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像孩子一樣
似乎是沒有識破小女孩想占小便宜的小心思,顧念極好說話地跟着三個女生去了。他沒有目的地,她們卻是有的,就是她們所考上的那同一所大學。
這天是個陰天,早晨還下了一點點雨,陰灰濕潤的空氣使得校園裏的一草一木都呈出一種飽滿的典雅沉穆,某種大學所特有的有份有量的記憶似乎就明明白白地飄在眼前,觸手可及,那是一種不知屬于誰的遠去的豆蔻年華裏的某些憧憬,一種只屬于每個人自己的最隐秘最暧昧的浪漫氣氛,仿佛還透着些來歷不明的淡淡憂傷與喜悅。走在那裏,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被激活而就此勃發,全部投入到某種大膽的想象與微妙的體驗中去。
他們幾個一路上邊走邊說,剛開始那兩個女孩還指揮着顧念給她們拍了幾張照片,後來漸漸發現顧念的心思分明全然只在靜萱一個人身上,于是嘻嘻哈哈地打趣了幾句怪話就走開了。靜萱意識到她們不見了的時候,忙給她們打電話,她們接起來,颠三倒四地說了些不要當電燈泡之類的怪話,就把她搪塞過去了。
靜萱這才意識到自己和顧念實在是太談得來,以至于竟忽略了彼此之外的整個世界。頭一天拍照的時候雖然也聊得開心,卻畢竟是在工作狀态,兩個人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到底不能像朋友一樣放開來什麽都說。而這天他們打一走在一起就說個不停,語速非常之快,話題非常之多,常常是一方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另一方已經開始發言,否則就要擔心漏掉一個空隙便會失掉這一輪說話的機會,談話可謂密不透風,水潑不進。
而他們聊了多久,靜萱的心裏便愉快地唱了多久的歌。
這個發現讓靜萱既不好意思,又十分歡喜。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對那種憂傷的暗戀都不太理解,愛上一個人明明是那麽令人高興的事啊!
他們倆索性逛足了整整一天,把整個校園走遍之後,在田徑場寬寬的臺階上并肩一坐,不小心又聊過了幾個鐘頭,直到肚子餓了,才失笑着出來找吃的。學校離主街道不遠,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夜游的人群接踵摩肩,一片紙醉金迷的光暈升騰而上。
靜萱領着顧念去了夜市——他是外地人,因為和幾個朋友合夥開了那家攝影工作室才來到這座城市,統共不過大半年,對好多諸如此類犄角旮旯的小地方還不甚熟悉。那時靜萱還不知道顧念家是幾代的富豪,他從小養尊處優限制頗多,就算在自己的家鄉也哪裏去過這樣市井氣濃厚的好地方正因如此,他才一長大成人就急于擺脫父親的蔭庇,背井離鄉自己出來闖蕩,希望找到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于是那天他的相機裏又多了一組生氣勃勃的夜景:搭着帳篷的小攤鋪,現場演奏的音樂混在炭火的香味裏,天南海北的美食小吃濃濃地沁着夜色,大胡子壯漢站在挂着俗氣彩燈的帳篷前殷勤地吆喝人們過去玩游戲……
而後來,和顧念在一起之後,靜萱才看到了這天顧念在和她們仨“會師”之前所拍的照片。哪裏有什麽景物?分明全都是她,大大小小遠遠近近的特寫,背面,側面,某個無心的回眸或佯颦。她的笑容露珠一般幹淨,讓人一下子就憶起依稀仿佛多年以前,每天放學回家,和鄰居的孩子們游戲,那最最開心的日落時分。
——
如果要問靜萱她更喜歡上早班還是晚班,她會很為難地兩邊各舉出好些優點與缺點,遲遲拿不定主意。
一般而言女孩子都不大願意上晚班,畢竟不能夜生活不算,回家還多少有些危險。當然,晚班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早上可以睡懶覺,而對于靜萱而言,還有一大好處就是中午不必在寫字樓的食堂吃飯。靜萱對吃的東西比較挑剔,若是覺得不好吃,她就無論如何都吃不香,也永遠沒有辦法習慣。
好不容易熬到早班星期的最後一天,中午時分,靜萱卯足最後一口氣去食堂吃飯。也不是不想去外面吃好的,奈何大多數時候工作都做不完,他們往往需要縮短午休時間來變相加班,否則就難免下班後還要逗留,尤其是周五晚上,年輕人大多安排有活動,誰都不願意晚歸。
這天靜萱和往常一樣,端着盤子排在隊伍裏,一點一點往前挪,讓大師傅往不同的盤格裏裝上米飯、素菜、葷菜、湯、水果、飲料。這天每人還配了個水煮白皮蛋,靜萱一看,大師傅給她的雞蛋殼是破的,而且不是放到盤子裏時磕破的,而是本來就是破的,不免就嫌不幹淨。靜萱原不是愛咋呼的人,可看那大師傅一臉嫩相仿佛比她還小,就鼓起勇氣說:“這個蛋破了,你給我換一個。”
大師傅——不,小師傅看看後面的長隊,迅速夾起一個雞蛋又放在她的盤子裏,下手頗重,靜萱一看,殼又是破的,而且無法判斷究竟是本來就破還是剛破的,一時着急,叫了起來:“這個還是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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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萱的嗓音原就尖尖細細,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嬌憨,平常柔聲說話時只是好聽,一旦高聲唱歌或在電話裏聽,就總覺得像個小孩兒。
她這一喊,童音又出來了。男人都喜歡這種聲音,那小師傅頓時好心情地笑起來,好好給她換了個外殼完好的雞蛋,輕輕放在她盤子裏,這回沒再出任何狀況。
靜萱滿意地端着盤子轉過來,就看見幾個男同事站在一旁望着她笑得陰陽怪氣,從表情到姿勢再到聲音都大為誇張,其中人力資源部的丁紹陽更是賤賤地捏起嗓子學她:“這個還是破的!”
靜萱又氣又好笑,端着盤子沖過去用肩膀一個個撞他們。丁紹陽還不肯罷休地繼續添油加醋:“讨厭!叔叔欺負人家,老給人家破的蛋蛋!”
靜萱惱得光撞他都不夠了,發了狠地踩他的腳。都是同事,她又穿的是高跟鞋,也不敢真的下大力踩,他卻更加得寸進尺,怪聲怪氣地嗷嗷尖叫:“侄女兒你怎麽打人啊?嗚嗚嗚,好疼啊,真壞,小朋友不學好,居然打你親叔叔!”
旁人看在眼裏,多半會覺得這幾個人是在調戲靜萱,殊不知這其中是有典故的。
當初招聘的時候,就是丁紹陽通知靜萱來面試的。他給她發了封郵件,又打過一個電話,不過電話靜萱沒接到,看到郵件之後推測那個未接來電是這家公司打來的,就回過去,說要找丁紹陽。
接電話的人便回頭叫:“丁紹陽,找你的!又是你小侄女吧?不是跟你說了私人電話打手機,要是讓老大接到你又要挨批了!”
丁紹陽一邊讷讷念叨着“跟她說了別打我辦公室電話呀,這小丫頭”一邊來接,卻發現原來是個應聘的女大學生。這件事在人力資源部引起小小轟動之後傳了出去,大家都等着看有着這樣一副嗓音的女孩是個什麽樣子。而靜萱的形象不但沒讓他們失望,甚至超乎他們的預期,這樣小可愛型的漂亮女生,合當有這麽嫩嫩的嗓音。
自靜萱入職,因為這件事已被打趣了無數遍,都因為丁紹陽的小侄女年方八歲。
一番笑鬧之後,他們便趕緊找桌子吃飯去了。正值中午用餐高峰期,要找到一張空桌子不容易,靜萱運氣不錯,發現幾個女同事那裏有空位,便不再理睬這幾個男同事,自顧自吃去了。
吃完飯後回到公司,才進辦公室就聽見剛才那幾個人在罵罵咧咧,旁邊還有人湊過來打聽,靜萱聽了一耳朵,原來是丁紹陽他們剛才吃完飯出來遇上了個不知什麽毛病的家夥,起沖突了——
……
“我們根本就沒動,就在那兒等電梯來着,你說誰等電梯的時候還走來走去的呀?不都好好站着呢嗎?”
“就是啊,明明是那家夥自己過來撞的我們,還非說是我們撞的他!”
“不知道從哪個瘋人院跑出來的,要不是保安來了沒準兒還敢跟我們打架呢,不找死呢嗎?我們幾個人?他才幾個人?”
“沒準兒是練過的。”
“練過又怎麽了?哥兒幾個坐也坐死他了!”
“我怎麽覺得他就是沖着紹陽啊?特別針對他!”
“我也覺得!哎我說紹陽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沒有啊!我又不認識那人!”
“難道是別人派他來的?”
“……那也太不會挑人了吧?就派這麽一位,也不像是多會找茬兒的。有本事把我堵哪條巷子裏單挑啊,在這麽多人的地方他鬧得起來嗎?就算是武林高手也給保安架走喽!”
……
聽起來事情也沒有鬧大嘛,沒多少八卦價值。靜萱一邊調整自己重新進入工作狀态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直到被一聲手機鈴響拉開注意力。
她拿起手機一看,吓了一跳。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