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門“吱呀——”一聲開了。魏青玉和祈聲面面相觑。

見是祈聲,魏青玉松了一口氣,把他讓進房裏,道:“我還以為遇到賊人了呢,原來是你。”

祈聲眨眨眼:“你功夫不錯。”剛剛他分明已經故意放輕了聲息,可魏青玉還是發覺了,單論這份敏銳,絕對比得上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了。

祈聲一撩衣袍落座,魏青玉給祈聲倒了茶:“這麽晚了,可是找我有事?”

“沒有。只是想來看看你。”

“哦……”魏青玉有些無措地坐在他旁邊,不知說些什麽好。半晌,從袖中摸出一只盒子來:“這是鶴骨,前些時日事情太多,竟然忘記還你了。”

祈聲看都沒看那盒子一眼,直接道:“送你了。你笛子吹得不錯,配得上它。”

魏青玉猶豫:“這、未免太貴重了一些。”

祈聲心頭一動:“你再給我吹首曲子聽吧,《聲聲慢》?是這個名字吧?”沒等魏青玉回答,祈聲自己又否決了這個提議:“不、不了,還是算了,太晚了。”

魏青玉不忍讓他失望:“我明日吹給你聽。”

“嗯。”祈聲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魏哥哥,我今天能和你一起睡嗎?”一副生怕被拒絕的樣子。

魏青玉點點頭:“可以的。”

他毫不設防地轉過身去替他鋪被褥。祈聲趁他轉身之際,用“招魂手”連點他背後七大要穴,如今他半分也動彈不得。

魏青玉垂目苦笑:“……招魂手。”

不是不知道不應該将背後露給任何人,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只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祈聲真會和他撕破臉皮。他分明還叫着他“魏哥哥”,分明說過喜歡他……

祈聲回身上了門闩,冷淡道:“很驚訝嗎?你不是早就在懷疑了嗎?如今懷疑證實不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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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聲從身後環抱住魏青玉,胸膛輕輕覆上他的後背,堅硬而溫熱,魏青玉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裏微微震動的聲音和心髒穩而有力的跳動聲,下颌墊在他肩膀上,氣息撲在耳畔,一片溫熱。他話鋒一轉:“總聽你說你師弟,他們可比我好嗎?嗯?”

“……放開我。”魏青玉艱澀開口道,嗓子似乎被什麽塞住了,幹澀得厲害,因為強行發聲撕扯得生疼,甚至他自己都聽得出自己聲音的顫抖和異常。

耳畔傳來低笑聲,同一個聲音,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這個人的笑聲,低沉而充滿嘲諷之意。祈聲從來不這樣笑。

“你知道嗎,”祈聲在他鬓邊落下一個輕吻:“你的功夫确實不錯,你那群師弟的功夫估計也差不了,最難得的是你的警覺,仿佛你天生是屬于江湖的。不過你太傻,心腸也軟,太愛自欺欺人。”

“就這樣把後背露出來,真是好騙到讓我都有點不忍心下手了呢。” 祈聲順着他的發絲而下落下一連串的輕吻,然後在他耳邊停了下來,似乎在掂量着如何下口。

舌尖輕輕滑過他的耳廓,留下一行濡濕的痕跡,銜住他圓潤小巧的耳垂,輕輕咬噬。魏青玉忍不住地戰栗,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尖利的犬牙在他皮膚上滑過的觸覺,似乎随時都會狠狠地下口咬破他的皮膚,吮`吸他甜美的血液。

祈聲左手順着他寬大的袍袖鑽了進去,一寸寸撫摸過他的肌膚,那雙手燙的厲害,燙到讓人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冷的,魏青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一邊耳鬓厮磨,一邊如墜冰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不知道是什麽在胸口處再三逡巡徘徊,四處奔騰游走沖撞,又麻又痛,就好像小時候頭疼的時候,那時候疼到恨不得自己沒有長腦袋,現在恨不得自己沒有長心。

“祈應襲!你放開!”

背後人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随後腰帶應聲而落。祈聲低笑了一聲:“你一直知道我是誰,是不是?”

“我不該犯傻。左右是這檔子事,喜不喜歡又有什麽呢?”

那雙手又開始不安分地躁動起來,動作溫柔但是不容有半分拒絕。先是将他身上竹紋長袍褪了下來,然後是中衣,直到對方一絲`不挂方才停手。他四肢修長柔韌,皮膚光滑得像一匹素錦,上面沒有半點疤痕,看上去哪裏像個江湖中人,世家公子還差不多。

“魏慢、魏青玉……魏哥哥……”伴着輕聲的呢喃,祈聲取下魏青玉發間的竹簪,順勢重重将人壓在了床上,黑發傾瀉而下在錦被間鋪展開來。

魏慢、魏青玉、魏哥哥,全是我的。

靈巧的手指一寸寸撫過柔軟溫熱的皮膚,肌膚相互熨帖,祈聲覺得自己似乎渾身都要燃燒起來。唇舌交纏,然後毫不留情地入侵。

“混賬!”

早就告訴你要吃孩子的虧,魏哥哥。”祈聲狠狠咬上他的脖頸,疼痛和快感夾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什麽感覺。魏青玉被壓在錦被裏,還在嘶啞着聲音“混賬”“魔頭”“豎子”“白眼狼”輪換着罵他。祈聲半點沒受影響,舔舐着他的血液愈發興奮起來,動作越發放肆起來。

全是我的。全是我的了。

魏青玉一聲不吭,幾乎咬碎了牙齒。他忍了又忍,可不聽控制簌簌滾落下來的淚水很快就洇濕了被褥。他就喜歡了這麽一個人,真是瞎了眼。

羞惱和恨意攪作一團,割肉剔骨地刮過,一刀又一刀将他的心刺得血肉模糊,四溢的血被凍成尖銳的冰棱切割最柔軟的地方,鮮血汩汩地流出,融化然後再次凍結,循環往複。魏青玉頭一次體悟到了他師父教他刀法時所說的殺意。

祈聲伸手把他翻過來,換了個姿勢繼續折騰他,看見魏青玉下颌殘存的淚痕頓了動作:“疼?”他明明非常小心,完全沒有弄傷他。

魏青玉沒理他。讨了個沒趣的祈聲從他身體裏退了出來,不解地看着:“本座又沒拿你采補,哭什麽?”

見魏青玉不說話,祈聲沉了臉色:“說話。”

魏青玉死死地盯着他:“你今日若不殺我,來日我定要取你狗命。”

祈聲嗤笑一聲,不屑道:“憑你?這輩子都不會是本座對手。你倒不若求本座将《瑰風章》傳授給你,等你将雙修功法學會,多和本座做幾次,趁我不備時,才有得手的機會。”

魏青玉渾身發抖臉頰通紅,眼淚又流了下來,不是羞的 ,是氣的。只恨自己沖不破他那一手招魂手的點穴手法,不然非要跳起來和他拼命不可。

“不高興了?果然人都是聽不得實話的。” 祈聲又換作一副嬉笑的樣子,讨好似的親了親他臉頰上的淚水:“乖,疼你呢,魏哥哥。”他似乎也覺得這個稱呼有些好笑:“本座比你年長七歲,卻叫了你那麽多聲魏哥哥。本座這麽叫你的時候,你是不心裏得意死了?”

“厚顏無恥。”

魏青玉被他的厚臉皮氣得火冒三丈,又羞惱自己竟然在他眼前哭了出來,一時之間喘不上氣,手腳都開始泛起麻意來。

祈聲用還硬着的東西猥亵他大腿內側,他頗為滿意地享受柔軟滑膩的觸覺:“看來這裏傷全好了,我給你的藥好用吧?若是我當初告訴你那是煙花之地常用的藥,你不會羞得暈過去吧?”

魏青玉沒被他氣暈過去,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祈聲放聲大笑起來:“你可真是有趣極了,本座真愛你這副樣子。”

“撒謊精!”

祈聲也不急着侵犯他了,反而不緊不慢地開始撩撥他敏感之處:“這話可不能亂說,本座從未對你撒過謊。”

“你說你出身垂星派,還、還……”魏青玉的腦子被他那只手攪弄得亂七八糟,什麽都想起不來,甚至差點叫出聲來,當即咬住自己的舌頭,不肯再說話了。

“本座才沒騙你呢,我師父收我為徒時尚未接掌冠月峰,自稱垂星散人,我和他便兩個人便湊做垂星派。”祈聲用指尖撥弄着他的尾椎骨:“本座說喜歡你也是真的,可惜你不喜歡本座。你拒絕本座,本座很傷心……”

他故作可愛地偏了偏頭,語氣轉而甜蜜:“不過沒關系,花長老說了,無情不似多情苦。等本座和你做完,便不那麽傷心了。”

十月初一,天陰,無星無月,千秋峰。

樂圭今夜排在倚危亭輪值,倚危亭是冠月峰最高之處,四面來風,暮夏時節也總讓人覺得寒意透骨。

他提着燈籠帶隊走在最前面,和上一班值夜的交接完,剛剛站定就看見一身鴉青長袍的娃娃臉少年踏過青石板鋪就的臺階緩緩走來。他和其他值夜的教衆立刻低眉垂目恍若未見,就連呼吸都放緩了,生怕驚動了他。

這位看着年紀輕輕的少年卻是攝行門最不能招惹的人物——攝行門左君,冠月峰峰主,祈應襲。祈應襲接任冠月峰峰主以來深居簡出,樂圭一個低階的教衆罕少能見到他,但對他喜怒無常、冷酷狠厲的性情也有所耳聞。據說祈左君有兩大死穴決不能碰,一是相貌,二是年紀。就教中長老所說,那家夥十年前就是這副娃娃臉,如今依舊是這副娃娃臉簡直像是成了精。

祈聲停了腳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觸怒左君被發落到刑堂去,受一場無妄之災。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祈聲居然說“今日不必守在這裏,回去休息罷。”,完全沒有傳言中那般猙獰可怕。

樂圭低垂着眉眼,一步一步從青石階上退了下去,在轉身之前終于忍不住悄悄擡眼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祈應襲。

那身鴉青色的長袍幾乎完全融進了夜色裏,祈聲拾階而上,背影在黑暗中顯得蕭索又可憐。他立刻從腦海中揮退了這個滑稽的想法,轉身帶着這一小隊守衛回去休息了。

那可是祈應襲,攝行門左君,江湖上使人聞風喪膽、能止小二夜啼的人物,又怎麽可能會顯得蕭索又可憐呢?

祈聲心情不算太好,那日在梅隆縣的雲安客棧遇見了魏青玉,把人強壓上床之後心裏總算妥帖了些。等他看見魏青玉哭了,欲`望立時如火上澆油,恨不得将人剝皮拆骨、煎炒烹炸、翻來覆去地吃個夠。然而心口壅塞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在欲`望中徘徊了一會兒,選擇停了動作。

魏青玉對他的态度極其惡劣,對他完全沒有之前那種“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樣子了。祈聲不高興起來,故意說些他不喜歡的話氣他,他生氣的樣子倒是好看極了,那雙水做的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可惜冠月峰現在不安定,否則他就可以把人帶回來,或者再在山下多逗留些時日……不,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收斂了思緒,袖手踏進了倚危亭,黑暗中緩緩走出三個人影來。

祈聲走後的第二日一早,魏青玉把自己收拾妥帖,全然沒了繼續巡視産業的心思,給蔚予縱傳了書之後立刻回轉無辜山,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只除了鶴骨。

魏青玉摩挲着手中的鶴骨。他近乎自虐一般每日把玩着這支鶴骨笛,一次又一次地回憶那個人,開始時幾乎每一夜都難以成眠,他決心把山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忘了。

或許是決心有用,或許是時間有用,轉年過了二月,再想到那個人,祈聲也好,祈應襲也罷,心裏似乎都不會再起波瀾。

今日下了一場春雪,雲在天青閣外落了薄薄的一層雪,很快便化開了,将花園裏的土壤洇濕成深色。

魏青玉怕冷,但喜歡雪。

看見他唇角的微笑,蔚予縱難得的猶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把消息告訴給魏青玉?如果能夠就此斬斷那人和大師兄的全部聯系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斟酌再三,蔚予縱還是開了口,自己畢竟有沒有資格來代替他下這個決斷。

“師兄。”

魏青玉愣了一下,他這個二師弟很少用這樣鄭重的語氣喚他師兄,心下莫名地不安起來。

“怎麽了?”

“魔門內亂,冠月峰被圍,第二轼、支傀儡、申允圖聯手對付祈應襲。”

魏青玉的動作頓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鶴骨笛,擡頭看了他一眼,道:“他死了?”

“他逃了,但是受了傷,暗閣接了他對他的追殺令。”蔚予縱搖搖頭:這是去年十月的事,攝行門封鎖了消息,現在才流傳出來。到現在,還沒有他授首的消息。”

魏青玉點點頭冷淡道:“那就等他死了再說吧。”

蔚予縱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一向溫和待人的大師兄居然也會說出這麽冷漠決絕的話來,他點點頭,又随意扯兩句閑話便離開了。

“你該聽見了?”蔚予縱站在後庭的花園中,凝聲成線,沖那一片梅影斑駁處道。

祈聲面不改色地轉了出來,還是那一身鴉青長袍,只是衣袂處沾了血跡和塵土,顯出幾分形容狼狽來。

“聽見了又怎樣?”

“我對暗閣那點花紅賞金不感興趣,但總有人感興趣,你在我無辜山我可以當做不知,但是你離我師兄遠點。”

祈聲勾起慣常的微笑,帶着嘲諷和蔑視道:“師兄?平時怎麽也不肯叫,如今倒是知道了,是不是太晚了點?”

“晚不晚是我們師兄弟間的事,你個外人就別插手了吧。”

“他和我的事,你個外人也就別插手了吧。”

蔚予縱擡眸冷冷瞧着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他和你的事?他和你還能有什麽事?你根本是要毀他一輩子!”

等蔚予縱從四相門回來時,魏青玉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開始像是游離于人間的一抹孤魂,行屍走肉一般的蒼白無力。蔚予縱查了很久也沒查到是怎麽回事,不過看見他成日鶴骨不離手卻不肯再吹任何曲子,也明白過來他這樣子和祈應襲脫不了幹系。過了兩個月,魏青玉又肯重新吹笛子了,臉上還是常見笑意,仿佛這樣就沒人看得見他眉目間的萦繞不去的郁結。

“我就是要毀他一輩子!讓他一輩子都記着我、忘不了我、離不開我!”祈聲露出一個近乎嗜血的笑容來:“他是我的。無論生死,他都休想擺脫我。”

蔚予縱殺意畢露,幾乎忍不住要将他立斃刀下。

祈聲依舊是一派輕松:“雖然我身上有傷,卻也不是你能悄無聲息、一招斃命的。”

如果不能悄無聲息、一招斃命,勢必會驚動魏青玉。這正是蔚予縱絕對不想要的結果,看着祈應襲被自己的師弟殺死在門前的花園裏,魏青玉便是真的一輩子都別想躲得過他了。

蔚予縱恨恨收手,拂袖而去:“我師兄遇上你,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黴。”

等蔚予縱走遠了,祈聲忽然低聲喃喃道:“我遇上他,肯定是我攢了八輩子功德。”

待蔚予縱走遠了,祈聲一回頭目光便直接撞上了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窗邊的魏青玉,四目交錯,一時間竟是無話可說。

祈聲笑了,露出兩顆尖利的小虎牙來:“別來無恙,魏哥哥。”

魏青玉直直地看着他:“當不起祈左君一聲哥哥。”

祈聲眼角彎彎,笑容明朗一如當初那個霸道又愛撒嬌的少年一般,他縱身直接翻進了窗子,站在了魏青玉面前。

兩人之間只剩了一線之隔,魏青玉忍不住退後,拉開和他的距離,卻被祈聲直接伸手拉住,緊接着擁進懷裏。

魏青玉失措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厚顏無恥如他,實在讓人想不出對付的辦法。

祈聲低聲在他耳畔道:“魏青玉……我喜歡你、愛你、想你。”

“你要死了嗎?”

他沉悶地笑了一聲:“還沒有。”

不待魏青玉明白過來,祈聲已然推開他翻窗出去,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不知怎的,他又回轉過來:“魏哥哥,你等等我罷。”

眨眼就到了十二月,自無辜山匆匆一面之後,祈聲再也沒見過魏青玉,先是千秋峰與冠月峰的內鬥,後是白道又一次圍剿攝行門,事情接踵而至,他根本脫不開身。

直到冠月峰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雪積了有一尺厚,想必山下不少房屋會被壓塌,同時,這場大雪也使得與攝行門陷入拉鋸戰的武林白道退卻的。等他們再次重整旗鼓,少說要到明年武林大會之後了,不過祈聲相信他們不會來得那麽快,畢竟祈聲早有防備,讓白道折損了不少人馬,至少三年他們會對圍剿攝行門這件事偃旗息鼓了。

至于攝行門的內亂也已第二轼之死告一段落。自岑雲芸失蹤後,他花了六年時間為這一局棋做準備,如今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實現了。岑雲芸尚在人世實屬意外之喜,可惜武功失了大半,無法再繼續擔任禮君一職,也不适合再留在冠月峰。他給趙未明傳了書,之後岑雲芸大概就會跟着趙未明悠游自在地雲游四海了。

當年冠月峰勢弱,祈聲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第二轼居然有恃無恐到這種地步,敢不動聲色地擄走冠月峰禮君逼問《業火章》心法,兼做采補之用。若非如此,祈聲本打算留他一條狗命。

武功失了固然可惜,六年囚禁的辛酸苦楚更是難以言說,好在如今第二轼已死,岑雲芸也算大仇得報,也不必理會俗務,只需一心游山玩水當她自己。至于武功,雖是很難重歸江湖頂尖高手行列,所幸根基還在,有個十年總能回到當初的水平。

第二轼死後,施棽不得不接任右君一職,出面重整千秋峰。施棽武學天賦極高,為人耿直率真,不喜權勢,如果當初不是被褚鎏金而是被白道的人撿了回去,大概早已是揚名立萬的一代大俠了。施棽高不高興不重要,至少他徒弟支傀儡是挺高興的。施棽待他徒弟總有一種舐犢情深之感,比當爹的對兒子還好,這一點經常遭到祈聲蔑視,也正是如此,才會被祈聲捉住軟肋,不得不在圍殺第二轼上出一把力。

祈聲坐在蘭銀堂中,看着外面晶瑩剔透的雪花“簌啦啦”地飄下來,像是破碎的天空一片一片跌落下來。想着如今冠月峰總算是真正安定下來:宋長老那個內奸已經拔除,隋君奇假死複生仍居法君之職,申允圖卧底有功接任禮君之職,樁樁件件都已經塵埃落定……

“峰主!”花卿卿從門外進來,他今兒換了一身瑰粉色的衣衫,看上去無比風騷招搖:“你這兒怎麽連個火盆都不點,凍死人了。”

“是你穿得太薄了。”祈聲放下手中已經涼了的茶杯:“你這是第二轼附體了?”

花卿卿一臉鄙夷:“呸!少拿我和那個人渣比。我是問問你準備什麽時候下山把你的小情人帶回來給兄弟們看看。”

祈聲臉黑了:“滾!”

花卿卿疑惑道:“不對啊,峰主,你不是還沒搞定你的小情人吧?”

祈聲把當日他在梅隆縣截下魏青玉之後的事情告訴了花卿卿,眼見花卿卿一臉悲痛:“想我花堤折花無數、男女老少通殺,怎麽就叫出你這麽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來?真是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祈聲挑眉:“你說本座什麽?”

花卿卿立刻面不改色地拍起了馬屁:“峰主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天下第一。”

祈聲大發慈悲:“滾吧。”

“別呀。兄弟們還指望着能見見您的小情人呢,你這都三十而立了,不會照照鏡子就以為自己還是十五呢吧?”

祈聲閉了眼睛:“說罷,想死還是找死?”

“我死了就沒人給您出謀劃策了。”

“你還嫌上次出得主意不夠馊嗎?”

“我呸。”花卿卿幾乎要對祈聲翻白眼了,出于對于自己性命的珍愛總算是忍住了:“我跟你說要溫情脈脈、情意綿綿、言語挑`逗地把人拐上床,你是怎麽做的?”

“溫情脈脈、情意綿綿、言語挑`逗、拐上床都做到了。”

花卿卿出離憤怒:“重要的是拐上床在最後!你那只能叫霸王硬上弓加挑釁羞辱調戲!”

祈聲立刻甩鍋:“是你沒說清楚。”

花卿卿冷笑,心道:那是因為老子高估了你在這方面理解力。

“有什麽主意說罷,本座聽着。”

本着“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則,花卿卿這次仔仔細細、原原本本道:“你要先這樣,再那樣,然後這樣,之後那樣,最後這樣。”

祈聲皺眉:“麻煩。”

花卿卿事不關己道:“可不是嘛。都十個月了,動作再快點孩子都能生出來了,到時候才叫麻煩,你就……”

沒等他把話說完,祈聲一掌将那張漆案拍得粉碎:“他敢!”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見人了,花卿卿心裏哀嚎一聲“大事不妙”!他就知道不能對祈聲捕捉重點的能力有太高期望,至少是這件事上,他除了犯蠢以外什麽技能都沒掌握。

白門,無辜山。

直到亥時,魏青玉才将賬本核對完畢。予縱和希聲經營的驿站、茶館依舊收入不菲;平淵一年到頭四處奔波,做些倒買倒賣的事情,積攢起來倒也收入不少;葳蕤的産業大多在南疆,當初他下山的時候沒從銀莊支過一分錢,如今他賺了多少本來是不用走公賬的,但他還是執意将大部分産業并了進來;宿墨顯然不懂經營,和往年一樣交回來的都是書法、畫作;他和決明管的是無辜山的産業,多是田地,今年雨水少,收成略有削減;無黯的賬本還是清一色的赤字,看得他恨不得把這個五月五的敗家子掰成兩段。至于無異是不包含在其中的,他從小就與諸人不同,吃穿用度從不走公賬,如今手中也并不掌管任何産業。

他坐着休息了一會兒,一旁的燭花“簌簌”地炸裂開來,魏青玉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眼前的賬目出現了重影。他活動了一下脖頸,将案幾上堆着的賬目收好,熄滅了燈燭打算回房歇息。

魏青玉剛一出門,眼前黑影一閃而過,一股幽香朝他面門襲來,他全無防備地被人下藥放倒了。祈聲伸手接住被軟倒的魏青玉,跟在他後面匆匆趕到的花卿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放倒了魏青玉,意圖将人直接抗回冠月峰,他立刻攔住了祈聲:“峰主,你這是在搞什麽鬼?”

“帶他回冠月峰。”

花卿卿努力壓抑住怒火:“不行!我們冠月峰什麽時候做起拐賣良家婦男的行當來了?”

祈聲沉吟了一下:“如果有前途,可以拓展一下。”

“不是。”将祈聲一臉不耐地要走,花卿卿死死把人拽住了:“峰主!峰主!徐徐圖之啊,你這麽把人帶回去,等他醒了要怎麽解釋啊?”

“你把他藥倒了,我把他救了回去。”

無辜背鍋的花卿卿拼死拼活地攔住了祈聲,苦口婆心地勸了一個時辰,終于在魏青玉醒來的前夕成功說動了祈聲将人留在無辜山。

魏青玉醒過來時已經是後半夜了,他看着頭頂熟悉的青色帷帳笑了一下:“我原本以為我醒的時候人會在冠月峰。”

“本來是這樣打算的。”祈聲沉默了一會兒:“你有等我嗎?”

魏青玉從床上起來,摸索着點亮了窗邊的一盞燈,照亮了祈聲的輪廓。他熄滅了火折子:“我不知道,我很久都沒有想過你了。”

“本座已經把冠月峰的事情都處理好了。”祈聲眨了眨眼睛:“你有孩子了嗎?”

魏青玉疑惑:“什麽孩子?”

祈聲心道花卿卿那厮果然是在胡說八道,他撇了撇嘴:“我們十個月沒見,動作快的話,你的孩子都該出生了。”

魏青玉笑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逐漸淡了下去:“沒、沒那麽快。”

祈聲神色倏忽陰冷下來:“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

“不重要的。”魏青玉心平氣和地為他倒了一杯水:“漱漱口,時候不早了,我為左君找間廂房休息一下吧。”

祈聲握住他倒水的那只手,魏青玉忍不住顫了一下,茶水灑了一桌子,他想放下茶壺,祈聲卻不肯放開他:“我喜歡你,你喜歡誰,我殺了誰。”

魏青玉垂了眼睫,用另一只手接過茶壺放下:“我喜歡你。”

祈聲眼睛一亮,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那你願意和我回冠月峰嗎?我會對你好,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魏青玉直直地看着他搖了搖頭,祈聲唇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伸手掀翻了案幾:“為什麽?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為什麽你不願意……這沒道理!”他忽又扭過頭瞪着他:“因為你喜歡祈聲?喜歡他幼稚、任性、總是捉弄你?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我比你看見的那個祈聲更好!”

“我看見的你只是一部分,就像你從不撒謊,只是隐瞞。但就算我再自欺欺人,我也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魏青玉認真道:“祈聲、祈應襲、祈左君,只是你一個人,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沒什麽不敢認的。”

“那是為什麽?”祈聲不解地握住他的胳膊:“那是為什麽?”

“你能為我放棄攝行門左君之位嗎?”

祈聲瞳孔倏忽間縮起:“我以為、你不在乎這些……正邪是非,你在乎嗎?”

魏青玉沒有回答:“你能嗎?”

“不能。”祈聲放開了手,和他拉開了距離,他搖頭:“不可能。”

他看見魏青玉笑了,他聽見他說:“所以你看,祈聲,你從不讓步。”

半晌,祈聲也笑了:“……那是因為你喜歡我。”

魏青玉點點頭:“恃寵而驕,恃愛行兇。”

祈聲的聲音冷酷下來:“那是你給我的權力。”

“祈聲,我喜歡你所以總會為你讓步,我可以等你、原諒你,就算你根本沒有道歉。可你從來不讓步,從來都不;而我,不可能永遠讓步。這樣我們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道揚镳,兩情相悅也不行,怎麽都不行。”魏青玉嘴唇顫了一下,他艱澀道:“所以我不會和你走,至少現在不會。”

“你不能這麽做。”祈聲看着他,神色中浮現出接近于痛苦的情感:“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告訴我你看看你有什麽,但是你永遠都得不到!我會讓步,我會為你讓步。但不是冠月峰,冠月峰是我的責任,我不可能、”

“祈聲,”魏青玉打斷他:“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放棄冠月峰,但就算不是冠月峰,你也不會讓步的。”

“我會的。”祈聲不肯放棄:“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不論是瀚海隕鐵還是《玄幽元錄》的心法,只要你開口,我都肯給你!”

“那不是讓步,不是你把那些看似珍貴但是其實無關痛癢的東西送給我就是讓步,何況我不需要。讓步是要你在不喜歡和更不喜歡之間做出選擇。”

“我不明白。”祈聲抿緊了嘴唇:“我們完全可以選擇我們喜歡的事情。”

“如果有人用我威脅你交出冠月峰的控制權或者是《玄幽元錄》的心法,你會怎麽做?”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這只是假設。”

魏青玉笑了:“總會有意外,就像遇到第二轼的那一天,完完全全的措手不及。倘若我在半路暈倒,或者予縱來遲一步,一切都會不一樣,有些事情計劃再周全都沒用。你能保證永遠不再有這樣的意外嗎?”

祈聲沉默了,因為他知道答案,不能,意外總會發生。只要他在冠月峰一天,只要魏青玉在他身邊一天,哪怕有一天他離開冠月峰或是魏青玉離開他,他也保證不了沒有各種各樣的意外找上門。換作他是魏青玉,他也不會答應的,收益太少而風險太高,沒有誰會心甘情願做一筆虧本買賣。

魏青玉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案幾,不再看祈聲一眼:“左君請回吧。”拾起一半跌在毯子上,一半跌在地上的杯沿破碎的茶杯,話鋒一轉:“還是說左君想再用一次招魂手,劫我回冠月峰?”

他身後的祈聲放棄了出手劫人的打算,沉默着起身拉開了房門,魏青玉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祈聲忽然開口道:“你錯了,我會讓步。在劫走你和永遠不再見你之間我更喜歡前者,可你喜歡後者,所以我會讓步,我會為了你讓步。”

祈聲腦子裏仿佛突然搭上了一根弦,他又一次走到了魏青玉身邊,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袖子:“我會讓步,現在會,以後也會的。我不喜歡這個,我恨這樣,但你可以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因為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一樣。所以、所以,我再問一遍,你願不願意和我走?”

風吹動着門扉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在長久到幾乎快要讓祈聲放棄了的沉默中,有人輕輕挽住了他的手。

後記

是的,我似乎忘記發完結預警了,但估計也不需要,加上今天的更新,這篇文也只有六萬八千字,并不長,但這是我第一個完完整整填起來的坑,非常、非常感激各位小天使們的陪伴,沒有你們的鼓勵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填完這個坑。

我必須要說,這個故事寫得并不那麽好,為了控制字數我在許多情節上都做了省略,我不是那種文筆、構思一流,寫得了非常宏大場面的人,至少現在還沒有這個水平,而且這篇文在我的構思裏本來就不是什麽特別宏大的文,只是兩個戀愛生手菜雞互啄。它不是一個完成度很高的故事,也會有一些BUG在,有時間我會修改的,而且或許會顯得有點虎頭蛇尾?因為結束得過于突兀的。哪怕作為一個單純的戀愛故事,兩個人的感情似乎也來得太莫名其妙了 些。

祈聲和魏慢,作為本文故事的主角,性格的刻畫仍然顯得不夠。所以,大概不得不在最後做些補充,免得大家看得暈頭漲腦,覺得作者不知所雲(雖然作者确實是,也許也和略寫了很多情節有關)。

祈聲此人,十九歲接任冠月峰峰主,到他遇見魏青玉的時候,足足有十年,這十年絕對不是好過的十年。他接任峰主是替他師父收拾爛攤子,前四年拼命練功,以武力壓制千秋峰;後來岑雲芸被劫走的六年,冠月峰在千秋峰面前更為式微,他苦心孤詣、步步算計,以命相搏布局算計第二轼,甚至好幾次都險些被殺。他讓申允圖當卧底,幾次三番示弱引虛讓第二轼放松警惕,用支傀儡威脅施棽,最終圍殺第二轼,可見心性過人又心機叵測,哪怕他一直表現出一副熊孩子的樣子,可他到底不是一個熊孩子。何況單論武力值,他能在黑道排在三四之間,也就是說江湖上他幾乎可以橫着走。故而祈聲一出場的時候是看不上魏青玉的,他覺得他武功将将夠看,人幼稚透頂,傻透頂,但是他又喜歡他對他好,會醫術、會吹笛子、性格也好,所以祈聲大半時間處于一種分裂狀态。

至于魏青玉,他顯然是個沒有什麽江湖經驗的人,但他性格溫和而不乏堅韌,白門每個人都是人如其名,魏青玉的名字就揭示了他是什麽樣的人。魏青玉是習慣了照顧人的,但他也有很多事情不會、不懂,他也需要人照顧,祈聲的出現可以說是恰逢其時。不止是祈聲需要魏青玉掩人耳目、避免追殺,魏青玉也同樣需要祈聲。尤其是在他陌生的環境裏,他需要一個人照顧來确定自我價值,同時也需要一個人來陪伴他、照顧他,雖然祈聲熊得厲害,但還是可以滿足他這兩方面的需求。他會教他騎馬、給他買藥、在衆人面前維護他,所以魏青玉會喜歡祈聲,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假裝他一點兒也沒發現祈聲有哪裏不對勁。魏青玉寬容、心思細膩又深思熟慮,這和他白門大師兄的經歷是分不開的,也正因如此,他會原諒祈聲,但也因為這樣,他會拒絕祈聲。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和祈聲之間是存在問題的。祈聲肯不肯為他讓步的問題背後是祈聲究竟有沒有平等視之的問題,祈聲來找魏青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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