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千鴉殺(二十三)
光希一拳把那個天人的腦袋按在榻榻米上, 順利地将他撞暈之後, 擡頭又用極其溫柔懷念的眼神望向高杉。
像是一枝綴滿櫻花的花枝在雨後悄悄擡頭,柔弱又倔強, 美麗又引人憐惜。
記憶中的小女孩已經徹底的長開, 她在燈火之下, 如全盛之花一般,綻放着絕不會輕易讓人移開視線的秾豔之姿。
——當然,她剛剛才一拳幹翻了一個拳頭跟她腦袋一樣大的天人, 這一點倒是跟柔弱扯不上一點關系。
“是鬼兵隊的高杉——”
天人中響起了交頭接耳的聲音。
“春雨真的要跟地球人合作了啊……”
“……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諸多猜測層出不窮, 屋檐上趴着的三人也終于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真的來了啊,高杉那家夥。”
“銀時, 我們動手吧……”
“給、給我等一下啊!!下面的那些白癡可是那個春雨的高層啊, 我們等高杉把他們擺平了我們再去搶人不好嗎?”
高杉的神情終于恢複如常,他握着煙杆的手微微松開,唇角浮現一個沒有溫度的笑意:
“原本是要找你們的團長聊聊的,既然他喝多了……那我就去隔壁等等。”
跟着高杉身後的河上萬齊看着他沖那邊的美貌游女伸出兩個手指勾了勾:
“你, 跟我走。”
河上萬齊忍不住也多看了她幾眼。
很少見,高杉居然會特意叫走別人點的姑娘。
想走當然沒這麽輕松, 這些宇宙海盜又不是傻子,團長被一個小姑娘單手按倒, 雖說是因為喝多了,但傳出去怎麽都不好聽,想輕易就把人帶走?怎麽可能。
面對他們的阻攔,光希緊張得有些無措, 她覺得自己好像給高杉惹了什麽麻煩,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做錯了,只好在角落裏站着,跟被老師罰站的學生一樣,還挺委屈的。
高杉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這些天人:“如果你們不怕你們的白癡……阿呆提督責問,可以盡管跟來。”
為首的幾個對視幾眼,看着高杉轉身離去的背影,不敢追過去,但仍放了句狠話:“……高杉!搶走我們團長的女人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高杉的腳步停下,他微微轉頭,側臉線條寡冷涼薄,揚起唇角冷笑一聲:
“你們團長的女人?別開玩笑了。”
“她是我的。”
光希跟上去的腳步一滞,猛地擡頭,正好對上了他深邃的眼眸。
那雙眼黑沉如水,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沒有人能看透那裏面究竟有什麽。
窗外明月高懸,高杉懷裏捧着三味線,閑閑撥弄幾聲,弄得旁邊跪坐着的光希心裏有些不安。
光希小心翼翼地擡頭瞥了他一眼。
高杉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視線,原本望着明月的雙眼一瞬間與她的雙眼對上。
“遠坂光希。”
他的聲音低啞。
“是——!”
被點名的光希答得飛快。
和室裏坐着的兩位高杉的手下有些忍不住想笑。
高杉沒看河上萬齊和武市變平太,他放下懷中的三味線,面對面地看向光希,月光在他周身輪廓灑下陰影,而他的面容卻陷入模糊的黑暗之中。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光希跳過的這五年裏,無論是哪一方得到的消息,都是她跟着皆川帶着長州藩,和當年在戰場上退下來的攘夷志士一起生活,甚至于高杉上一次得到光希的消息時,也不過就在一個月以前,那個時候的光希明明就還待着長州藩。
高杉怎麽都沒想到他會在吉原碰到光希。
他看着久別重逢的光希仍舊帶着她那副标志性的人畜無害的笑容道:“我本來是想來江戶找你們的,結果路上錢用完啦,所以就準備來吉原賺一點錢再去找你們呀。”
高杉看着她天真的表情沉默半響,又問:“你知道吉原是幹嘛的嗎?”
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問她這個問題了,光希答得飛快:“就是陪着客人聊天、奏樂助興嘛,不過有些客人的要求比較特殊,動不動就要跟我切磋,這也有一點讓人苦惱呢……”
河上萬齊一言不發地聽着兩人的對話。
他們家總督的這位朋友……腦子是不是……不大好使?
光希說完這個才想起來剛剛發生的那一幕,頗有些不安地問:“我剛剛……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啊,晉助?”
映着月光的少女眸光閃爍,她輕蹙眉頭,神情有些局促,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伴随着她微微垂頭的動作,身後露出的半截白皙脖頸,使得她更像是什麽待宰的羔羊一般惶然無助,任誰看到這樣的美人露出這種神情,都不可能會責怪她。
但很顯然,高杉晉助在面對光希的時候,從來都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
“是的,你添了很多麻煩。”
少女的表情瞬間變得更加委屈,就連河上萬齊都有些看不下去,平日跟女人打交道的時候,高杉可從來都沒有表露出這麽直白的嫌棄之意。
這兩個人的關系可能并不簡單。
“我記得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你,不要跟着我。”他所吐露出的每一個字都異常殘忍而不留情面,“想玩過家家,去找銀時和桂。”
少女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他話裏的傷人之意,眨眨眼道:“我沒有跟着你哦。”
居然當場打臉高杉!旁聽的武市變平太心情莫名激動。
“我已經去見過銀時和桂姬啦,他們都很好,不用擔心。”
……誰擔心他們了啊。
不對,她居然是先去找的銀時和桂?
河上萬齊心中暗嘆,看上去是個傻白甜,沒想到居然不動聲色的回擊,超乎想象的能幹啊。
高杉臉色陰沉地冷笑:“哦?那真是遺憾啊。”
光希這一次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高杉的情緒不對,她試探着看了看高杉的表情,卻什麽都沒看出來。于是她猶豫了一會兒,看向河上萬齊和武市變平太:
“那個……我能和晉助單獨談談嗎?”
兩人看向高杉,而他并沒說話,大概就是默許的意思。
紙門被人緩緩推開,又再次合上。
和室內只剩光希和高杉。
——當然頭頂還有三個人趴着聽牆角。
“晉助?”
光希湊過去扯了扯他的衣擺。
高杉坐在窗沿,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她一直這樣,從來都不怕他。
哪怕他對她再壞,再欺負她、無視她,她都能當做沒看見,傻笑着說“晉助是個好人呀”,然後又毫無芥蒂地湊了上來抓住他。
為什麽這個人就不會害怕呢?
為什麽她就是意識不到,他一點都不想看見她呢?
看到高杉沒有推開她,光希得寸進尺,湊得更近了些:
“好久不見,晉助有沒有想我呀?”
坐在榻榻米上的光希幾乎可以将下巴放在高杉搭在窗沿的腿上,她昂着頭笑眯眯地看着高杉,并沒有提剛剛他話中的殺意,但高杉很清楚的感覺到,她已經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了。
她的笑意褪去了幾分傻氣,望着他的時候,像是要穿越那眼底的重重濃霧,毫不膽怯地與他心底深處的那頭野獸對峙。
五年沒見,好像是有些不一樣了。
高杉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他放下煙杆,俯身靠近她,光希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被晚風一吹,又淡得無跡可尋,在鼻尖聚攏的是他身上獨有的氣息,仿佛又回到了臨別時的那個夜晚——
混亂的、暧昧的、狂躁不安的。
相互交織的呼吸。
光希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兩人以一種擁抱的姿勢越靠越近,光希的唇離他的耳畔只差幾寸,随後,高杉聽到她在他耳邊宛如嘆息地輕語:
“雖然知道問你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但……我非常想你哦,晉助。”
心髒的位置,仿佛被什麽劇烈拉扯。
傷口處有血液汩汩流淌,他想阻止,卻束手無策。
于是他擡手,拔下了光希頭上的簪子。
刀光就是在那一刻閃過——
“光希——!!!!!”
從房檐上翻身而下的兩人以柔肉眼都難以捕捉的速度沖上前,從高杉的懷抱中将光希一把扯出,而光希只是看到刀光一閃而過,随即就被銀時和桂拉走,渾然沒有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連換氣的時間都沒有,銀時一眨眼就已經沖向了高杉,刀劍碰撞的一瞬,掀起的巨大氣流吹起兩人衣擺在風中獵獵翻騰,被桂小太郎護在身後的光希看着這一切,有些反應不及的茫然。
“我以為,你們兩個至少會記得這一點的。”高杉将手中的發簪放入懷中,在他腳下的,是被他斬斷的一頭鴉黑長發,“我會毀掉這個堕落的世界,在這條路上,不管是誰跌倒了我都不會回頭,而阻擋我的人,即便是曾經的同伴,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向他揮刀的。”
光希看着深陷月亮陰影之中的身影,擡手摸了摸自己剛至脖頸的發梢。
剛才,高杉他揮刀斬斷了她的頭發。
他,向她揮刀了。
“你這家夥——”銀時攥緊了手裏的洞爺湖,眼底殺意毫不遮掩,“高杉,你真的已經瘋了嗎,你知道你剛剛對誰動手了嗎?”
桂小太郎也前所未有的憤怒:“你難道不知道光希對你的心意嗎……做出這樣的事……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高杉。”
高杉沒有笑,他只是站在那裏,靜靜地望着仍有些怔愣的光希。
“憎恨我,厭惡我,都随便你們。”他一刀格開銀時,後退至紙門處,沒有戀戰,“既然不想失去她,那麽就在這個堕落的世界,用你們不堪一擊的獠牙保護好她吧。”
兩人沒有追上去。
桂小太郎緩緩轉身,低頭看光希拽住兩人衣擺的手,他緊緊地擰着眉頭,無法理解地看着她,問道:
“為什麽?”
為什麽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原諒他?
光希淩亂不齊的短發被晚風輕輕吹動,她看着地上那片被斬斷的長發,出神道:
“從小的時候開始,晉助跟別人就是不一樣的。”
“小的時候,有一只常來村塾附近的小黃狗,那個時候大家都很喜歡它,還經常給它喂吃的,它不喜歡桂姬,卻會沖着銀時搖尾巴,我有一次看到晉助在沒人的時候偷偷給它喂食,嘀嘀咕咕說不許它跟着銀時,否則就不給它肉吃。”
“後來小黃狗不知為什麽,被大人們打死了,村塾裏的大家都哭得很傷心,尤其是桂姬,銀時雖然賣蠢逗大家開心,但最開始也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一樣。”
“只有晉助。”
“他一個人悄悄地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聲不吭地坐了好久好久。”
光希垂着頭,努力地想要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卻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眼淚:
“他已經一個人坐了五年了……所以,銀時、桂姬,我不想再讓他一個人待下去了。”
那一年的松下村塾。
在紅楓鋪滿庭院的那一夜。
安靜地蹲在角落裏不敢上前的女孩想,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如果下次她再次看到他露出這樣寂寞又悲傷的神色的話,她一定一定,要緊緊地抱住他。
下一次,一定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感度沒有變化就不貼了~
這一章不是我要喂玻璃渣哦,都怪空知猩猩!怪他!
而我是努力要把故事帶向he的he戰士!
先有玻璃渣再有甜,相信我,他們最後會甜的!
愛你們~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