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日的陽光薄薄的落在潔白的病房裏,帶來些令人溫暖的溫度,灑在床頭的一束向日葵上,将花瓣照得晶瑩,給這死氣沉沉的病房裏增添了生氣。

許琮拉開椅子坐下來,魏母将門給帶上,病房裏便剩下了大半年未見的兩人,魏和的眼睛一直像兩把火炬般盯在許琮臉上,看不夠般。

離得近了,許琮才發現他孱弱得厲害,露出來的一小節手腕瘦得只剩一層皮,他的臉也凹陷得厲害,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随時會溜走的風。

短短半年,魏和簡直變了個樣,許琮嘆息,但卻發現除了一句好久不見他竟找不出其他開場白。

魏和抿着唇,他見到許琮很激動,半晌才弱弱說,“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

許琮微微笑了下,但用力揚了下嘴角,笑容還是極淡,他喉頭滾動,“你……”

他說不下去,總覺得是在揭人傷疤,但魏和知道他想問什麽,眼神飄向遠方又轉回來,他已經能很好的接受自己的病,“是血癌……治不好了。”

許琮端詳着他的臉,卻無法在他臉上看到半點求生的欲望,魏和這麽年輕,但竟然接受了自己的病情,他似不畏懼死亡,又似被摧殘得麻木,已經不在意了。

“總會有辦法的。”許琮輕聲說,頓了頓,拿起魏母切好的水果,問魏和想不想吃。

魏和颔首,張嘴吃過許琮喂過來的一口蘋果,他的狀态很不好,吞咽的時候甚至有些費勁,許琮愈發覺得難受起來,他正眼睜睜看着一條活力的生命在流逝。

人總是畏懼死亡,許琮也不例外。

魏和只吃了兩口便表示自己不想吃了,他靜靜看了許琮一會兒,眼裏好不容易起來的光芒漸漸熄滅了,他忐忑的小心的,也哽咽的問,“你怪我嗎?”

許琮談不上怪,那時候他和魏和勉強談得上交好罷了,魏和從未給他過什麽承諾,他至多算是少了一個待他好的人。

他把蘋果放好,蘋果放久了有些發黃,像是腐爛,一點兒也不好看,許琮搖搖頭,他比魏和大上好幾歲,所以在魏和面前講話總是帶點兄長的溫和,“我為什麽要怪你,我不僅不怪,我還很感謝你肯和當時的我做朋友。”

魏和垂在身側的手蜷起來,微微發着抖,似一片凋零的落葉,他啞着聲,無限後悔,“我太害怕了,我察覺到自己喜歡你,可是我害怕自己是同性戀……我不想做同性戀,恰好家裏人安排我出國,我便當了個懦弱的逃兵,逃到國外去了,可是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明明可以把你救出來,卻依舊把你放在那種水深火熱的地方,後來,我查出血癌,我總覺得這是我的報應,如果當初我不那麽懦弱,如果我能不顧一切帶你離開……”

他說不下去了,淚水像兩條潺潺的小泉爬滿了兩頰,他肩膀連帶着身體都凹陷下去,陷入巨大的愧疚自責當中,他哭得不可自拔,無助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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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琮只覺得事世弄人,盡管當時有所察覺魏和的心思,但聽魏和親口說出來還是不免嘆息,但他不忍苛責一個病入膏肓的少年,況且魏和并未傷害過他。

“魏和,”許琮說,“我不怪你,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你不必為我的事情感到愧疚。”

魏和哭着擡起頭,他注視着許琮,像在教堂贖罪的罪人,他啜泣着,“我好自私,連死前都想取得你的原諒。”

“不是這樣,”許琮想了想,伸手撫摸魏和的頭,他發覺魏和的頭發掉了一些,摸上去也很是粗糙,他溫聲道,“不要放棄,你還年輕,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你沒有見過的風景,這樣死去實在太可惜了。”

許琮安慰他撫慰他,對待一個面臨死亡的少年他多麽小心翼翼,可他真切希望魏和好轉,連他的生活都有了色彩,魏和也應該在彩虹的天空下肆意奔跑。

離開醫院的時候,外頭春意正好,門口兩顆常青樹郁郁蔥蔥的,那綠亮得刺眼,許琮卻莫名感受不到一點生機。

見了魏和後,許琮開始對生活感激起來,他好不容易擁有這麽平淡安寧的生活,不該為細小之事傷神費腦。

他努力工作,努力維持着賀聞的感情,閑暇時候他會去看魏和,有時候是一束花,有時候是一碗雞湯,有時候什麽都不帶,就只過去聊聊天。

魏和開始進行化療了,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整個人像一只蔫了的向日葵,在床上勉強靠着輸液維持自己的生氣。

許琮見過魏家父母,兩老愁容滿面,他們蒼老不已,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他覺得難過,但生老病死從來都不是人做主的,只想辦法讓痛苦中的魏和能稍微開心一點。

今日魏和給他發消息,說自己想吃C路一家甜品店的泡芙,他昨晚剛做完化療,這是他的獎勵,許琮決定早些出門給他帶過去。

許琮進浴室洗漱,賀聞還賴在床上不肯起,許琮的手機振動了好幾次,賀聞被吵得掀開被子去夠許琮的手機。

這些日子許琮的消息特別多,賀聞只當他工作上的事情,他們兩人好不容易恢複以往的溫馨,賀聞搶強忍着不悅沒有幹涉,但漸漸也嘗出了些不對勁,即使是工作,也太頻繁了。

他并不覺得查看許琮的手機有什麽不對,許琮手機不設密碼,賀聞輕而易舉就劃開了,密密麻麻十來條消息,都是一個叫魏和的發來的。

賀聞打開微信,點進魏和的聊天頁面,首先鑽入眼裏就是一條,“許琮,你什麽時候過來啊,我好想吃泡芙。”

“都九點了,你還不來嗎?”

“我現在有點難受,剛吐過一回,肚子空蕩蕩的,想念你給我熬的湯了。”

賀聞越看越發覺語氣裏的親昵,他坐直了身體,眼神慢慢陰沉下來,一下一下往上劃着,消息只追到半個多月以前,他們每天都有聯系,說的都是些瑣碎的話,但彙聚起來,卻溫馨得刺眼。

賀聞捏緊了手機,恨不得當面進去質問許琮,但忍了又忍,最後将手機原封不動的放回床頭櫃,魏和沒有收到回複,消息又發過來了。

賀聞躺回床上,眼神陰鸷的盯着天花板——他倒是想看看,這個魏和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傻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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