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二天下午五點,唐喻準時打卡下班。同事約她看電影,唐喻推說有事,拒絕了。

走出一樓大廳感應門,一陣猛烈的寒風迎面撲來,扒開了她的劉海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唐喻屏息,偏頭躲過,站在一人高的搖錢樹旁避風,眼睛往公司對面看。

下班時間,門口人流如織,到處都是車。

她才想起來昨天忘記問許蔚的車牌了,也不知道他回S市有沒有換新號碼。

左右張望片刻,她低頭護着劉海,又退回公司大堂。從包裏摸出手機打算用他讀研時候的號碼試一試。

剛劃開通訊錄,一只手從後摁住她腦袋:“我這麽大個人你看不見?”

唐喻愣愣回頭,對上許蔚的臉:“你剛剛在哪兒呢?”

許蔚指了下角落的待客小沙發。在那坐了半小時,一擡頭就看見這顆猴頭菇跟傻子一樣往外沖。

他從後面把她的羽絨服帽子蓋上,推着她肩膀往後走:“車停你們隔壁商場地下了。”

“啊?那個停車場收費好貴的。早知道你給我電話,我出去找你就好了。”她擡手撈了把下滑的圍巾,“你現在的手機號碼是哪個?我記一下。”

“最早那個。”許蔚直接給她撥號,手機屏幕亮起來,已經有備注了。

“許狗蛋。”

“……”

“……”

空氣突然安靜一秒。

唐喻埋頭要跑,被他長臂圍住。許蔚呵了一聲:“高中大學你就這麽備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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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不用之後才改的!”

求饒完,她一想不對,這種程度的貶低向來是相互的:“你不也改我名字麽?有本事給我看你的手機。”

果然,許蔚一聽就松開她了:“那算了,怕把你氣死。”

“我就知道!”

下到地下負一樓,許蔚領着她繞了兩圈,找到一輛白色大衆,車漆锃亮,跟新車比也不遑多讓。

許蔚解開車鎖,問她:“多久沒碰車了?讓你練練手?”

唐喻悻悻:“算了,這個點車流太大了,容易剮到。”

車門打開,有很淡的車載香水的味道,像是薰衣草。環顧一周,車上幹幹淨淨,靠墊坐背全都沒有,果真入手不到三天。

空調暖風打開,車內溫度慢慢上去。

唐喻脫下圍巾外套,從包裏拿出來一個小禮盒:“送你一個畢業禮物。”

許蔚瞥她:“嗯,六月畢業,十一月送畢業禮物,你外號是不是叫及時雨?”

“……不要算了。”

“要。”許蔚笑了聲,打着方向盤從地下拐上去,“什麽東西。”

“一個車內擺件。”唐喻老實說,“我幫你拆了?”

“嗯。”

東西是今天午休臨時買的,商場小姐姐包得挺漂亮,還用綢帶打了個蝴蝶結。

包裝紙撕開,唐喻從裏面拿出兩只小鹿,一公一母,通身雪白。公鹿的鹿角做得尤其逼真漂亮。

她把底盤的塑料薄膜撕掉,傾身把兩只鹿擺在身前的儀表板上,雙手合十:“出鹿平安。”

許蔚掃了眼,笑了笑:“謝謝。”

兩個人的公司只隔了四公裏,唐喻才到許蔚租的公寓不會太原,卻沒想到這麽近。車子開出她的單位,左右轉了兩個路口就到了。

下了車,許蔚先從後座拎出來沉甸甸的一袋子東西,跟公寓鑰匙一起丢給唐喻,然後又繞到後備箱拎了兩只黑色行李箱出來。

“803.”

“哦。”唐喻推開公寓大門,給他抵了下推拉門,摁了電梯上行鍵。“你樓上有抹布跟拖把嗎?我剛才看到小區門口有家超市。”

“不用。”許蔚看着電梯面板,下巴輕擡:“進去。”

進到電梯,唐喻這才騰出手去看懷裏沉甸甸的一大袋,午餐肉、蝦滑、芝士年糕……還有其他各種火鍋底料。

“今晚吃火鍋啊?”

“嗯。”

“那你是不是買多了,我們兩個人肯定吃不完。”

許蔚答:“誰說只有兩個人。”

“?”

電梯門打開,對面正好是803門牌。

唐喻把疑惑暫時吞下去,拿鑰匙開門。門鎖轉動兩下,又從裏面打開了。

這回,門裏邊站的是個漂亮小姐姐。出于本能,唐喻一眼就注意到她栗色的長卷發,披散在寬松灰毛衣上,特妩媚。

小姐姐笑起來:“你們來啦!”

唐喻毫無心理準備,愣了半天,還是被許蔚推進去的。

小姐姐從鞋櫃裏拿出兩雙拖鞋:“我下午剛從超市買的。”

“哦、謝謝。”

趁着換鞋,唐喻拉過許蔚,壓低聲音:“你怎麽沒說女朋友也在啊,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許蔚換下運動鞋,彎腰順手跟她的小靴子一起收進櫃子裏,半晌,才說:“見我女朋友,你要做什麽心理準備?”

話也不是這麽說,她也要準備見面禮啊。

唐喻瞪他一眼,轉身正想和小姐姐自我介紹,後面一間卧室的門被打開,一個跟許蔚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打着哈欠從裏面走出來,自然而然搭住小姐姐的肩膀,下巴拄在她發頂,困頓道:“許蔚接人回來啦,可以吃飯了?”

唐喻再次呆住,許蔚已經接過她手裏的火鍋料往裏走:“湯底架起來沒有?”

一直到火鍋煮起來,大家才有機會坐下來自我介紹。

睡不醒的眯眯眼小哥叫沈毅,是許蔚合租的室友,長卷□□亮小姐姐是他女朋友。聽到唐喻鬧的誤會,沈毅哈哈大笑,指着許蔚:“他一鋼鐵直男哪有這福氣!”

唐喻看看他,又看看許蔚,心想未必,許蔚性格是爛了點,這張臉屬實能打。

小姐姐周暢問她:“這個小妹妹叫什麽?哪個大學的?”

許蔚:“噗。”

唐喻:“……我叫唐喻,是他表妹。我已經工作兩年了。”

“啊?那可真看不出來。”

許蔚似笑非笑:“她娃娃臉。”

“……”

吃飯的時候,周暢提起陽臺壞掉的頂燈,唐喻才知道她并不住這裏,下午是過來幫忙打掃的,整個公寓都清理過了,根本沒有她的用武之地。

唐喻看向許蔚:“不是說讓我幫忙嗎?”

許蔚:“等你下班過來,今晚睡公園算了。”

“我幹活很麻利的。”

“哦,厲害。”

唐喻嘎嘣咬斷一塊豬脆骨。

沈毅跟許蔚是同導師的研究生同窗,一起回的A市,又應聘進了同家公司,感情不錯,今天這頓飯也有慶祝的意思在。火鍋涮了一半,他興沖沖抱了一打啤酒出來。

“唐喻喝麽?”

唐喻看向許蔚,後者撈起一個魚片扔她碗裏,“想喝就喝,我這裏還多一個房間。”

唐喻:“喝。”

“沒事沒事,啤酒度數低喝不醉。”

沈毅給每個人倒了一杯,敲了敲桌面:“來,恭喜我跟許蔚順利進入社畜行列!”

周暢白他:“哪有自己祝自己的。”

“不管,開心,哈哈哈,幹杯!”

“幹杯!”

唐喻仰頭一飲而盡。太久沒喝酒了,一時沒适應啤酒微澀的口感,低頭嗆了兩下。

面前丢過來一只紙巾盒。

許蔚拄着腦袋看她笑話:“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碰酒了呢。”

唐喻微愣,有一些久遠的畫面猝不及防跳出來。她瞪過去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要你寡!”

許蔚嗤了聲,拉長聲音:“懶得寡。”

鴛鴦鍋越吃越熱,唐喻咕嚕咕嚕喝了兩杯啤酒,被熏得有些發昏,暈乎乎站起來往廁所走,走之前還不忘撈上手機——已經震動一晚上了。

在浴室洗了把臉,稍稍舒服了些。

她打開手機,點進消息不斷的聚會群。為了方便組織聯系,兩個班的人被拉到了一個群裏,此時,他們正聊得熱火朝天。

唐喻爬了會兒樓,發現已經開始預報名了。

她一目十行滑下來,突然掃到一個熟悉的頭像。

往回拉,是徐以安。

他艾特了十來個人,統一問了句來不來。唐喻的名字放在中間,既不突兀,也讓人多想。

這條之後,下面已經刷了一百多條。

唐喻不知道要不要再回複。

忽然,私聊信息從上方彈出來,唐喻的心一跳。

【徐以安:同學會來嗎?】

唐喻盯着那行字看了許久,最後,她打字:應該不了吧。

【徐以安:很忙?】

【唐喻:嗯,年底了,有一些。】

【唐喻:你呢?讀研累不累?】

【徐以安:還好。】

對話又斷開了。

唐喻坐在馬桶蓋上,酒精一點點發散,她的動作不自覺都遲鈍起來。

她握着手機一點點往上翻。

兩個人的聊天記錄裏,只有最簡單的“最近怎麽樣”“期末考試過了嗎?”——這一類無關痛癢的內容,卻像一柄鈍鈍的彎鈎,每每在她想要退卻的時候甩出一點點餌。

唐喻還記得自己打下每一個字時那種謹慎、緊張的心情。

她總期待,下一句,也許下一句他就會開口。可是沒有。

她也暗自想象,或許是她先跨出那一步,然後他說好,我們試一試。可是也沒有。

認識八年,他們的聊天記錄不用十分鐘就翻完了。

唐喻感到深深的疲倦,胸口發悶,發脹。她站起來,掀開馬桶蓋哇地一聲吐了。

胃裏翻江倒海,她好像把晚上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意識有些飄忽,她整個人靠着淋浴門,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她聽見有人在敲門,很吵。然後轟地一聲,客廳的光明晃晃照了進來,有人粗魯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聲音冷厲:“六年的生日都白過了是不是?”

唐喻難受地抱住他的脖子,眼淚滑進他的高領毛衣,沾在臉上刺刺地疼。

六年。六年前她第一次喝酒,也是許蔚抱她走的,那麽狼狽的自己,她以為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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