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贏生,敗死
當江骊歌從深沉的黑暗裏醒過來時,眼前所見的,仍是一片黑暗。
扶着還有些昏沉的頭,江骊歌覺着什麽東西被他的動作帶了起來,漸漸清晰的意識裏聽見“嘩啦”的聲音。
他一怔,伸手摸索了一下腕上明顯多餘的東西,觸感冰冷光滑。
江骊歌動了動,雙手雙腳上均是多了些沉重的東西,有些阻礙他的活動。
黑暗密閉的空間上方突兀透出一線光亮,落在江骊歌的身上。江骊歌擡頭,眼睛微微眯起,模糊而又清晰的視線中落入一個陌生的身影。
從未見過,但他知道這個人是誰。
慕容榮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鎖鏈加身的人,那人眯着眼回望他,不見有什麽慌亂之色。
“江骊歌,你這名字取得真不算好。”慕容榮的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江骊歌站起身,略微活動了下麻木的手腳。連在雙手雙腳的鐵環上的長長鎖鏈随着他的動作晃動,與地面相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哦?”他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個字,笑了笑,“不如你,慕容榮。”
光影中的人明顯一滞。
江骊歌唇邊帶笑,他可難得有這種戲弄他人的心情啊。
“哼。”慕容榮冷冷看着下方一直不急不躁的人,“他果然把所有都告訴了你。”
“那為何,又被我抓來了這兒呢?”
江骊歌沒有答話,而是找了個幹淨地方坐下:“你不是知道嗎?”
慕容榮沒有接話,而是話鋒一轉,又談到名字上來:“江,流水之意,漂流不定,沒有歸途。骊歌,離歌,離別之歌。注定離別的江水,你這名字可真是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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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為複姓,榮為長盛不衰,你的名字不錯,可惜讀出來和本人有些不符。”江骊歌平淡答道,沒有理會慕容榮嘲諷的話。
“怪不得君塵生那個小子會動心,你的确不凡,被我抓來鎖鏈困身居然還能與我談笑風生……”
“我可沒有與你談笑風生,也不可能與你談得攏。”江骊歌轉着手上的鐵環,眼眸低垂,“生死花,是你種的。”
不是問句,語氣篤定。
“真聰明。看來你被抓,也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了。”慕容榮撫掌而笑,一改之前的浮躁。
“我不會武功,相信你能看出來,還用這……”江骊歌晃了晃手腕,“那就是怕意外。這麽謹慎的人,抓人的手法竟是如此破綻百出……”
“因為,我想背水一戰。”慕容榮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忌憚我這個隐藏在暗處的人,不惜親身涉險來用你的醫術除去我這個‘禍害’,我卻是厭倦了這你來我往的算計,想要一次解決。你故意被抓,我故意留下破綻,這最後的一局,早就開始了。”
“為了李然?”江骊歌忽然道。
慕容榮一頓,随即笑了:“果然,君塵生這個家夥,看似冰冷無情,不通世故,實際心裏比誰都明白。”
江骊歌幹脆張開手掌,看着手心的藥粉慢慢飄散:“你果然是個瘋子。”
為了得到放在心上的人,不惜用盡手段把他掙過來;為了試探他的心意,不惜把自己手下多年經營的勢力全部暴露放棄,甚至自己前來親身涉險。
君塵生說,慕容榮這個瘋子從來只會遵從自己的意願,其餘什麽財勢權利他統統不在乎。
他只會在乎自己想要在乎的東西。
“哈哈哈哈哈……”慕容榮不怒反笑,笑得暢快,“君塵生,你看我看的倒是透徹。”
“既然他說我是瘋子,那麽這次,你猜會如何?”慕容榮一點也不在意江骊歌手中藥粉的飄散,這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事。
“你不會放我走。”江骊歌很直接地斷定,“你會設計一個方案把我殺死在這裏,但你不會直接動手,也不會讓別人動手。”
“你的計劃中我這條命不是很值錢,所以可有可無。”江骊歌說道,語氣仍舊平淡。
好像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慕容榮心情愉悅:“原來我是如此想的,但現在,不一樣了。”
“你這個人很有趣,和君塵生一樣有趣,怪不得會走到一起。”慕容榮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想法。這間密室連着一座湖,待會兒我會命人把機關打開,湖裏的水會一點一點流進來。不過這水進來的速度不快,要想淹沒這間密室至少要一天的時間。”
“你有一天的時間,我也只有這一天的時間。是死是活,是輸是贏,全由天定。”
說完後慕容榮便轉身離開,江骊歌的那些藥粉,已經在發揮作用了。
李然,你這次,會怎麽做呢?慕容榮想着,唇邊勾起了一抹愉悅而詭異的笑容。
慕容榮離開時沒有關上上方的那個小門,但以江骊歌的狀态他是絕對沒有辦法從高處的小門離開的。
幹燥的空氣裏已經帶上了濕意,江骊歌看着密室牆壁上打開的小孔,靜靜坐着。
塵生,我這條命,壓在你身上了啊……
廣闊的荒野上,一匹通體烏黑的馬如離弦之箭追随着上方的白鳥。
君塵生眯着眼看向前方,黑色的眸中是再也沒有去掩飾的濃厚殺意。一人一馬掠過一棵倒下的枯樹,書上栖着的鴉頓時扯着粗啞的嗓子,“嘎嘎”叫着飛了起來。
烏墨馬的蹄下,突兀出現了一條繩子。
君塵生一扯缰繩,烏墨猛地擡起前蹄,整匹馬被君塵生的大力拉得竟是退了幾步!
一群蒙面的黃衣人從藏身的土堆裏躍起,手裏握着的兵刃削向還沒站穩的烏墨馬。
君塵生眯起的眼睛完全睜開,面上依舊是冰冷漠然,眸中的暴虐嗜血的殺意卻是顯露無疑。他的右手擡起,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刀刃閃爍着寒芒。
片刻後,馬蹄踏過,濺起溫熱鮮豔的鮮血,一如殘紅飄零。
最後一名黃衣人倒下,漸漸黑暗的視線裏,只看見那一人一馬漸漸遠去。黑色的衣擺揚起,金色的暗紋染上了血跡,薄如蟬翼的刀刃飽飲了血,血珠從上緩緩滑落……
雲兒飛了一會兒又是落下,站在荒野上稀少的樹的枝幹上和各種各樣的鳥兒叽叽喳喳,像是在交換情報。不一會兒便從樹上飛起,像是确定了路線般,毫不猶豫地飛向一個方向。
君塵生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他很快發現,這些和白鳥“交換情報”的鳥兒,是江骊歌那支千羽之舞裏參與的鳥兒。
千羽做橋啊……
君塵生提刀擡頭看向白鳥,雲兒的嘶鳴聲中多了幾分催促之意。
骊歌,一定要等我。
江骊歌有些乏力地倚着身後漸漸潮濕的牆壁。剛剛生死花之毒又發作了一遍,好在慕容榮沒有把他的藥囊收走,所以他及時服下了顧老制的壓制的藥物。
既然是壓制,自然會有反彈。所以這毒還是折磨了江骊歌一會兒,這時才消停。
密室牢獄中流入的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踝。
鎖鏈連在手腕腳腕上,給本就虛弱的江骊歌增添了沉重的負擔。他浸入水下的腳雖然穿着鞋,卻也阻止不了水流的侵入,已經有了發麻的感覺。
上方的小門投入的光依舊明亮,落在江骊歌身上卻沒帶來什麽溫暖的感覺。
只有濃重的冷,一點一點侵蝕着他的意識。
看樣子,真有可能死在這裏……江骊歌想,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想起了慕容榮那洋洋灑灑的對于他的名字的說法。
江,自是因為他的家族以江為姓,身為唯一的嫡系子孫自然沿襲這個姓氏。
骊歌的說法,倒是讓這個家夥蒙對了一些。
他出生後不久,父母因為家族的規矩不能和他待的太久,而且他們自身也很忙,所以小骊歌幾乎都是家裏的老人帶着的。
爺爺和他說過為他起名骊歌的真正想法。
“小骊歌啊,人的一生總要有分別。”老人搖着蒲扇,摸着小孩軟軟的頭發,慈祥地笑着,“爺爺給你取名骊歌的意思呢,不是讓你關注別離的痛,而是注意別離時的釋懷。”
“釋懷?”
“是啊,當你熟悉的人和事一點點消失離去,你會難過,會傷心,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我們的小骊歌要學會的是,不要讓這些注定的離別占據了你的人生。”
“你要記住他們,因為他們是你最寶貴的過去,但小骊歌也要向前看,前方是你還沒有經歷的未來。”
“帶着你的過去,在現在的路上,追逐未來吧。”
……
“爺爺。”江骊歌低聲呢喃,“小骊歌已經,快要抓住自己的未來了呢。”
“把解藥交出來!”有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着焦急的意味。
李然……唯一一個背叛了塵生的人……
不,說是背叛并不恰當,塵生說過的……
“從來沒有效忠的人,又何談的背叛?”
李然很急,慕容榮只是來看了一下江骊歌,确定這個人的确是被抓來了,結果回來時便中了毒,是自己也束手無策的毒。
但當看到下面那個仿若睡着的人後,李然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不能不冷靜,慕容榮的命可在下面這個人手裏拿捏着呢!他若是不冷靜了,又怎麽去取得解藥?
而且……慕容榮這個他現在看不透的人物,會那麽輕易,中了他人的圈套嗎……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榮你完了,李然可不是笨蛋……
嗯,名字的事……番外會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