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絮飛秋語

指尖輕搭在微顫的絲線上,江骊歌的面色有些古怪。

“醫師,如何?”白霜心裏“咯噔”一下,有些急切地問道。

難道央柳的妄想症很棘手?

江骊歌下意識看了一眼君塵生,便見他微微點頭。再看秦央柳,他正低頭玩着手指,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江骊歌重新看向白霜時,目光裏帶上了不易察覺的憐憫。

可憐的白霜……到現在還被瞞在鼓裏……

“秦教主這病症,比我想的要輕上許多……”其實是差不多快好了。江骊歌話沒出口,感覺君塵生輕輕扯了下自己的衣袖,心念一轉,改口道,“此症的輔助療法倒也簡單,就是耗時頗久,不知白公子……”

“沒事沒事,有方法就行。”白霜面上的欣喜之意掩都掩不住。

江骊歌幹咳一聲,心裏有些愧疚。但話已出口,接下來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了。

寬大的衣袖遮掩下,君塵生抓住江骊歌的手。指尖擦過掌心,微涼的觸感後是輕微的癢意。

他在他掌心,寫了個“離”字。

江骊歌心下會意,站起身道:“白公子先與我去抓藥吧。這寧神的藥量分毫都不可錯,公子最好自己記下。”

“好。”白霜不疑有他,叮囑了一直盯着他的秦央柳幾句後,便随着江骊歌離開了。

大堂中留下了兩人。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凝重。

秦央柳眨了下眼,臉上的表情在短暫的茫然後變換成了正氣的莊肅。他一眼看見了坐在上方的君塵生,頓時開口道:“大膽殺手頭子,還不随我回衙門自首!”

君塵生無聲地看着這個犯病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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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這人将寬大的衣袖一甩,清冷的白銀交錯的衣袍讓他硬生生穿出了邪肆之感:“啧,還是不好控制啊。”

“玩夠了?”君塵生說道,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無情,“你還沒與白霜坦白?”

“坦白?”魔教的教主在這殺手總部顯得無比放松,“我為什麽要坦白?我有什麽要坦白的?”

“你不怕白霜知道後翻臉?”君塵生冷冷看着一臉惬意的家夥。

秦央柳嗤笑一聲,往座椅上一靠:“我有什麽怕的,反正我病還沒好。倒是你,第一個心動的人,看來還不知道你那一面呢……”

澎湃的殺氣陡然爆發,屋內的溫度頓時降了下來。一身黑衣的人端坐上方,一向冰冷的眼眸裏多了分嗜血的殺意:“警告你,別多嘴。”

魔教教主在這恐怖的殺氣包圍中泰然自若地開口:“那你也不要多嘴。”

兩人互不相讓地盯着對方,最後君塵生将那森然殺氣慢慢收回,結束了這一場無聲的比鬥。秦央柳伸手取來茶盞喝了一口,不着痕跡地擦去了臉頰邊的汗漬。

“說好了,我不說,你不說。”秦央柳起身伸了個懶腰。

君塵生不可置否,算是默認。

秦央柳向外張望了下:“哎呀,怎麽還不回來?”

說着這人就沒了影子,想必是去找白霜了。

君塵生靜靜坐在上方,微微垂眸。

風輕拂柳枝,長長的柳條垂落的部分浸入水中,帶起了陣陣漣漪。青衣的人坐在木亭中,身上披着的紗衣随風輕動,似雲似霧。

江骊歌正在看書。指下的書卷已然泛黃,是本有些年頭的古書。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突兀伸到書卷上,按住了江骊歌看的那一面。他的視線順着小手看去,便見一個水嫩嫩的小娃踮着腳好奇地看他手裏的書。

是秋霁帶來的孩子,飛絮說這孩子反應比較慢。江骊歌放下書,溫和地笑道:“小秋,有什麽事嗎?”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孩子很給人好感。

也許是那雙眼睛的緣故,清澈明亮,透徹的仿佛能看透人心。

以前,好像看見過這樣的眼睛……

小孩眉間擰起了一個小疙瘩,可愛得很。他揪着江骊歌的衣角,歪頭想了半天,方才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江哥哥好!”

“誰教你的?這麽有禮貌啊。”江骊歌将手中的書放在一邊,将小孩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膝上。

小孩乖乖的,也不亂動,只是好奇地看着江骊歌放在一邊的書。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江骊歌在與他說話,愣愣地看着江骊歌好一會兒後才答道:“爹爹教的!”

這孩子的情況江骊歌聽秋霁講過。小秋是個孤兒,還在襁褓的時候被遺棄在一個破舊的茅草屋裏。秋霁撿到他的時候大雪紛飛,小孩渾身凍得青紫,發出的哭喊也微弱得很,秋霁抱着他去找了神醫,好不容易把這小孩的命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

不過雖然小孩的命搶回來了,但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小孩反應總比人慢上許多,呆呆的,學東西也有些慢。

顧老很是喜歡這孩子,當即拍胸脯保證把小秋的呆症治好,然後就一頭紮進君塵生準備的藥廬裏不出來了。

揉了揉孩子柔軟的發頂,江骊歌看着小秋透徹的眼睛,語氣輕緩:“小秋,有什麽事直接與我說便是了。”

小孩的眼神明顯遲疑起來,過了許久方才說道:“我想要一個娘。”

軟糯的童音帶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說出的內容卻讓江骊歌感到哭笑不得。

“這事找我沒用,得找你爹爹說。”江骊歌伸手撫平小孩皺起的眉頭,又道,“你才多大就老是皺眉,小孩子應該開開心心的才是。”

小孩明顯沒在意江骊歌的後一句話,仍舊擰起眉間那個小疙瘩想事情,許久後方道:“可是柳爹爹說聽你的。”

“嗯?”和飛絮有什麽關系?江骊歌不解。

小孩明顯想了許久,接下來的話都流暢不少。他認認真真說:“秋爹爹以前一直都不愛笑,柳爹爹來了之後才笑的多一些。小秋很喜歡很喜歡柳爹爹,我想要他做我的娘親,那樣就能一直在一起生活了。”

雲兒的鳴叫聲從上空傳來,江骊歌看了看一本正經的小孩,然後裝作不經意地掃過遠處的回廊,果然看到了木柱旁的一片紫衣。

小孩渾然不知自己口中的一位主人公正在偷聽這邊的談話,認真地說着自己的想法:“她們都說柳爹爹和秋爹爹很配的!”

“‘她們’是誰?”江骊歌忍着笑問。飛絮現在肯定很尴尬。

“唔……”小孩仰臉想了想,說,“大姐姐,很好的大姐姐。”

柳飛絮躲在柱子後,伸手揉了揉有些紅的臉。他來時只聽到小秋斷斷續續的“秋爹爹”、“柳爹爹”、“娘親”幾個詞語,心裏想秋霁還能是要娶妻了嗎,于是憋着一股子不知從何而來的悶氣躲在柱子後面,結果就聽見小秋說他倆很配。

心裏那股子悶氣早不知哪去了,柳飛絮心情舒爽之下躲在柱子後面繼續偷聽。聽到小秋說的大姐姐,柳飛絮想,肯定是秋霁莊上的那些丫鬟,天天就知道八卦。

于是他懷着難以言明的心情繼續聽,便聽見了師兄溫和的聲音:“要是他們倆互相不喜歡或者只是其中一方單相思呢?強扭的瓜可不會甜。”

“不會的。”小孩的語氣篤定,而且反應很快,讓江骊歌和柳飛絮一起愣在了原地。

江骊歌想的是小孩肯定的态度,柳飛絮則是詫異小秋如此快的反應。

師父藥還沒弄出來,小秋這……就有康複的可能了?

顧不得心裏那股膨脹的甜甜澀澀的情感,柳飛絮仔細回想小秋反應較快的時候。別說,還真讓他找到了些規律。

一旦關乎他的爹爹們,小秋的反應好像就快上許多了诶……

江骊歌的詢問還在繼續:“為什麽這麽肯定?”

“爹爹都将那條發帶給柳爹爹親手系上了。爹爹說過,那條發帶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所以以後誰戴上了那條發帶,誰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柳飛絮怔住。他回想起當時從秋霁手裏接過這條發帶時對方一臉的不在意,以及輕飄飄的一句話:

“你的發帶被我弄斷了,就用這條充數吧。”

當時他還嫌棄那條發帶上墜着的鈴铛呢,接過現在被告知這條不起眼的發帶是某個人最重要的寶物……

柳飛絮有些煩躁地扭頭走人,連頭上的發帶上鈴铛一個勁的響都不像以前那樣注意了。

他想,我得和秋霁談談了。

發帶上墜着的鈴铛聲可以說是很獨特的,聽過的人基本都能認出來。所以原本還在說話的小孩愣愣地轉過腦袋,正巧看見柳飛絮遠去的紫色背影。

小孩沮喪起來:“完了,被聽到了。”

“怎麽了?”江骊歌揉着小孩的腦袋問。

“爹爹說,不能讓他知道的。”小孩沮喪的都快把腦袋埋在衣服裏了。

“沒關系。他知道了,說不定你的願望就成真了。”江骊歌含笑道。

柳飛絮與秋霁,這兩個人平時的各種互動中已經有了些暧昧,只是當事人不知道罷了。不,秋霁是清楚的,而且他在有意地擴大這種模糊的情感,而飛絮嘛……明明情感上是趨向的,偏偏理智上懵懵懂懂的,也許是他情商較低的緣故。

但如今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兩人再磨蹭,也該有個結果了。

小孩還有些不相信,追問道:“真的?”

江骊歌看着小孩的眼睛,板起了臉嚴肅道:“真的。”

看着小孩歡快離開的身影,江骊歌笑了。

果然,小孩子還是活潑一點的好。

池內純白的蓮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的花兒下,碧綠的荷葉微微傾斜,葉上的水珠滾落,打破了一池的平靜。

天色漸沉,映入池中的陰霾在一片又一片漣漪裏緩緩飄過。

江骊歌合上書卷,起身,負手看着遠處池中的陰沉天空:“天,要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骊歌:天要變了。

塵生:變天了。

書墨:明白。

書墨:馬上變天了趕快收拾收拾衣服快點收好出去記得帶傘知道不!

暗影:……明白。

書墨大人的貼心大哥哥形象從此根深蒂固。

我刷新了幾次覺得自己确實沒看錯。

晉江給我換了個新封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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