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初遇
靜萱心情實在不好的時候就會去健身房。跟顧念分手那會兒她還沒畢業,學校的健身房是現成的資源,既有各種器材,又有各種班,全都免費。跟顧念分手的次日,她在健身房拼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命,自虐地又是跳有氧操又是練肌肉力量,以至于第二天行動不便簡直像個全身骨折的殘疾人,渾身上下都沒一塊好肉了,走路姿勢僵硬別扭得厲害,卻還是不要命地以一副剛完成了長征的傷兵姿态一瘸一拐地掙紮着再度走到健身房,落得沿路被遇見的同學嘲笑說好像一只小鴨子。
畢業後靜萱一直沒再去過健身房,畢竟剛開始工作,薪水也不高。但這天下班後,她到底去了附近的一間健身房,一咬牙辦了張季卡——當然年卡更劃算,可她現在辦不起。
她也不是悲觀到認為自己從此就會常常心情不好,而是想到都說上班族亞健康狀況嚴重麽,不如出次血辦張卡,強迫自己常常去運動。
辦好卡之後,靜萱才想起自己今天沒帶運動裝備,穿着身連衣裙高跟鞋,怎麽鍛煉啊?
改天再來?可就是今天心情不好啊!
健身房設在一個大型商場裏,左近倒是有不少服裝店。靜萱決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買套現成的運動服飾好了!
她發洩郁悶的方式是鍛煉,大多數女人發洩郁悶的方式是購物,她這回算是把兩者湊到了一塊兒,再沒用就沒天理了。
商場很大,靜萱跑去看了導購圖,定位了幾家運動用品專賣店,最近的也要下兩層樓才到。扶梯上站在她前面的是個年輕男人,身材很好,背影很帥,穿着件黑白相間橫條紋的翻領T恤,一條米色長褲及同色皮鞋,斜背着個圖案陽光色調清爽的運動包,整個人顯得幹幹淨淨,氣質上佳。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靜萱不由得就多了幾分留意,跟在他後面肆意欣賞,覺得心情都仿佛好了不少。
如今實體店裏的東西都貴得離譜,何況是這種高檔商場裏的知名品牌專賣店。靜萱自己是做電商的,一個多月前入職的時候才發誓以後再不到實體店購物的,現在破誓出血,委實也是忍痛割肉了。
她忍着割肉的痛把每家店都看了看,對比了最低檔服飾的性價比,又穿穿試試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換上一身T恤短褲運動鞋,将原先的裙鞋裝進袋子裏提着,出了店門。
才走了幾步路,靜萱赫然發現剛才那個背影又在前面了!
靜萱不是花癡,她照常走她的路,絕沒有刻意尾随。然而遇到分岔拐個彎,他還在同樣的方向上,踏上扶梯,他又轉向同一個樓層,直到健身房已經近在眼前,他進入的竟也是同一個門!
怎一個緣字了得!
靜萱覺得太神奇了,心情不免又好了幾分。來健身房是個正确的選擇,畢竟大多數來這兒的人都不算窮吧,然後常常運動的人身材和精神面貌都比較好,也就是說——
在這裏比較容易遇到高富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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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夠開始一段高質量的新戀情,一定就能從失戀中走出來了,就算那是多麽刻骨銘心的初戀。
靜萱跟在那人後面刷了卡進去。這裏是第一次來,她對哪兒都不熟,連更衣室在哪裏都得找工作人員問。
而放好随身攜帶的物品出來,一頭又撞上從對面男士更衣室裏出來的,不是剛才那緣分帥哥又是誰?
當然,靜萱是從身材輪廓及動作氣質認出他來的,畢竟他換了衣服,剛才一路又都只看到他的側背面。帥哥的正面也是帥哥,朗眉星目,神采奕奕,而且修養相當不錯,迎面看見靜萱,他對她友好地微笑了一下,側身示意她先走。
靜萱對他的好感頓時又漲了好幾個點,而既然跟他這麽有緣,幹脆就向他求助好了。
她于是禮貌地向他詢問了健身房各項設施之所在,他也耐心地一一指點,更不厭其煩地領她去看各種課程的詳細資料,之後卻也并不像輕薄男子那般在她身邊賴着不去,甚至沒有詢問她的姓名并索要聯系方式,而是得體地打了招呼之後就抽身離開了。
讓人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靜萱上了會兒跑步機,又騎了會兒自行車,先前翻滾了一整天的思潮就徹底停止了。靜萱認為這其中的道理在于人的運動負荷是有限的,身體運動得多了,腦子的運動就只好停止。何況靜萱原本也是活潑開朗陽光向上的人,只是失戀之後才變得有點多愁善感的。
然而窗外逐漸溫柔下來的暮色讓靜萱心裏反複唱起了《山楂樹》,這又是為什麽?
或許是因為那首歌所講述的故事就是發生在暮色中的,也或許是因為最近大火的那部《山楂樹之戀》。
初初遇見顧念的時候,靜萱和那電影中的女主角差不多一樣大,高中剛畢業,那個暑假,她和兩個最要好的女同學一起去拍寫真集,留一組青春的紀念。
她們找的是一家規模不大的工作室。別的影樓都主攻婚紗照,裝潢一個賽一個的老氣橫秋,這家工作室卻不拍婚紗照,裝潢設計頗為別致,與它呈給顧客的樣片是同一種風格,有一點日式的學生氣,一點韓式的俏皮,一點歐式的浪漫,一點臺味的鄰家布衣感,正正是小姑娘們想要的味道。
頭一天拍片,第二天選片。看着電腦上一張張呈現的自己美麗的樣子,靜萱和兩個女朋友興高采烈,痛并快樂着将照片删了又複原、複原了再删,挑來揀去,好不容易敲定,回過頭來便看見昨天的攝影師坐在一旁。
靜萱當然認得他是自己的攝影師,卻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自己,畢竟昨天他只見過自己上了妝的樣子,今天素面朝天,一定是很不一樣的。所以盡管頭一天拍攝時倆人相談甚歡,她也沒和他打招呼,只對他高興地笑了一下,就和姐妹們說笑着走出店門去了。
顧念認得靜萱,他一眼就認出了靜萱。
他只沒想到她卸了妝也這麽好看!
因為是攝影師,他見到的每一張面孔都是美的——絕對的美,或者相對的美——就算平常不是美女,上了妝抓準角度,也比本人美得多。
所以他像許多攝影師一樣,對自己拍攝的對象從不曾心動過——欣賞是肯定欣賞的,如果連自己都不欣賞,又怎麽能拍出美的作品?但他只将她們當作戴了美麗的面具,就像畫家對着靜物、或對着臨摹的佳作,哪怕是欣賞到膜拜,也不會愛上。
但是靜萱的美麗居然并不是面具。她的皮膚是天然的白裏透紅,細嫩有光,眼睛水汪汪的,略一動便盈盈顫顫波光流轉,美麗得那麽可愛,連青春痘長在她臉上都顯得俏麗動人。
她的打扮也和拍寫真時是同一系風格:娃娃頭,短裙,雙肩包,十足一個漂亮的女中學生。她其實并不矮,卻給人一種嬌小玲珑的感覺,讓人一眼望去,憐愛與保護欲同時泛濫,想着假如她站在你身邊,你一定會不由自主地想要伸長手臂去攬住她,将她護在自己陡然就強大起來的羽翼之下。
和顧念分手後,靜萱把蓄了三年多的長發剪短了。她不大清楚別的女孩失戀後剪發是什麽意思,她想的是,剪成短發再重新蓄起,生活中就多了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可以分散人的心神。有焦急的等待,就能知道前面還有希望;有對現狀的不滿,就能提醒自己未來會好起來。一天一天,能夠感覺到時間在發梢上沙沙地生長,發出宛若花開一般的聲音,當短發再次變成長發的時候,就會驀然發現,原來又是一年過去了。
到那時,或許失戀也就過去了吧?
那天,剪了頭發回到學校,靜萱注意到不少迎面而來的男生在對她溫情款款地笑。一愣之下便即明白,新剪的娃娃頭讓她看起來像個剛剛入校的大一新生。
可那對于她,已是将近四年前的舊事了。
而初遇顧念,也是将近四年前的舊事了。他的出現只比新學期開學早兩個月,他幾乎是伴随着她的大學生活一同出現的。
回到将近四年前的那天,靜萱和兩個姐妹從攝影工作室出來,走在一條頗為清靜的林蔭道上時,其中一個女孩子無意中回頭,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地輕聲叫起來:“靜萱,那不是你那個可愛的攝影師嗎?”
頭天她們仨的攝影師各有其人,卻都年紀相仿,一樣的青春勃發,不同風格的好看。拍完照之後,三個女生回家的路上已經大發花癡地把三位攝影師哥哥都品頭論足了一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靜萱的攝影師最可愛。他眉清目秀的,顯得特別和氣,讓人不由自主地就信任他、并且想要親近他。
此時聽得這一聲喊,靜萱和另一個女孩也回頭,看見顧念站在數米開外,手裏舉着相機,扭頭望向她們,似乎本在拍攝,卻被她們這叽叽喳喳好幾千只鴨子給驚擾到了。
靜萱發現他回望自己的目光裏噙着溫軟的笑意,不由生出了幾分驚喜:“你還認得我嗎?”
顧念一哂:“我又不是失憶症,昨天才給你拍了大半天照片,怎麽可能不認得你?”
靜萱心想,這豈不是意味着她素顏的樣子同化妝的模樣沒有太大區別?人一開心就不免想要多聊幾句,她看看他手中的相機,又看看四周,好奇地問:“你在拍誰呢?”
顧念似乎有些局促:“沒,沒拍誰,就随便拍些景物算寫生吧。”
到底是好騙的小姑娘,靜萱她們也就信了,不由大加贊賞:“原來你沒事還練習呢,真是太敬業啦!”
一個女孩說:“你們工作室的攝像師都這樣嗎?那我對我們的照片更有信心了!”
另一個女孩問:“你現在要去哪兒呀?”
她以為能問出某個她們還不知道的美麗所在,不想顧念回答的是:“沒想好,就随着感覺走吧。”
之前那個女孩立即精明地提了個狡猾的建議:“那不然你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們可以給你當免費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