥,熱水,都備好了。”
沈曜眼睛彎了彎,就着熱水把藥吞了。
魏陶正準備把藥收起來,就見花熠突然朝他伸出了手。
“你幹什麽?”魏陶臉很臭地看着花熠,“曜曜家裏有藥,這盒我得備着,以防萬一。”
“給我,”花熠卻沒有收回手,而是語氣鄭重道,“以後我備着,我會照顧好他。”
也不知怎的,聽見這話,沈曜莫名就覺得心髒狠狠抽疼了一下。
魏陶沒給也沒說話,而是轉頭看沈曜,準備征求一下當事人意見。
誰知沈曜還沒來及張口,鄒喻就先炸了,“你照顧?就他媽憑你?你能不傷害曜曜哥就不錯了,要不是因為你,曜曜哥現在也不會...”
“小喻。”沈曜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
他語氣并不多強硬,可鄒喻了解他,知道這就是不想再讓自己說下去的意思了,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只得自己拎了瓶野格,坐角落裏喝悶酒去了。
魏陶跟穆蕭對了個眼神,穆蕭嘆氣,也坐去角落陪鄒喻了。
當初沈曜和花熠分手,他們是一天天陪着熬過來的,沈曜有多難過,他們親眼所見,有目共睹。
鄒喻本就是他們四個裏年紀最小,性格最分明的,現在會這麽生氣,也确實在情理之中。
“桃子,”沈曜捏了捏眉心,還是道,“把藥給他吧。”
魏陶恨鐵不成鋼地“操”了一聲,把那盒藥塞進了花熠手裏。
花熠接過來,仔細裝進了口袋。
“行了,”魏陶擺擺手,“我開車送你倆回家。”
沈曜有些歉意地跟鄒喻穆蕭打了招呼,說等他下次回海城時候再見,起身,準備往外走。
可他剛一站起來,花熠就又湊了過來,作勢要抱他。
“哎哎,”沈曜按住花熠的手,“我好一點兒了,自己能走。”
花熠抿了抿唇,沒說話,只是固執地看着沈曜。
小狼狗“狼”起來是真的狠,沈曜拿這樣的花熠沒轍,無奈靠進他懷裏,“行,你抱我。”
花熠這才點了頭,給他認真穿好大衣系上圍巾,又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魏陶在前邊開路,三人從酒吧後門出去就飛快上了車,沒讓任何人發現。
車子發動,上路。
狹隘空間裏汽油味與酒味混雜,沈曜剛好一點兒的胃又開始翻江倒海,擰着勁兒地疼。
額頭不知不覺已經又沁出一層細汗,沈曜仰頭靠在椅背上,死死咬住下唇,不肯漏出一絲哼聲。
可花熠一直看着沈曜,還是立刻就發現了,他近乎強硬地捏住沈曜的下巴,掰開他已經快被自己咬出血的唇瓣,将自己的食指塞進去,“疼了咬我。”
沈曜疼是真的,可還沒疼到失去意識,他哪裏舍得咬花熠,反倒含着花熠的食指不動了。
酒吧離沈曜現在住的地方不算遠,大約二十分鐘就到了樓下。
魏陶停下車,對花熠道,“你坐在車上等一下,我先把曜曜送上去,再送你回家。”
“不用,”花熠搖頭,拒絕得幹脆,“我跟阿曜回家。”
魏陶一噎,氣得猛捶一把方向盤,“你跟他回家?你他媽瘋了跟他回家,萬一被拍到了,明天就等着熱搜預定!”
“桃子,”沈曜按了按額角,無聲嘆氣,“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除非他們真的被拍到了實錘,不然,一個男人跟去另一個男人家,他再紅,也不至于就熱搜預定了。
“啊,”魏陶愣了兩秒,氣笑了,“操,他媽的被你倆氣糊塗了。”
“謝謝啊桃子,”沈曜笑了笑,開門下車,又沖魏陶揮了揮手,“回去開車小心,微信聯系。”
魏鼓手現在看着花熠黏沈曜身邊就來氣,可要是不黏,他估計會更來氣,自己都覺得自己矛盾,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一擺手,“行了趕緊滾。”
扔下這句,魏陶就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雖然不怕被拍,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沈曜還是把圍巾往上扯了扯,拉着花熠快步進了樓。
電梯裏,看着沈曜按下16,花熠突然問,“你以前,帶人回來,上過熱搜?”
沈曜不明白花熠這抓的是什麽重點,匪夷所思看着他,“我什麽時候帶人回來過了?”
花熠一頓,換了話題,“之前在酒吧,喻哥說,要不是因為我,你現在就不會怎麽樣?”
問出這句話,花熠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緊緊攫住沈曜的眼睛,一眨不眨。
其實他的心裏,已經隐隐有了個答案,可那個答案太不可思議了,他根本不敢相信。
“沒怎麽樣,”沈曜生硬地別開頭,不與花熠對視,“我現在不是好着嗎?”
花熠卻不肯就這樣放過他,自己一字一頓補全了那句話,“要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得胃病,是不是?”
他話音還沒徹底落下,電梯就發出“叮”的一聲,到16樓了。
沈曜沒回答,先一步下電梯,開門進家。
等花熠進來,關好了門,沈曜才開口,“真不是,你別自己瞎想,我胃病跟你沒關系,就是進圈以後工作忙,經常吃飯不及時。”
他這話倒也不是完全說謊。
雖然胃病的開始,确實是因為那時候剛和花熠分手,沒日沒夜喝了一個月的酒。
可後來進圈之後,他忙于寫歌作曲,亦或開演唱會拍廣告,也确實“功不可沒”。
只是如何開始的,就沒必要讓花熠知道了。
沈曜要的是你花爺的愛你花爺的心,不是愧疚與自責。
很好,你花爺現在總算體會到當初跟沈曜說自己失眠和他沒關系的時候,沈曜是什麽感受了。
花熠磨牙,還是忍不住又問出一句,“那你明知道自己現在胃不好,還跟我那麽喝酒?”
他現在回想起之前在酒吧,魏陶說要給沈曜調“草莓代基裏”,沈曜卻說要野格時候,魏陶的反應,以及魏陶後來只拿了一瓶進來,自己竟然還問為什麽只有一瓶...
花熠就忍不住想抽自己。
明明平時都很敏銳的,怎麽那時候就他媽的那麽遲鈍?
沈曜本想說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可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因為想親你,也想你親我。”
花熠呼吸一滞,徹底什麽話也問不出了。
多問一句,就是多給自己找重罪受!
明知道沈曜說這話就是故意撩他,花熠卻還是沒忍住,狠狠在沈曜嘴唇上啃了一口,才道,“以後想親了就直說,小爺我一定滿足你,別再這麽作自己。”
沈曜眉眼彎了彎,認真點頭。
換好自己的拖鞋,沈曜彎腰打開鞋櫃,拿出雙拖鞋給花熠,“新的,沒穿過。”
花熠穿上那雙和沈曜的款式相同,卻是明黃色的,還完全符合自己腳碼的拖鞋,不禁有些怔愣。
進家,沈曜要去廚房倒水,還沒動,就被花熠摁在了客廳的軟沙發上,“你坐着,我去倒。”
“好,”沈曜從善如流,指了指廚房杯架裏放着的藍色瓷杯,“就那個是我的,你想喝什麽自己拉開冰箱看,想喝水也行,有沒用過的杯子在廚房上邊櫃子裏。”
花熠點了點頭,接了杯熱水給沈曜端來,自己習慣性先抿了一口,确定溫度合适才遞給沈曜,“你好些沒?還疼不疼了?”
“好多了,”沈曜捧着水杯,就着花熠剛喝過的同一個位置也喝了一口,喝完,還像是故意般,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才說,“沒之前那麽疼了。”
花熠當然注意到了,他的眸色一瞬間變得很深,深呼吸兩下,突然湊近,以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勢把沈曜推倒在了沙發上,貼着他的耳邊,低聲道,“阿曜,好多了就乖一點兒,別招我,不然,就該換個地方疼了。”
清晨七點, 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沈曜還困得睜不開眼, 他想把鬧鐘關了,閉着眼睛去摸手機,可手機沒摸到,摸到的是一片精壯肌肉。
沈曜頓時清醒了。
他睜開眼, 對上的就是花熠的帥氣睡顏。
大概是被吵醒了煩躁,花熠眼睛還沒睜開,眉毛已經又擰了起來,他伸手捉住沈曜在自己身上作亂的手,又把沈曜整個人往懷裏撈了撈,聲音帶着晨起時特有的低啞, “別亂動,陪小爺再睡五分鐘。”
成熟的鬧鐘已經學會自己停下來。
沈曜沒再動, 配合窩進花熠懷裏,卻沒閉上眼睛, 而是用眼神一寸寸描摹花熠的五官。
不得不說, 你花爺長得是真好看。
醒着時候好看,睡着時候也好看,這麽半睡半醒還燃着起床氣的時候,一樣好看。
看着看着,沈曜嘴角就忍不住揚了起來。
重逢以來,這算是兩人第三次“共枕眠”了。
只是前兩次,一次醒來花熠已經沒了人影, 另一次醒來花熠已經起床洗漱好了。
只有這一次不同。
時隔五年,再次在花熠懷裏醒來的感覺,原來這麽令人愉悅。
沈曜又往花熠懷裏靠了靠,正想探頭給他個早安吻,就感覺到有個地方頂着自己。
沈曜一下又想起了昨天晚上。
昨晚,兩人最後還是手動互助了一下,就睡了。
花熠給的理由是今天要早起趕回片場拍戲,怕沈曜身體吃不消,雖然聽起來确實很有理有據,可沈曜卻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重逢之後,花熠說話依然很騷,嘴上便宜從來沒少占,也并不吝啬親吻亦或撫摸,可真的到了最後一步,他卻總像是刻意回避一樣,踩急剎車。
昨天有那麽一個瞬間,沈曜真的都想直接問出來了,問花熠是不是不想要他,可最後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除去這一點,他們兩個人現在的狀态好得不像話,好得甚至時常能讓沈曜生出某種他們根本不曾分過手,不曾空白那五年的錯覺。
這就像場美夢。
沈曜知道,是夢,就一定會有醒的時候,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
沈曜并不想親手戳破它。
五分鐘一到,鬧鐘就又及時響了起來。
花熠半眯着眼睛抓了兩把頭發,放開沈曜坐了起來,“早啊,沈老師。”
“早安。”沈曜應了一聲,探手覆上了小花熠,試探着說,“我幫你。”
花熠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嘴角就勾了起來,他低頭在沈曜額頭上親了一口,“別了沈老師,拍戲遲到可是要被韓楊訓的。”
韓楊年輕,不像有的老導演那樣時刻會給人壓迫感,他在拍戲以外的時候,都很好說話,也能一起開玩笑,可真對上專業問題,他半點兒都不會通融。
這點沈曜和花熠都知道。
沒再多說,沈曜也跟着起了床。
把這邊的浴室留給花熠,沈曜去了旁邊客卧的浴室洗漱。
都收拾好,兩人下樓,花熠的司機已經等在樓下了。
早飯是花熠讓司機提前買好的,簡單的豆漿油條茶葉蛋。
花熠把吸管戳進豆漿裏遞給沈曜,又專心致志剝起茶葉蛋,剝好一個,放進沈曜的小飯盒裏,還不忘叮囑,“趁熱吃,不然胃又不舒服。”
司機在前邊一本正經目不斜視開車,腦袋裏卻已經翻了二十個跟頭——
救命!他們家花少爺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有外人在,沈曜有些赧然地捏捏鼻子,小聲道,“我還沒這麽虛。”
花熠一頓,笑了,“是,沈老師不虛,我昨晚才确認過。”
沈曜:“......”
還能不能行了?大早上就當衆這麽虎狼!
吃過早飯,車出了市區,路變得颠簸起來。
沈曜的困意又上來了,幹脆靠在花熠肩膀上閉目養神。
花熠調整了一下坐姿,讓沈曜靠得更舒服,自己也微微偏頭,靠在沈曜的腦袋上阖上了眼睛。
司機努力屏氣凝神,把自己當個隐形人,又忍不住在等紅綠燈的空檔,擡頭從後視鏡裏看了看。
兩個人頭碰頭近乎依偎在一起,清晨的一縷陽光透過車窗恍在兩人臉上,他們花少爺眼睛都沒睜開,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般擡手遮住了靠在他肩頭的人的眼睛。
司機禁不住啞然。
這世上哪兒有什麽真的不會照顧人的人?不會照顧,只不過是沒遇上想照顧的人罷了。
九點開工,兩人八點五十九分準時到的片場,倒是真的很符合你花爺守時的性格。
韓楊眼睛在沈曜和花熠身上轉了兩圈,意味深長笑笑,“狀态不錯,尤其是小熠,比兩天之前那瘋狗樣好多了。”
之前沈曜回海城的第二天,花熠一大早就跑來說他也要請假。
這一下兩個主演同時請假,韓楊肯定生氣,可花熠态度強硬卻又誠懇,硬生生從早到晚連軸轉,一天拍完了兩天的戲,晚上還讓湯圓訂了餐請全劇組吃宵夜。
韓楊這才沒再多說,把空出來的一天先用來拍配角的戲了。
花熠知道他說什麽,難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韓導,求不提啊。”
韓楊擺擺手,“行了行了,快去化妝開工了。”
沈曜和花熠點點頭,一起往化妝間走。
剛走兩步,就聽韓楊又在後邊道,“哎對了小熠,你朋友圈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啊,怎麽只有一道杠。”
昨天韓楊收了工,休息時候突然又想起來花熠請假時候的樣子,覺得有趣,就想去看一看他會不會發朋友圈瞎得瑟,誰知道一點進去,除了條橫線什麽都看不到。
在韓楊看來,花熠這種張揚恣意的年輕人,怎麽看怎麽也不像是不發朋友圈的人。
聽到韓楊問話,沈曜不動聲色停住了腳步。
“您想什麽呢,”花熠坦蕩蕩地笑,“小爺我就是懶得發。”
說完,花熠就先一步往化妝間走。
沈曜跟上去,猶豫一瞬,還是忍不住問他,“你說真的?”
“什麽真的?”花熠偏頭看他,隔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你說朋友圈嗎?當然是真的啊,小爺我跟韓導又無怨無仇,我屏蔽他幹嘛?”
沈曜不說話了,心道你跟韓楊确實無怨無仇,可你跟我,還真不好說。
見他沉默,花熠愣了一下,總算明白過來了,“你該不會也以為,是我故意屏蔽你了吧沈老師?”
被拆穿,沈曜下意識否認,“我沒有,我就是覺得奇怪,畢竟你原來...原來那麽愛發朋友圈。”
“啧啧啧,”花熠故意咂咂嘴,“沈老師,能不能對自己有點兒自信啊,我屏蔽誰也不會屏蔽你啊。就是确實很久不發了,覺得沒什麽意思。”
他這說的确實都是實話。
與沈曜分手之後,花熠就不怎麽喜歡發朋友圈了。
以前愛發,一面是确實年紀還小,抽中個“再來一瓶”這種芝麻大的小事都想發個朋友圈嘚瑟一下。
另一面,當然就是跟沈曜在一起之後,好像幹什麽都快樂,什麽都不幹也快樂,就忍不住懷着點兒類似炫耀寶藏的心情,總想發朋友圈。
可後來分開了,花熠不至于矯情地說,再也沒遇上快樂的事兒。
這麽些年,他當然也遇上過不少,大到在國外拍的短片獲獎,小到某天天氣很好,又正好吃到了很正宗的華國菜。
這種時候,他也想随手發個朋友圈,可每當編輯好,要發出去的時候,他就又忍不住想,他最想分享快樂的那個人,不會看到這些了。
每次都這麽想,久而久之,花熠就幹脆不發了。
這麽多想法,花熠不說出來,沈曜自然就不會知道,他只當是你花爺長大了成熟了,還自己在心裏感嘆了兩句果然人都是會變的。
......
換了衣服化好妝,兩個人就都把這些瑣事暫時抛在了腦後,完全進入工作狀态。
今天青潼縣的天氣不錯,兩個人回了趟海城,暫時抽離了一下,反倒狀态更好。
韓楊就趁着天時地利人和,急忙把之前一直擱置的那場室外戲拍了。
沈曜确實對“高空墜物”還有一點點心理陰影,不過好在影響不大,拍了兩遍,那場戲就過了。
後來又拍了場氛圍輕松的室外戲。
是在安常休息的時候,吳畢約他一起逛集市。
這場戲劇本上就只寫了一句話,最後真正成片,估計鏡頭也不會超過三十秒。
可如何在這三十秒裏,能夠讓觀衆感受到流轉在兩個主角之間并不說破卻又已經渾然天成的cp感,其實拍起來并不是那麽容易。
這就是最開始韓楊一直擔心的問題,如果主角之間默契感不足,是無法駕馭這種看似平淡沒有沖突,實則最難表現的戲份了。
不過顯然,這個問題放在沈曜和花熠身上,就根本不叫問題了。
兩個人明明沒有任何肢體上的親密接觸,只是并排一起走着,看到什麽好玩的就會停下來,指給對方看,或者幹脆拿起來在對方臉上身上比比劃劃,有的直接掏錢買下來,有的看一看又放回去...
僅僅是這樣,兩人之間的cp感已經強得快從鏡頭裏沖出來,饒是韓楊都不太能招架得住。
一上午都拍得很順利。
韓楊又過了遍鏡頭,确認沒什麽問題了,就大手一揮放大家去吃飯。
他話音才落,湯圓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把手機遞給花熠,“熠哥,你快看眼微博,你的家庭背景,被人扒出來了!”
沈曜跟花熠都是一頓,同時點開手機看微博。
只見熱搜第三上赫然挂着#驚!《陷阱》男主角花熠,演不好戲就要回去繼承億萬家業!#
本來有那麽一點點緊張的,看到這标題,沈曜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原博是個娛樂大V,措辭倒是沒有什麽攻擊性,大概就是純粹分享八卦。
下面配的圖很多,有之前花熠現身海城花氏總部樓下的,更多的主要還是分析了一下他平時被拍到的私服,從頭到腳從內搭到配飾,都被扒了個遍。
最後簡明得出言論——這位新回國的小明星,背景絕對很硬。
因為他身上穿的衣服,鞋,還有戴的配飾,有很多都不只是貴這麽簡單,而是有錢都很難買到,各種全球限定款。
這微博一出來,大家就又想起了前不久沈曜出事,杜闵連帶後臺一起倒臺的事。
那時候就已經有不少吃瓜群衆猜花熠的背景,現在更像是找到了實錘。
沈曜翻了翻評論,不知道是不是被控過評了,發現整體都還算和諧,大多不是在感嘆小哥哥顏好又有錢,就是開玩笑般說花熠演不好戲就要回家繼承家業。
當然其中也不乏少部分黑子亂蹦噠,黑的點主要還是又一個靠後臺進圈玩票的,感嘆當今娛樂圈風氣不正。
“熠哥,”湯圓小心翼翼開口,“尤老板剛打過電話,問要不要公關,看你的意思。”
花熠沉吟了一下,先問,“尤老板跟韓導溝通過了嗎?”
他的家庭背景曝光,影響的不止是他一個人,現在最容易受波及的就是韓楊,很可能被罵向資本屈服亂用演員。
因此公不公關,并不完全取決于花熠自己的想法。
“溝通過了,”湯圓如實轉達,“韓導說不在意,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演的不好,他才不會管你是哪個“花”,立刻把你逐出劇組。”
這倒确實是韓楊會說的話,花熠忍不住笑了,“那就不公關了,小爺我的家庭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
說着,他還直接用大號給那條原博點了個贊,這可就相當于正主蓋章了。
“可是,”湯圓擔心道,“這樣一來,很多人可能就會對熠哥你先入為主,覺得你沒實力沒演技,只會靠後臺。”
“那就讓他們這麽覺得好了,”花熠挑了挑眉毛,語速慢下來,“等這部戲拍完上映了,有他們嚎臉疼的時候。”
沈曜看着這樣的花熠,心情也跟着揚了起來。
這就是他認識的花熠,他喜歡的花熠。
五年之前也好五年之後也罷,時間從未磨掉他身上鮮明的傲氣與棱角。
下午,又拍了兩場兩人的室內戲,韓楊主動提出來想加班,再拍一場沈曜的單人戲。
一方面是感覺他今天狀态格外好,不舍得就這麽結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前面請了兩天假,可以趁今天補一下。
沈曜自然是沒意見。
韓楊給他講戲,“安常的生活其實非常簡單,在遇到吳畢之前,就是每天送快遞,休息時候宅在家裏看電影。可以說吳畢的出現,是打開了安常生活的另一個窗口,所以影片前期,安常的出現主要都是和吳畢在一起的畫面。而這個平衡被打破,就是因為小鎮上的兇殺案在鄰裏之間流傳開了,安常想要嘗試去追查線索,卻慢慢追查到了吳畢身上。今天要拍的這場戲,就是安常因為查出來的一條線索,第一次對吳畢産生了懷疑。”
“這場戲不長,但卻并不好演,因為沒有臺詞,你只能通過自己的表情或者動作,來向觀衆傳達你的情緒。給你兩分鐘,你自己找下感覺,好了給我打手勢。”
沈曜點點頭,自己站在定點找感覺。
這場戲他之前看過劇本也做過筆記,安常之所以會對吳畢産生懷疑,是因為在推測的兇殺案最可能發生的那段時間裏,安常在監控裏看到了一個身形很像吳畢的人出現在了案發現場附近。
別人可能不容易認出來,可安常喜歡吳畢,也熟悉吳畢,他認得出來,也能确定。
這本也沒什麽,那裏本身就離吳畢的工作室不遠,可問題是,安常很清楚地記得,那天那個時間段,他與吳畢發信息聊天,吳畢和他說在XX飯館吃飯,還特意拍了張照片給他。
XX飯館,離案發現場很遠。
安常不覺得吳畢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能兩地往返,并且,那是吳畢第一次也可以說是唯一一次,給他那麽仔細地報備行程。
這些信息放在一起,安常很難不多想。
過了兩分鐘,沈曜覺得自己情緒醞釀得差不多了,就擡手給韓楊比了個ok的手勢。
場記打板:《陷阱》第二百三十一場,一鏡一次!
安常坐在家中老舊的沙發上,盯着手機發呆。
鏡頭給了手機屏幕一個特寫,上面顯示出的正是案發當天安常與吳畢的聊天記錄。
安常的臉上其實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可他眉頭微微蹙着,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握着手機的手指,正在輕微顫抖。
過了一陣,他有了動作,低下頭,手指滑動,把那天吳畢發給他的每一條信息,包括拍下來的那張照片,都一條一條點開,仔仔細細地看,神情專注地像在審查什麽,眉頭越鎖越緊,手指顫動得也愈發厲害。
就這樣來回看了三遍,安常霍地起身,扔下手機走到窗邊,大力拉開了窗戶。
風灌進來,他就像是條缺水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他臉頰漲得通紅,胸膛更是劇烈起伏着,是非常外露的痛苦。
“Cut!”韓楊拍了拍喇叭,“狀态保持住,後面的情緒還可以再強烈一點,再來一遍!”
沈曜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場記打板:《陷阱》第二百三十一場,一鏡二次!
沈曜退回沙發上坐下,重頭開始。
......
發呆,看信息找線索,最後起身走到窗邊。
沈曜猛地拉開了窗戶,卻因為力道太大,窗戶又往回彈了一下,他的手沒有及時收回,手背被窗戶的尖角劃了一道,雖沒出血,可也确實多了道明顯的劃痕。
花熠一直沒走,就站在韓楊邊上看,看到這一幕,他下意識就要沖過去,可腳才挪了一步,就被韓楊攔住。
花熠頓了一下,到底還是把心焦暫時壓了下去。
鏡頭裏,沈曜,不,應該說是安常,他好像絲毫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微微踮起腳尖,扒在窗沿上,用力呼吸。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呼吸才慢慢平穩下來,安常轉身,脫力一般,倚在窗邊滑坐到了地上。
最後,他擡眼,看向鏡頭。
鏡頭給了他的眼睛一個特寫,眼底猩紅一片,此時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頭找不到出口的困獸,極度痛苦,卻又極度壓抑。
韓楊喊了“Cut”,“過了,收工!”
可沈曜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依然坐在地上,連姿勢都沒變。
韓楊眉毛擰了擰,正要走過去,就見旁邊的花熠已經像支箭似的沖了過去。
“阿曜,”花熠跑到沈曜旁邊,蹲下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拍完了,收工了。”
沈曜頓了兩秒,才擡眼看向花熠,眼底的猩紅慢慢褪去,動作遲緩地點了點頭。
花熠能感覺出來他還沒徹底出戲,沒再多說,只是握着他劃爛的那只手放到嘴邊,吹了兩下,輕聲問,“疼不疼?”
花熠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手背上,泛起絲絲癢意,沈曜慢慢出戲了,他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不怎麽疼,就是蹭破點兒皮。”
韓楊也走過來了,仔細看了沈曜一眼,問道,“出戲了?”
“嗯,”沈曜笑笑,“前面情緒有點兒沒收住。”
“正常情況,”韓楊說,“之前我就發現了,你演戲屬于體驗派,會把自己完全代入角色裏。這樣對于拍戲本身來說當然不是壞事,拍出來的效果會非常真實,但是對于你自己而言,太沉浸有時候并不好。”
這個道理沈曜是知道的,他在圈裏這麽久,也沒少聽過或真或假的傳聞,講某某某演了一部什麽戲,走不出來了,得了抑郁症或者幹脆發了瘋。
“我知道了,”沈曜認真道,“我會學着把握中間的度。”
“對,”韓楊點頭,“慢慢去找入戲與出戲的那個點,也可以适當學一學表演技巧,把沉浸和技巧結合起來。休息時候可以找比較經典的電影看了揣摩一下,也可以問一問小熠,這小子,典型的技巧派。”
“韓導放心,”花熠笑起來,“我一定會好好指導沈老師。”
又說了兩句,韓楊先走了,沈曜跟花熠一起回酒店。
電梯裏,花熠用胳膊肘撞了撞沈曜,唇角勾了勾,“沈老師,今晚我去你房間,教你?”
無論是出于确實想學技巧的工作目的,還是出于單純想和花熠待在一起的私心,沈曜都不可能會拒絕。
不過因為今天加了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