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謎團

京兆府。

直到深夜,陸達才從書房出來,進了卧房。

簡單洗漱後,便寬衣躺上了床。

雖然已是勞累了一天,可陸達就是無法入眠,輾轉反側。

前幾日,皇上就召見自己,透露出要自己辦采花賊的案子的意思,可沒想到的是,前京兆府尹竟會突然喪命。

命案一出,恩師——當朝太子太傅,就把自己叫過府。

還記得恩師當時的表情有些令人難以琢磨,似乎帶着些許悲憤。

恩師的叮囑尤言在耳:“子初啊,此事恐牽連甚廣,你能不能破得此案是其次,你需切記,莫要逞強出頭,被人抓住把柄,否則……”

恩師的話未盡,可那堅毅清明的眼神卻牢牢地刻在了陸達的腦海中。

難道說……恩師已經知道此案兇手是誰?可是為何不直接告訴自己?

牽連甚廣……

陸達翻了個身,轉向床裏側。

今日和大理寺卿走訪了六戶受害人家。顯然前府尹已經多次上門詢問,所以受害者的家人顯得有些煩躁……煩躁……

陸達靈光一閃,猛地從床上坐起。

不對!

回想今日所去六家,若是因為之前已多次過府調查,所以主人回答問題時不耐煩,或是因為到現在還沒有兇手的線索,表現出憤怒,哪怕是對自己的态度不客氣,這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萬萬不該出現的一種感情,就是焦躁!

若是害怕自己其他的子女也遭毒手而緊張不安,甚至有姨太太開始和自己閨女同房入睡。

可是……陸達回想起幾戶人家的當家的表現。

緊握着拳頭,不停地踱步,這分明已經不僅是緊張,而是焦躁!

焦躁什麽呢?

陸達沉思了一會兒,又躺了回去,眉峰微蹙。

直到雞鳴聲傳來,陸達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盯着床頂發呆了一夜。

雖然一夜未眠,但是陸達依然毫無睡意,于是幹脆地起身,自己洗漱。

陸達雖也是出身大戶人家,但從小簡樸,不喜歡人伺候,身邊的小厮就幾個,丫頭更是一個都沒有。

開了房門,門口守衛的兵将一一行禮,貼身侍童陸福急急忙忙跑了過來,腰帶還未系好,顯然是聽到他開門的動靜匆忙起身的:“爺,起得這麽早啊。”

此時,天只是蒙蒙亮。

陸達點頭,覺得清晨的空氣真好,長出一口氣,問:“早飯是否還未準備?”

陸福整好衣服,回答:“是的,爺,您若是想用,小的幫您上街買。”

陸達想了想,擡腳:“那就出去吃吧。”

陸福應了一聲,趕緊跟上。

雖說天才蒙蒙亮,可做生意的,尤其是早點鋪子,早就開了竈,忙忙碌碌的。

可陸達感覺得出來,比起一個月之前的熱鬧景象,現在因為采花賊的案子,路上行人已是少了不少,所以顯得有些蕭索。

行至一間酒樓,陸達停下了腳步。

陸福湊上前:“爺,這就是昨晚參軍大人們吃飯的酒樓,叫一葉閣。這可是京城頂頂有名的酒樓。”

一葉閣,其實陸達是聽說過的,只不過他不喜鋪張,就算是請客也斷不會設在這種酒樓,旁人請他也不會去,所以一直未曾來過。

不過雖未上過門,東西還是吃過的。還記得幾個同僚有時就會帶些點心,點心盒子上就刻着一葉閣三個字。

“爺,不如進去嘗嘗?之前您不還說這家的酥皮點心很好吃嗎?”陸福試探着問。

其實還有一點,陸福沒有明說。

昨晚上他可看得真切,大人對這一葉閣的掌櫃似乎有些上心。

雖然知道陸達向來不好女色,到現在別說妻妾了,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可昨晚的情形卻讓陸福隐約有些明白那位掌櫃的在大人眼中有些特別,故而有此一問。

陸達沉吟了一會兒,點頭。

冷清疏從後堂出來,剛囑咐夥計倒茶準備迎客,門口就有兩人踏了進來。

看清來人後,冷清疏上前笑迎:“陸大人,這麽早。要用些什麽?”

一旁的夥計已經過來引兩人入了座,上了茶。

“随便來些便好。”陸達依舊不甚在意吃食。

“大人是要馎饦還是胡麻粥,胡餅也有,不過快到仲秋節了,小店新出了一種點心,桂花核桃脆,可要嘗嘗?”冷清疏淺笑,笑容親近又不讓人覺得過分殷勤。

陸達呆呆地看着冷清疏,這個笑容也熟悉。現在看,熟悉的感覺比昨晚要更加強烈。

好像欠了這個人很多,莫名的,願意用一切去報答她……報答……

陸福見自家大人不說話,又看着冷清疏出了神,忙道:“那就嘗嘗,兩碗胡麻粥,四個胡餅,一碟桂花核桃脆。麻煩掌櫃的了。”

冷清疏略福了福身,說不打擾大人用飯就走開了,夥計早就去後廚叫菜了。

等冷清疏走遠,陸達才收回目光。

天漸漸大亮,一葉閣裏的食客也多了起來,幾乎每位客人都會點上一碟桂花核桃脆。

陸達拿起拇指那麽大的核桃脆,咬一口,桂花濃郁的香氣襲來,充斥整個口腔,酥皮入口即化,留在嘴裏的是碎核桃仁,嚼一嚼,滿口生香,即使全部咽了下去,依舊回味無窮。

“大人,這核桃脆真好吃!”陸福自小伺候陸達,陸達從來都是讓他與自己同桌共食,所以陸福也不拘束。

陸達點頭,又拿了一個,慢慢品着,目光依然投向櫃臺後的冷清疏。

“昨晚又出事啦!”一個人匆匆跑進一葉閣,沒喘勻氣就喊道。

食客們大驚:“又是哪家出事了?”

“戶……戶部尚書家的三公子啊!”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陸達一下子站了起來,面露震驚,思緒翻湧。

三個富商,兩個員外,一個工部侍郎,現在更牽扯到了戶部尚書……簡直膽大妄為!

這邊陸達還未來得及開口,門口一個守衛快步跑進來,行禮:“大人,戶部尚書剛剛派人去了京兆府報案。”

“本官這就前往尚書府。”陸達沒多說,快步随着守衛走出去。

陸福付了銀子急忙跟上。

直到人都走了,一葉閣的衆人才反應過來:

“那個,就是新京兆府尹?”

“就是他!三年前的狀元郎,翰林院侍讀,還兼領國子監祭酒!”

“這麽年輕啊,聽說是才及弱冠。”

“這次的案子不知道能不能破啊!”

“誰知道呢,這麽小的年紀,哎……”

冷清疏收回目光,垂下眼眸。

……

進入尚書府,陸達很快見到了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姓張,年近五十,這三公子雖是正妻所生,卻并不聰慧,處處都比不上妾室所生的二公子,而大公子則是在去年不小心落水溺死,所以戶部尚書現在就兩個兒子。

戶部尚書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兩鬓斑白,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些什麽,見到陸達才勉強站起身。

“張大人。”陸達拱手。

“陸大人随我去看看吧。”張尚書也不客套,略顯疲憊地擺了擺手,帶着陸達去了後院。

剛踏進院門,便聽到女人的哭聲,陸達的心一沉。

“老爺。”婢女行禮。

陸達跟在尚書身後進了房門。

床榻上躺着個年輕公子,估計就是二公子了。此時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嘴唇幹裂,額上放了塊濕帕子,應當是在發熱。

床前,坐着個身着華服的婦人,大概便是尚書的正妻,二公子的親娘鄭氏了。

鄭氏緊緊握着二公子的手,雙目紅腫,滿面憔悴,哭聲已經嘶啞,在院門口聽到的哭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旁邊有好幾個大夫模樣的人,有的在寫方子,還有的在吩咐人去煎藥。

陸達是第一次直接看到這種情形,昨天去的那幾家都已看不出異樣,如今一見……陸達緊握拳頭,對那幕後之人恨不能親手剮之。

“夫人……京兆府尹來了。”張尚書上前,扶住哭得顫抖的妻子。

鄭氏怔愣了一下,擡頭看到陸達,抿了抿唇,喃喃道:“來了有什麽用……有什麽用……我的銘兒啊!”說着,又放聲大哭起來。

陸達心裏難受,忙壓了壓情緒,向一旁的大夫問道:“三公子的情況如何?”

其中一位似乎是領頭的大夫向陸達一行禮,回答:“三公子身上的傷有些嚴重,高燒不退,老夫也……”話未盡,被鄭氏打斷。

“一定要救我的銘兒!我已經失去了征兒,不可以再失去銘兒!”鄭氏緊緊抓住尚書的衣服,“老爺……求你,救救他……救救我們的兒子!”

張尚書也是咬緊牙關,去年才白發人送黑發人,今日自己的小兒子又遭此劫難,難道是他張珏做了什麽天理不容之事,要這樣報複他麽?!

從尚書府出來,陸達沒有坐轎子,步行回京兆府。

三公子昏迷不醒,只聽小厮說,今早見三公子的房中沒有動靜,敲門也不應,覺得不妥。待闖進卧房,只見三公子昏厥在床上,下身和被褥上全是血。

陸達特意查看了房中的熏香,并無異樣。

大夫也說房中沒有迷藥,但是三公子的情況的确是中了迷藥,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迷煙是直接吹在三公子眼前的。

這也和之前幾個受害人的描述一致。只看到一眼,然後便暈過去了。

前府尹留下的卷宗記載,陸達早已爛熟于心。可惜實在沒有更多的線索。

黑衣,蒙面,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一定武功高強,不僅能夠深夜潛入內宅,且進出卧房都無人發現,甚至是出入層層守衛的尚書府。

在出了那麽多事後,陸達不信戶部尚書會不做防備,尤其是張尚書并無女兒,只有兩個兒子,守衛起來應該更加容易才是。

想到這裏,陸達的腦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停住腳步。

“陸福。”

“小的在。”

“去趙大人府上,請他去查查,這一個月來金吾衛派出的街使都是什麽人,接觸過什麽人,包括京兆府夜間巡邏的人馬。”陸達低聲吩咐。

“小的明白。”陸福應聲,轉身走了。

按理來說,這種事情不應該交給陸福,而應該吩咐手下的參軍們,哪怕是大理寺的人手也更加合理。

可是現在陸達對他們并不信任。

前府尹的死,給陸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信府中沒有內應。

而大理寺……通過這幾日的合作,陸達看出了些端倪。

大理寺卿錢明就是個和稀泥的,即使皇上給了一個月的期限,他依然并不在意,敷衍查案。畢竟主審人員仍然是自己,出了事有自己頂着。

所以陸達并不敢真正派這些人去做些重要的事情,再加上恩師之前的囑咐……

陸達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頭頂的太陽灑下強烈的光芒,可他卻依然覺得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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