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牽引
仇只吐出一口煙,室裏煙霧缭繞。
棋場裏,蠱雕在人形和妖原型之間變幻襲擊梼杌。梼杌仰天發出的聲音震痛人的耳膜,迷陣棋場被它撞倒一片。
濃郁的血腥味裏,仇只又聞到了那股讓他感到熟悉的味道。
他站起。
“隊長?”孔兵道。
“我出去一會。”
孔兵點頭,蓮華看了他一眼。仇只打開門出去把洋人招待支開後,他便獨自一人循着白顯真身上味道而去。
追尋着白顯真身上的味道,浮光燈火下,仇只看到面前用紅繩紮着馬尾的背影,這個背影的耳背上,是兩只紅色燈籠耳環。
環形走道上,有往來的客人和五刑場的華人與洋人招待。和這些人擦肩而過,他繼續跟在白顯真身後。前面,趁着沒人注意,白顯真進入一道右邊牆裏的一道門中。仇只慢慢走到那道門前,他抓住門上的浮燈小妖,在門前變得黑暗那一刻,他快速打開進了去。
仇只閃身進入這道門後,一道身影襲來,他任由對方襲擊——因為,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帶着紅色燈籠耳環的男人用手抵住仇只的要害,把人壓在牆後。對着仇只的饕鬄面具,男人道:“仇只?”說完,他擡起手揭掉對方臉上的面具。
仇只放開手中的浮燈小妖,浮燈小妖重新膨脹身體漂浮亮起燈火。燈火下,仇只那張深邃的臉孔出現白顯真眼前。
白顯真退開壓制仇只的身體,他摘下自己的面具。
“你跟我,何事?”白顯真問。
“與你結盟。”仇只道。
“你想合作什麽?”白顯真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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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毀五刑場。”仇只。
寂靜的黑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浮燈小妖飄蕩兩人之間,燈下,白顯真目光寒潭,他逼視仇只,似乎在掂量對方話中分量。而仇只,迎視他的目光,他那雙深幽的眼睛,黑不見底。
“好。”白顯真臉上露出一抹笑。接着,他伸手接住那只浮燈小妖溫柔地撫摸了一下,“跟我走。”說完,他向蜿蜒的地下階梯走去。
跟在白顯真身後,仇只用手解開洋西服的領口的第一顆扣子。
這條路,很窄,窄到只容兩個人通過。而且,還很黑、很冷。蜿蜒的階梯往下,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向地底走了半個小時,他們走到盡頭。盡頭,是一道門,門上刻着複雜的陣法。白顯真看着這陣法,他沉思了一會,然後從袖口裏抽出一根粗銀針。拿着銀針,他開始在門上的陣法上鑿下新的痕跡。
小小的銀針鑿在門上,複雜陣法開始受破壞改變軌跡,在門上的陣法有所松動的時候,白顯真試着推了推,門開始緩緩被推開。
門裏面,黑暗無光。
白顯真向仇只伸出手,仇只把手搭到他的手中。握住仇只的手後,白顯真另外一只手抓住在空中不斷瑟瑟發抖的浮燈小妖。小妖癟掉身體,整個空間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把浮燈小妖放入仇只的口袋,白顯真牽引對方進入門之中。
在兩人進門,被白顯真破掉陣法的門便自動關上。
牽着仇只的手,白顯真帶着他開始往前跨進。
當仇只随白顯真的步子走的時候,他們腳下便亮起陣法圖。從此岸抵達彼岸,也不過短短的十分鐘左右,這十分鐘,兩人仿佛脫離人世間行走在虛無的世界之中。在虛無裏,只要踏錯一步,便不得再回人間。
随着牽引自己的男人抵達終點,仇只看到黑暗中,有無數的光,這些光有大有小,一閃一閃的,還會移動。從這一顆一顆的光傳來的感覺讓仇只渾身寒意而起。
危險!
這裏很危險!
能讓仇只感到危險,這裏恐怕堪比煉獄。
白顯真從仇只的口袋中拿出浮燈小妖,浮燈小妖驚恐地尖叫着,似乎想逃離,可它又不敢。白顯真柔聲安慰:“別怕,別怕。”
浮燈小妖顫顫巍巍地膨脹身體,随即漂浮着亮起身體。
在燈火下,看清眼前一切的仇只神色淩冽肅殺!
那些一顆一顆,一閃一閃的東西,不是燈!而是無數妖魔精怪的眼睛!
他和白顯真置身于兇獸間!
承受不住無數強大妖怪的氣勢,浮燈小妖從空中落下,白顯真伸手接過它的身體。
“這些,全部都是五刑場的棋子。”白顯真道。
他們看着這群妖魔精怪,這群妖魔精怪也在看着他們。
“白顯真。”一只巨大的妖怪吐人言。
夾雜與現世界與隐世界的陰陽齋,從晚清開始出面庇護隐于人間的妖魔精怪。
“我與仇只來調查五刑場。”白顯真的目光巡了一圈牢籠中的妖怪。
“沒用。”有妖精道。
“為何?”仇只問。
“五刑場的主人是個有着強大法術的男人。這座賭場,是他親手建造的一座巨大陣法場。受困滿是陣法的五刑場中,我們逃不出,誰也闖不進來。”黑暗中,有魔出口。這魔的聲音,很詭異。
“還有,五刑場的地底,埋下了無數的炸藥!”有小妖精絕望趴在地上閉上眼。
在這裏,他們只能等死。
就算行走兩道的陰陽齋,也救不了它們。
聽了妖魔精怪的話,仇只忽然嘲笑出聲。
“你笑什麽?”妖精問。
“連自己性命都放棄的東西,有何資格活下去?白顯真,這群茍延殘喘的妖怪不必救了。”仇只嘲諷道。
“你有何資格嘲笑于衆!”妖怪咧出獠牙,露出利爪。
“造成我們這一切的,不就是你們這些滿身罪孽的現世界人類!”不成形的魔變得有些扭曲。
“确實如此。在五刑場眼中,你們不過是待宰的牲畜罷了。”
仇只的嘲笑激怒了囚籠中的妖魔精怪!從這群妖魔精怪身上爆出來的妖力與魔力壓迫仇只,仇只被它們的力量壓得臉色蒼白。但他巋然不動,他筆挺地站在原地冷漠出口:
“明知眼前是死路一條的你們,卻不想擡起被五刑場摁在地上的腦袋,拿命與他們殊死一搏!臣服命運的你們,活着也是恥辱!”
是拼殺一場,還是等死?
真被迫葬身于此,百年後,千年後,被挖出來的,也只是一座無名屍骨坑罷了。
仇只的話當頭一棒敲在這群妖魔精怪的腦袋上。
“陰陽齋将與軍警隊聯手破掉束縛你們的牢籠,我需你們共同聯手。”白顯真道。
“聯手的話,不一定得救。但不聯手,一定會死!”仇只道。
是等死,還是和陰陽齋軍警隊聯手?
“我與你們聯手。”趴在地上的妖精擡起那雙絕色傾城的臉頰,它不甘心就這麽死掉了!
“我也是。”
“好。”
“我答應。”
沒吭聲的妖魔精怪,心中有選擇。
白顯真擡起手,他對手心的浮燈小妖道:“我需你的幫助!”
瑟瑟發抖的浮燈小妖“吱吱”叫着。
它被恐懼支配,若它的同伴們與陰陽齋聯手被發現的話,面臨的下場便是被投入火獄燒成灰。它們是很膽小弱小的妖怪,要不然也不會被五刑場奴役這麽多年。
仇只捏起浮燈小妖。
“你可見過外面的世界?”仇只道。
“吱吱!”浮燈小妖回道。
仇只聽不懂。
“沒見過。”白顯真替浮燈小妖道。接着,白顯真解釋道:“這是螢火妖精,它們繁衍生得快,生命卻短。它們的生命,最長可活五年。”
“有朝一日,你若見外面的世界與光明,不僅會愛上,此生,便不願遺留黑暗之中。”仇只道。
他把浮燈小妖放回白顯真的手掌心。
“你們先祖,原生活于光明之下。”白顯真道。他相信,一代又一代,流傳于浮燈小妖之間的先祖故事裏,一定在日月之下。
浮燈小妖癟掉身體。
“我們走吧。”仇只道。
“好。”白顯真再次向仇只伸出手,仇只把手搭上。從對方粗糙的手掌中傳來溫度,牽引着對方行走于黑暗之中,白顯真不由想起多年前牽起的那只小手。
兩人回到賭場上方,他們重新戴上面具。分開後,各自回到隔間看迷陣棋場上的兩只“棋子”厮殺。蓮華和孔兵沒有問仇只去了哪裏。
仇只重新抽出一支煙點燃,在他把這支煙抽完之後,棋場勝負已分。
梼杌贏了,蠱雕被開膛破肚。
五刑場散場。
洋人招待引領着客人們走入不同的門送離開。
蓮華、仇只和孔兵歸還面具離開五刑場。外面,蓮華招呼三輪車車夫離開回去。而仇只和孔兵則回花樓街江灘找到那個年輕的船夫渡江回武昌。
此時,漢江關大樓傳來淩晨三點的鐘聲。三月的冷江裏,忽然竄出一只半人半魚的鲛人從他們船的左邊躍起,然後越過船上頭落到右邊的江水裏。
年輕的船夫仰頭看着從船上躍過去的鲛人瞪大眼睛:“妖怪!”
原來,長江裏有水妖的事情是真的!
站在船尾,仇只遙望漢口,也不知道是在想事,還是在想人。
漢口水塔上方,看到白顯真安全歸來的陰陽齋衆人落下。
空冷的漢口街巷,他們跟在白顯真身後回陰陽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