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8、就讓我天打雷劈好了
靜萱心裏一抖,一不小心就把眼淚顫上了眼角,而顧念在那聲嘶吼之後,嗓子突然啞了下來,虛弱得飄忽不定:“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跟你分開……我原本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我發誓一年之內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絕不跟你聯絡、不找你、不聽你的消息、不看你……我相信如果能做到斷絕一年,就算到那時我還沒忘了你,也一定能習慣這種生活……”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肩上,她想象得到他高大的身軀如何佝偻着,像是正遭受着難以描述的病痛:“可我做不到,才半年就做不到了,再沒有你的消息我就要活不下去了……”
靜萱的眼淚撲撲地砸在他的手背上,他使勁把她拼命抗拒的身體轉過去,想要擁她入懷,可她伸手抵住他,怎麽也不肯,于是他只好伸直手臂,勉強圈住她,語速陡然加快,試圖用焦急的表白說服她:“我就跟着了魔似的!我給你打電話,一開始我根本沒想要你接的,只是覺得只要能撥出你的號碼都能讓我緩解一點,可是你真的沒給我回電話也沒給我發短信,我又比先前還要發瘋!我繼續給你打電話,打的時間越來越長,反正你也不會接,光是聽你電話裏的盲音也是好的……可你怎麽就不接呢?怎麽就是不接呢?我又擔心是不是你出了事……或者難道你換了號?我跑來找你,我偷偷跟着你,遠遠地看着你,看見你不高興我會難過,看見你高興我也會難過,我不能相信你現在的高不高興都已經跟我沒有關系,我不能接受這個,我受不了這個!”
女人的力氣到底不能同男人相比,何況聽完這段話,靜萱已經心力交瘁,手一軟,人就被他拉進懷裏牢牢箍住。她又悲又喜,無奈地啜泣:“所以你想怎麽樣?”
顧念喉嚨裏低嗚了一聲,雄獸的哀鳴一般,大約是想說什麽話,卻終于沒有出口。他只是緊緊抱着她,嘴唇在她發間摩挲,很快就不能滿足,開始重重地吻她。
靜萱何嘗不知道他的意思?她閉着眼睛,默默地承受了半晌,終于開口:“你要我,或者你爸,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顧念生生定住,像是驟然之間被點化成石。
靜萱在心裏嘆了口氣。這是她預料之中的效果,此言一出,其心必死。
她輕輕一推,退出顧念的懷抱,轉身。
才走了兩步,他又一把将她摟回懷裏,聲音暗啞而狂亂:“我要你!”
靜萱渾身一震,聽見他的語氣堅定到絕望:“就讓我天打雷劈好了,反正沒有了你,我也跟死了沒什麽區別,說不定還更糟一點……我不要我爸了,行了嗎?行了嗎!”
靜萱剛剛才收了的眼淚又噴湧而出,她返身也用力抱緊他,再開口已是一團嗚咽:“我讨厭你爸,因為他不值得尊重,因為他……他對我動手動腳……”
這原是她說不出口的屈辱往事,而她寧願分手也不願告訴顧念,是因為不管怎麽樣,顧華锴也是他爸爸,女朋友可以分,親爹難道還真能斷絕關系?而出了那種事,她是無論如何都沒法跟這個未來的公公相處了的,既然如此,何必白白讓顧念惡心?
這回渾身一震的變成了顧念。他急急地擡起她的下巴望着她,而她抽抽噎噎地繼續說:“所以,我想你不會被天打雷劈的……”
要她還怎麽放棄得了他?他原來什麽也不知道,卻還是選了她,所以他要她是無條件的,就算是她的錯他也認了,他竟如此愛她,他竟如此愛她……
既然是這樣,那麽她就該讓他知道真相,以免他被心理壓力折磨,以免他一直以為是她的錯,以免他一直覺得他選她也是大錯特錯,兩個人在一起也難免最終變成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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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淚眼,靜萱也能朦胧分辨出顧念臉上憤怒又心疼的表情:“是我第一次帶你去見他的時候?就是我離開的那一會兒?”
靜萱連連點頭,眼淚繼續滑落:“我當時就知道我必須跟你分手了,可我沒舍得,就一直拖着、一直拖着……我也想過嘗試當那件事沒發生過,可你爸……他居然搬到這裏來了……”
顧念失驚:“他搬到這裏來是因為你?我還以為是為了生意!”
靜萱告訴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我,可他的确給我打過電話要求見面,而且要我不要告訴你。第一次的時候我婉轉推辭了,第二次我拒絕的時候簡直就已經是撕破了臉。後來再跟你一起去見他,他看我的眼神也總是不對,說話老是那麽陰陽怪氣話裏有話的樣子,你可能沒感覺,我卻別扭透了。就算是跟你分手以後,我也好幾次發現有人偷偷跟蹤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爸……那段時間我根本不敢一個人走路,好在我家這塊一直特別熱鬧,小區保安也認得我們每家人。”
顧念郁怒地低喝一聲“這個老……”,後面的話是可想而知的難聽,他終究沒說出口,只更緊地抱住靜萱,語氣霎時溫柔到了極點:“委屈你了……”他忽然又加重了語調,“你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的!咱們倆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有什麽話不能對彼此說?為不為難是我的事,該怎麽決定是我的事,你總得讓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才能做選擇啊,可你讓我平白痛苦了那麽久!”
靜萱委屈:“我原本想的就是讓你少點痛苦的……”
“少點痛苦?”顧念簡直不知該怎麽說才好,“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你知不知道?失去誰都不可能讓我這麽痛苦,失去什麽都不可能讓我這麽痛苦!”
靜萱伏在顧念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沉醉地閉上眼睛,臉頰上還挂着淚珠,唇角卻已抿出甜蜜的弧度。就算是再善良的女人,誰會不為這樣的情話打動?而她知道他這不僅僅是情話,他說的是真的。他寧願失去他父親也不願失去她,而失去他父親不止意味着失去親情,還意味着失去繼承一個商業王國——或至少是一筆巨額財産的可能。
她喃喃地問:“那天在公共汽車上扶我的人是你嗎?”
“嗯。”
她一把将他推開,佯怒道:“我就知道是你!原來你也跟蹤我!”
他供認不諱:“沒錯!”
“那你還做過什麽?”
他抿嘴笑着望她,不肯回答,而她已自顧自回憶起來:“那天那個找丁紹陽茬兒的人難道也是你?”
顧念問:“誰是丁紹陽?”
靜萱解釋:“就是我們公司同事。有天中午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
顧念明白了,臉登時沉下來:“嗯,誰讓他對你打情罵俏的!”
靜萱哭笑不得:“什麽呀,他總說我是小女孩,是把我當小朋友逗呢!”
顧念沒好氣地刮刮她的鼻子:“你還真是個小女孩,男人的心思一點都不懂!”
靜萱氣道:“什麽呀?你的心思我也不懂?”
“你當然不懂啦!”顧念提高了嗓門兒,“要懂你還會以為離開我會讓我少點痛苦?”
靜萱語塞,只得耍賴地噘起嘴“哼”了一聲,不肯再與他對視,只盯着他的胸口,用兩根手指在上面亂寫亂畫:“那你還回來找我?”
顧念更氣不打一處來了:“還不回來找你?再不找你你就跟別的男人跑了,今天都上了另一個男人的車了,還跟他一起晚餐,讓他送你回來!”
靜萱愣了一下,噗哧一笑,什麽也沒說。
顧念急了:“喂!解釋呀,你怎麽不解釋了?”
靜萱歪歪腦袋斜眼瞟他:“解釋什麽呀?”
顧念氣得喘着粗氣咬她:“那家夥是誰?你跟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靜萱這才好整以暇地把和岳惟钊認識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顧念一聽對方是岳惟钊,登時如臨大敵,聽完整個經過之後,更是鼓着腮幫子憋了口氣:“明天得趕緊買只烏龜去!咱倆一塊兒養着,我得讓它幫我鎮着後院!”
靜萱呆了呆才想起這個典故,驚叫起來:“那個人真的是你呀!董春?你怎麽叫那麽土的名字?!”
顧念眯眼笑道:“那是動椿的諧音:動對靜,椿對萱,古人用椿萱指代父母,也就是說,椿和萱是一對夫妻。”
靜萱瞪着雙眼捋清楚了其中的邏輯關系,又氣又笑地打了他一巴掌:“真難聽!”
這天晚上,靜萱和顧念偎依在一起,足足說了一整夜的話。大半年來的相思之苦,彼此錯過的關于對方的一切,或互相了解然而只看到了表面的種種,怎麽也數不完訴不盡,以至于他們倆常常語到酣處竟至失言,忽而面面相觑笑容可掬,就是說不出話來。宛若分別了半生之後的破鏡重圓,太讓人難以置信,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淪為了被幸福寵壞因而失去最基本能力的孩子。
兩個人的談笑相視緊擁熱吻之間,靜萱常常想起張愛玲的那篇短短的《愛》。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看的了,只是這些年來,她始終不覺得那是愛情,直到現在。
如果那還不是愛情,那什麽才是?在各自蹉跎了一生之後,回到某個老地方,驀然發現彼此,恍然道一聲:哦,原來你也在這裏。這句“原來你也在這裏”,其實是世界上最欣慰的一句話,說的就是,原來你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原來你一直都和我一樣,你一直愛着我,如同我也一直愛着你。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雖然一直都很愛很愛對方,也要到經歷過失去之後才明白,所謂此生注定的人,就是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也走不出他溫暖懷抱或她溫柔心房的,那個屬于自己的唯一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