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似乎是沒有夜的,又或許夜裏也要比白日多上幾分喧嚣,即使是雪花飄飄的冬夜,也有人外出尋樂享歡,不知日夜與歸期。

WAH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會所,坐落在最繁華的地帶,出入都是城裏顯貴,夜入日出,醉生夢死。

許琮在WAH裏工作有小半年了,向來是相安無事的,但今日運氣不大好,遇上個一直糾纏他的客人。

上個星期接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單,才是發現這人有怪癖,喜歡把他綁起來,現在就連妓女都有選擇的權利,許琮自然不想再見這個人。

誰知這人像快狗皮膏藥一樣天天煩他,許琮不勝其煩,卻又不能拒絕太過,他倒是記得,起先來WAH時得罪了個客人,被老板關進小黑屋整整兩天兩夜,從此往後便學乖不敢再鬧事。

說來可笑,天子腳下,這種買賣之事日夜上演竟也無人阻撓,果真是官商勾結無法無天了。

許琮笑得牽強,“我今晚不接單,你找別人吧。”

他語氣說得委婉,原以為男人會像平時一樣放過他,誰知道他三番兩次拒絕已經讓男人氣惱,竟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兇神惡煞道,“你他媽臭婊子,老子願意上你是老子給你面子,你今晚不乖乖張開腿讓老子操個夠本,老子饒不了你。”

污言穢語讓許琮臉色微變,連笑都斂去,與男人争執起來,再重複一遍道,“我今晚不接單。”

話落便遭了一個耳光,許琮被打得偏過頭去,腦袋嗡嗡嗡的響,怒從心起,他雖然是婊子,但婊子也是人,被人肆意侮辱還會擺臉色呢。

關黑屋就關吧,許琮甩開男人的手,作勢要走,男人追上來一腳踹過來,許琮防不勝防直接被掀翻在地,接着便是不留情面的拳打腳踢。

能到WAH消費是最起碼也是得個暴發戶,眼見許琮被打,老板又不在,上去攔着的也不敢真得罪了男人,任憑男人有一腳沒一腳的踹在許琮身上。

賀聞和好友簡餘出包廂時見到的正是許琮被按在地上打的情景,賀聞眉一皺,只覺得鬧哄哄的,擡步就要走。

簡餘一把抓住他,蒼白的臉上寫着擔憂,“你去看看吧,這樣的打法要出事。”

賀聞覺得他多管閑事,這擺明了一看就是客人和鴨子的糾紛,他去湊什麽熱鬧,但耐不住簡餘再三央求,只得不耐煩快步走過去。

許琮極力躲避着,身上被打的部位隐隐作痛,他不奢求會有人來救他,橫豎等男人出過氣了就會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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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片嘈雜聲中卻忽然響起一道清亮的音色,“都在幹嘛呢?”

落在他身上的拳腳戛然而止,聽見男人谄媚的語氣,“喲,是賀少,沒事,教訓個不聽話的鴨子。”

許琮挪開擋在臉上的手,眯着眼,背光之中看見一個身量颀長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穿一件黑色長風衣,劍眉星目,高挺鼻梁,整個人顯出一股迫人的淩厲之感。

賀聞往下看了一眼,不鹹不淡道,“起來吧。”

許琮因他這三個字心尖微顫了下,繼而掙紮着站起來,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裏拖,他也仿若未知,只一味盯着賀聞離去的身影,賀聞走得快,衣角微翻,許琮頓覺一種他伸手都抓不住那片衣擺的自卑感。

賀聞只負責阻止這一場暴行,也不負責其他,簡餘擔心的看着被拖進房間的許琮,不贊同道,“你怎麽回來了?”

“行了,”賀聞能出面已是極限,擺擺手,“為了個鴨子,也不怕掉檔次。”

簡餘抿唇不言語了。

那晚許琮自然是沒能逃過一場折磨,男人把他綁起來肆意玩弄,疼得他全身出了冷汗,但許琮只有實在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才會悶哼兩聲。

思緒不禁飛遠,他想,如果他沒在WAH,現在應該是下了班在家裏休息,看劇也好刷手機也好,總歸不會是被個變态男人壓在身下翻來覆去操弄。

可惜時光回不去,驟然又想起背光處那張冷峻的臉,他知道那是賀聞,WAH就沒不知道的,京城數一數二的賀家,誰人不識。

但老板不讓他見賀聞,因為他不夠聽話,若是惹惱了賀聞,別說是他,整個WAH都要跟着遭殃。

他原以為賀聞有多難相處,原來也會出手解救一個陌生人,賀聞真是個好人,許琮想自己如果聽話一點點,是不是也能再見賀聞一面呢。

事情很快傳到老板耳裏,老板是個年過四十的女人,大家叫一聲陳姐,年輕時賣皮肉傍大款,姿色漸衰就用存下來的錢盤了WAH,明面是家正經不過的會所,裏頭做的卻是皮肉生意。

許琮記得初次見陳姐時,就覺得她是個不好糊弄的人,果然後來也證明了其手段之雷厲,把底下一衆男男女女治得服服帖帖。

許琮自然也不例外。

眼見陳姐找他,他也做好了準備,收拾完畢進了辦公室,陳姐染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夾只煙,正吞雲吐霧,見許琮進來,擡了擡下巴示意許琮坐。

許琮沒坐,“陳姐,你找我有事?”

陳姐年過四十依舊風韻猶存,上下打量着許琮,笑眯眯道,“許琮,你到我這兒也有半年了吧。”

許琮說是。

“其實以你的資質要成為店裏的紅牌綽綽有餘,陳姐以前不想逼你太緊,但這都過了這麽久了,你該适應了吧?”

許琮繼續說是,手心卻不自覺冒冷汗。

“以後呢,客人來了,你不要挑三揀四,說到底就床上那點事,習慣了就好,客人要你叫就叫,要你配合就配合,”陳姐吐出一口煙,“這樣大家都好過,你也能多賺點錢早日離開不是。”

許琮強撐着,“是。”

“唉,說來還是你媽狠心……”

陳姐話未落,許琮先聽不下去了,率先打斷道,“陳姐,我以後會好好做事,如果你沒有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

陳姐一愣,嘆口氣擺擺手才算是放過他。

許琮這才得以逃也一般離開辦公室,但原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郁結了。

他其實也想問,虎毒不食子,他媽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許琮是單親家庭,從小由母親徐媛撫養長大,徐媛嗜賭,家裏常常掀不開鍋,許琮磕磕碰碰讀完高中,險些辍學,但因為高考超常發揮,母校破例資助他上大學,他原以為大學畢業後人生會撥開雲日見月明,誰想到半年前他剛畢業,徐媛就因為欠下一大筆高利貸将他賣給了WAH。

他還記得當時徐媛給他煮了一餐飯,他毫無防範的吃下,信誓旦旦說以後一定會讓徐媛過上好日子,結果卻是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渾身赤裸躺在床上,身側是毫不相識的男人。

許琮掙紮過,逃跑過,又被抓回來過,反複幾次吃了不少苦頭,最終卻敗在了一張張被偷拍的照片上。

他再見徐媛,徐媛哭訴着自己實在沒有辦法了,可是他呢,錦繡前程被毀,從此落入低賤的行業,擡不起頭再難見天日。

哪怕有一天他離開了WAH,這個污點也會伴随他一生。

人家都說,天底下沒有一個母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這句話在他這裏徹徹底底是個笑話,他是被自己的親媽推入地獄的。

許琮渾渾噩噩回自己住的小居室,全身疲憊不堪,草草收拾過就躺上床休息了,望着斑駁的天花板,覺得人生不過也如此,再慘不過也就如此了。

連着幾天的雪,京城地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霜,許琮走了十分鐘路,就被凍得不行直打哆嗦。

他白天是不上班的,生活節奏日夜颠倒,尋常是晚八點到會所,運氣好的話半夜就可以走,運氣不好得到天亮。

許琮的客人很多,因為他有一張好看的臉,即使在床上像具死屍一樣躺着,單是看着他的臉都是賞心悅目。

但許琮喜歡把臉埋進枕頭裏,讓客人采取後入式弄他,這樣不必面對着,似乎也減少些屈辱感,雖然他知道不過自欺欺人。

因着下雪,WAH今晚有點冷清,許琮就靠在偏僻的走廊裏閉目養神,他和這裏的人處得不好,別人嫌他太清高,又因為他的價錢總比別人高些,三三兩兩聯合起來孤立他。

許琮對此倒無所謂,反正都已經自甘堕落了,孤獨和熱鬧都是一樣。

不一會就見陳姐風風火火趕來,說是萬尋帶着人來了,要會所裏的mb出去招待。

一直對這種事情不太熱衷的許琮今天卻拉住陳姐的手,問自己能不能跟着去。

陳姐對此有些詫異,但拍着他的手道,“你想開了就好,那些公子哥玩得大,你能應付得來嗎?”

許琮抿了下唇說能,陳姐這才松口帶上他。

旁邊兩個同事冷哼着,“人大學生也想通了,肯落下身段來伺候人了。”

許琮當做沒聽見,別人都當他想通了,只有他心裏清楚,賀聞是和萬尋交好的,每次萬尋來都會帶上賀聞。

他就是想再見賀聞一面,哪怕是奢望,也想親口和那人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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