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乞兒
淩晨,太陽微光鋪在長江的江面,今日,這條傳說中有龍王的壯闊大江很平靜。船上渡江的軍警隊衆人七倒八歪地靠着或躺着睡覺,他們身上的血跡和令人感到觸目驚心。年輕船夫悠悠劃船把今日的客人送到對面武昌渡船碼頭。
經常往返武昌和漢口的軍警隊早已成為他的常客。他不知這二十人為何不住在漢口,這樣,行事不是更加方便麽。猜不透他們的舉措,他只需把人送回對岸足矣。
船到對面碼頭,軍警隊衆人紛紛醒來,他們雙手瓢起冰冷的江水給自己洗了一把臉然後紛紛回紅樓歇息。
一路上,看到他們這身狼狽模樣,行人紛紛避讓。
回到紅樓,仇只去了一趟段都督那裏,其他隊員回房。
紅樓二樓左邊盡頭角落,段都督清了四個門對門的房間給他們住,在一樓澡房把自己和衣服清洗幹淨之後,軍警隊回房倒床睡覺。
仇只在會議廳見到段都督,他詢問漢陽兵工廠的事情,還把羽民手中使用的武器留下。和段都督談過之後,他回房躺在靠着窗戶下的床上。
光着膀子蓋着被子,仇只腦中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複仇 “天使”們最終隕落,想要拯救的陰陽齋,除了幾顆蛋什麽都拯救不了,毗鄰俄租界和德租界的法租界,最終帶着巡捕進入法租與他們交戰。毫無勝算的羽民紛紛被殺死,在三國租界的洋人想把羽民屍體帶走的時候,白顯真那把長棍燃起的真火把羽民屍體燒個一幹二淨。
淩晨天色微光,這場戰役結束。
俄租界、德租界巡捕退出法租界,陰陽齋衆人退離回紅樓。法租界督察長叫喧着要高發軍警隊的罪行。
想着想着,仇只心中有幾個疑問:是誰把他們到來的消息出賣給威爾遜?是誰殺了威爾遜?又是誰把武器送給羽民?還有,他們是怎麽找到羽民巢穴偷盜羽民之卵?
複雜的漢口裏,沉睡着不為人知的巨大秘密。
一覺無夢到下午,看房中其他人還在睡。仇只穿上黑色長褂布衣,拿起布腰帶随意打了個結後,他把一頂黑色禮帽叩在腦袋上便下樓洗漱一番出門前往漢口。
渡輪過江抵達漢口,仇只的身影穿越花樓街,花樓街裏,很多人在傳說這昨天晚上法租界的事情。
在門窗雕镂得十分精美的酒樓旁邊面攤裏,白顯真看到他的身影之後,便招呼道:“仇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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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人群的仇只停下腳步,他偏頭看到端着碗的白顯真後向他走來。
又來了,又是那股桃花的清香味。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白顯真身上的散出來的味道讓他感到熟悉,可他想不起來在哪聞過這股味道了。
偷偷跟着白顯真出門的菌人,從他衣服裏探出腦袋看到仇只後,吓得縮了回去。
“吃面麽?”白顯真問道。
“好。”仇只招呼老板給他做一碗面。
“今日來花樓街,可有其他事?”白顯真把手伸進自己的衣領,他輕輕拿出小菌人放在桌子上輕輕撫摸,然後給他夾了一條面條喂着吃。
仇只盯着白顯真白皙漂亮的脖子,仿佛聽不到對方的問話似的。
“怎麽,仇隊長對我很有興趣。”白顯真打趣問道。
仇只把目光從他的脖子移到他的臉,在他臉上巡邏一圈後與他對視。白顯真眼睛含着溫柔的笑意,這樣的眼睛盯着時間長了,不免讓人心動。
“想找陰陽齋問你一些消息。”仇只回道。
“我猜,你想問的是羽民手中為何有武器。”白顯真道。
一根面條吃飽肚子的菌人悄悄爬回白顯真身上藏起來。
“在你們還沒來的時候,已經發生過兩次。第一次在去年八月中秋,第二次發生在去年十二月。昨天晚上,是第三次發生,也是最大規模的一次。第一次或許只是個意外,但接二連三,便是背後有人給他們提供殺戮的武器。”白顯真道。
這是他所懼怕的。
當混居在漢口的妖魔精怪聯合起來,手拿起戰争武器的時候,別說漢口,整個武漢都會淪陷。
“只要查出武器來源,就能抓住背後給妖怪提供武器的人。”仇只道。面攤子老板給他端上面,他拿起埋頭大口吃起來。
看着這個大口吃面條的男人,白顯真心情莫名愉悅:“你可以讓段都督幫查。”
幾口把面吃完,仇只放下筷子,繼續盯着眼前的男人。
“那些武器雖然和漢陽兵工廠生産的武器很相似,但拆開的話,能明顯辨出不同。”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地裏仿造漢陽兵工廠的槍械,然後送給羽民?”
“對。那些人,肯定在武漢某處。”
“他們為何要這麽做?”白顯真疑惑。
“某些事情對某些人來說,不需要任何理由。”仇只拿下腦袋上的帽子。有一些人,只不過是想制造戰争毀滅一切罷了。
“比如你們?”白顯真夾起面條繼續吃。
“我們?呵呵。”仇只低笑。
“在你們眼中,陰陽齋所做之事毫無意義吧。”白顯真吃東西很慢,仇只看他吃東西的樣子,心中對眼前的男人感到賞心悅目。
“現在不是百年前,當下是被熱武器革新的崩壞世道,縱使你們有一身的道法,也比不上槍支炮彈。”說着,仇只把眼睛移到對方的額頭上。
那裏,有被子彈打穿留下的痕跡。
這個男人,當年死過一回。可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你說得對。可在這個讓人感到悲哀絕望的世道裏,我們不想讓他們連一絲希望都沒有。”吃完面條的白顯真放下筷子。
希望,他們是居住在漢口裏的妖魔精怪最後的希望。
一旦連希望都沒有,那些“人”的人格便會徹底崩壞!
“就算帶着你背後的人去陪葬也要拯救他們?”仇只那張剛毅的俊臉,表情有些冷漠。
“是。”白顯真臉上泛着淡淡的笑意。
“這麽做,對你們來說沒有一點好處。”仇只的目光與白顯真相觸。
“我們的目的各不相同。”白顯真看着眼前極具侵略性的男人,“如果你們去了解,或許會改變現在的想法。”
仇只把目光從他的眼睛移到耳朵上。
戴在耳朵上的紅色燈籠随着他的動作在輕輕晃動。
“昨天晚上,羽民的悲鳴告訴隐世界裏的妖怪們,他們最終的命運。”,“千百年來,随波逐流的生命,或許,能拿起武器反抗,也是不錯的選擇。”仇只的話背後,何其殘酷。
白顯真轉頭把目光放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随着他轉頭,仇只更加清晰看到他的耳朵和燈籠耳環。
很奇怪,男人戴耳環。而且還是燈籠形狀的紅色耳環。可這對耳環戴在八白顯真耳朵上卻變得十分美麗,毫無違和之感。
白顯真回過頭來,然後把銅圓放在桌子上站起對仇只道:“走吧。”
仇只站起,他沒問白顯真去做什麽?
兩人走在花樓街,往接壤花樓街入口處的龍王廟去。一黑一白的身影。仇只身形高大,白顯真身形勻稱。挨着對方,仇只聞到那股讓他感到熟悉的桃花香。
漢口龍王廟前有很多擔着擔子的小販在游街賣東西,這些小販從龍王廟游入與英租界交界的盡頭的花樓街,然後再返回來,他們一走便是一天。
仇只跟着白顯真站在廟前的一棵樹下,他指着廟前乞讨的一個孩子輕聲說道:“看着他。”
髒兮兮幹巴巴的孩子跪在地上叫着:“老爺夫人賞點錢吧。”
有進廟燒香的夫人如果心情的好的話,會往他破碗裏扔下一枚銅圓,收到錢的乞兒高興一笑,然後把銅錢收藏起來。
“這個孩子,救了一只妖怪。”白顯真道。
“有意思。”仇只道。
上個月末,掙紮在生死線的乞兒為了獲取飯錢,便設下圈套活捉妖怪。在他們把妖怪前往租界販賣的時候,被他截下來。
那幾個孩子後來被吓跑了。
“在漢口,兩道之間,不只是對立與仇恨。”白顯真看着那個對路過的人們露出讨好笑容孩子說道。在崩壞的世道下,還有心存仁愛之心的人。
仇只靜靜地留在白顯真身邊看着那個乞兒。白顯真不再說話,他相信身邊的男人能懂。
髒兮兮的孩子,眼睛很透亮如珍珠寶石一般。如果他把救下的妖怪拿去賣掉,或許還能換取銀錢和糧食。這樣的孩子,很多,亂世之下,他們很難生存下去。眼前的這個,如果不把救下的妖怪賣掉,只會過得更加艱難。
江漢關大樓傳來下午五點鐘聲的時候,乞兒終于拿起自己的破碗站起。
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顯然腿腳不好。拿着自己乞讨得來的錢往龍王廟附近的攤子上買了幾個包子,然後離開。白顯真帶着仇只繼續跟上去。
跟着跌跌撞撞的乞兒走了一路,他們來到漢正街淮鹽巷深處,乞兒從狗洞裏鑽進一處不起眼的空屋裏。
白顯真輕盈一個跳躍,人落在空屋屋頂上,他回身半蹲下對牆下的仇只伸出手。仇只仰頭看他,然後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白顯真握住他一拉,仇只整個人便輕盈地飛躍起來落到他的身邊。
從白顯真身上傳過來的法術讓仇只訝異。
兩人半蹲在屋頂上,白顯真揭開瓦片,仇只的眼睛往裏面看進去——那個乞兒正拿着包子喂給一只長相奇怪的妖怪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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