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唐爸做東在市中心觀景飯店訂了一個包廂。
下了班,唐喻匆匆忙忙往那趕。
進到包廂,暖氣撲面而來。
小姨先看見她,笑盈盈地招手:“小喻!快來!”
唐喻走過去,解開纏繞到耳根的大圍巾,坐在劉女士跟許蔚中間。
“小姨,小姨夫。”
“好幾年沒見了,小喻比以前更漂亮了。”
唐喻腼腆地笑笑,說小姨也越來越年輕。
菜已經上齊,唐爸那邊紅酒都喝了半瓶,劉女士絮絮叨叨抱怨他痛風的毛病。
這會兒有了同盟,唐爸底氣足了許多,擺擺手,繼續跟許爸聊他們的生意經,音量都比平時高出一截。
“你們開始很久了嗎?我怎麽覺得我爸都喝醉了。”
唐喻拆開紙巾,低頭擦了擦大衣前襟,細密的水珠挂在衣服纖維上,泅開一團團深影。
許蔚看了眼,問她:“下雨了?”
“嗯,路上到一半的時候下的,不是很大。不知道吃完飯會不會停。你帶傘沒有?”
“沒,等會兒樓下買。”
濕噠噠的紙巾揉成團放在桌旁,唐喻拿起筷子去夾面前的海蜇,餘光掃到桌上放着的那紮黑米汁還沒有人動,自覺站起來要給每個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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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剛碰上把手,許蔚已經搶先一步拎了起來,在她杯子裏倒了半滿。
唐喻哎了一聲:“不是我要喝,先給你爸爸跟小姨倒啊。”
許蔚說:“吃你的飯。”
唐喻捧着溫熱的黑米汁,看着他出門叫來服務員,給桌上每個人倒上飲料,反正死活不跟許爸爸有任何交流就是了。
她哎哎嘆氣,忽然就被許爸爸點名。
“我記得唐喻過完年就24了吧,有沒有男朋友了?”
唐喻沒想到看起來嚴肅不好親近的許爸爸也是中老年催婚大隊的一員。她還是挺怕這個小姨夫的,當下端正了态度,回答說:“還沒,不過有在接觸了。”
她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劉女士的袖口。
劉女士幫腔:“上一周剛認識一個男孩子,她回來跟我說印象還不錯。我們呢也不逼着,就順其自然。”
“那是挺好。”許爸看了許蔚一眼,“唐喻從小就省心,不像許蔚,什麽都擰着來。”
唐爸啧了一聲:“許蔚還不給你省心?你這個要求不要太高!好學歷好工作,過兩年再找一個好媳婦,你做夢都要笑醒。”
許爸笑笑,意有所指:“他啊,心大着。給他介紹的人看也不看一眼,就要……”
玻璃杯啪地一聲碰在旋轉臺上。
包間一靜。
許蔚擡眼看着他:“喝多了?”
小姨适時把他跟前的酒杯撤下去,說:“你爸有段時間沒碰酒了,酒量不行。”
唐爸一頭霧水,看氣氛不大對勁,也就順着話說到酒桌應酬上,沒人深究許爸剛剛話裏的意思,只當父子倆關系一如既往不和。
唐喻瞄了眼許蔚,小聲說:“你幹嘛啊?叔叔又沒說什麽。”
許蔚抿唇不語。右手因為剛才驟然的緊張還在微微發顫,他平複着呼吸,把右手放到桌布下。
唐喻給他夾了一塊藕片:“不過我都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是大家認識的人麽……”
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大反應。不過說起來,她其實很少見到許蔚身邊出現女孩子……
話到一半,忽然頓住,震驚地看着他。
許蔚呼吸一滞,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情緒沸騰,然後他聽見唐喻遲疑的聲音:“你不要告訴我是周暢……”
翻湧的血液一瞬間凍結成冰。
他盯着碗裏的藕片看了半天,忽然扯着唇笑了一聲:“先管好你的徐以安吧。”
語氣很冷,甚至有點刻薄。
唐喻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說話,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過了片刻,她的臉慢慢漲紅,有一點心事被戳穿的羞恥,更多的是莫名其妙被攻擊的生氣。
她把藕片夾回來,扔到了剩物盤裏。
許蔚下颚繃緊,一言不發。
後半程兩個小輩都不再說話。
飯後,唐爸唐媽先開車回店裏,許蔚送許爸爸跟小姨回酒店。唐喻因為順路,被硬生生塞上許蔚的車,還是副駕駛座。
車外寒流湧動細雨紛紛,車內則是凝固到了冰點的氛圍。
小姨先沒忍住,跟唐喻搭話,問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唐喻情緒不高,只規規矩矩回答,沒幾個來回就繼續不下去了。
小姨又說:“今天的耳環挺好看的,哪兒買的?”
唐喻安靜了兩秒:“路上撿的。”
“……”
許蔚面無表情搭腔:“哪條路上撿?明天我去碰碰運氣。”
唐喻單手把兩邊耳墜摘下來:“就這條路上,信麽?”
氣氛達到冰點以下。
許爸爸跟小姨對視一眼,終于看出來這兩人是吵架了。
到酒店,許蔚幫忙把行李送上去,唐喻被留在車上。
停車場燈火通明,引擎聲不斷,一直有車進出。
唐喻坐在溫暖的加熱墊上,看着手裏的耳墜發呆。
耳墜是金屬的質感,有點沉。紅綠相間的珠子外罩着一圈螺旋放大的金屬線,聖誕樹的造型,是去年許蔚送給她的平安夜禮物。
唐喻一直挺喜歡的。
她一下一下撥弄着最底下的珠子,心情悶悶的。
半晌,嘆一口氣,對着後視鏡把耳墜重新戴上了。
正要把後視鏡掰回原來的角度,副駕的窗忽然被人敲了兩下。
唐喻轉過去,看見一張放大的臉就貼在窗邊,吓了一跳。
那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臉頰潮紅,眼窩凹陷,停車場頂燈從上往下照,眼睛外一圈黑影,看起來就像個頹喪的醉鬼。
唐喻不敢開窗,緊緊拉住門把手。
她記得許蔚走之前好像鎖門了,可是回憶起來又不太确定。
那人倚在車邊,沒正形地沖她笑,嘴裏一張一合聽不清楚。看口型,好像是在叫她“小美女”。
“……”
唐喻低頭給許蔚發短信:【你快下來!!!】
三個加急感嘆號。
剛發出去,車鎖咔噠一聲,駕駛座給打開。
許蔚就站在車旁邊,左手拉着車門,右手搭在車頂,似笑非笑看着那個男人:“有事?”
剛剛還軟骨頭一樣的男人立馬站直了,笑着說:“還以為你女朋友被鎖車裏了呢,沒事就好。”
說着轉身鑽進隔壁小別克。
許蔚站那,看着他從旁邊車位挪開,拐到裏面一輛紅色跑車旁,臉色冷下來,彎腰進到車裏。
他先是低頭看了眼手機,掃見唐喻剛剛給他發的短信,手指一頓,左劃從鎖屏頁清除,随手鎖了手機扔進置物箱。
唐喻也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扭頭去看窗外。
從負一層上去,好像忽然兜頭澆下來一盆又一盆的水,噼裏啪啦砸在擋風玻璃上,車窗彌漫起濛濛的水霧。
許蔚急停在路旁,拿出小方巾擦了擦車外後視鏡,遞給唐喻:“擦一下你那邊。”
“哦。”
唐喻接過來,打開車窗,冷風卷着雨水瞬間鑽進耳側脖頸。她抽了一口冷氣,縮着肩膀探身出去,胡亂抹了一把,趕緊把車窗關上了。
毛巾紋路印在鏡面上,比原先更糊了。
許蔚把毛巾拿回來,往裏撥她肩膀。
唐喻雙手擋在右臉旁,向座椅裏面躲。許蔚越過扶手箱,一手撐在儀表盤,一手探出窗外。
柔軟的毛衣袖子在唐喻鼻尖擦過,潮濕的濕土氣味中,唐喻嗅到了淡淡的木香。
許蔚探身去擦鏡面外沿,側腰線抵住她的額頭,唐喻踮着腳往座椅下面滑。
再回到車裏,許蔚臉上已經濕漉漉沾滿了雨水,沿着下颔線滴滴答答往下淌。
“哎……”唐喻下意識用手背給他抹了下,從扶手箱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沒想到許蔚反應那麽大,立刻把她的手拍開了。啪地一聲脆響,在逼仄的空間裏尤其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