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個串兒

進衙門天上打起了雷。

傅晚凝舉着傘撐在魏濂頭上,她個兒不高,只在魏濂下巴處,給魏濂撐傘腳都要踮起來,風吹兩下傘就歪了,掃兩人一身雨。

魏濂搶過傘自己拿着。

傅晚凝緊張的跟他進了後院。

這雨大,石階上的水流的急,魏濂先上了石階,側身去看她。

傅晚凝提着下擺也跑上來,她身輕走到中間腳下一滑,眼看着往地下栽。

魏濂扯着她手腕将人直接提進廊下。

傅晚凝有點難堪,“……多謝老祖宗。”

魏濂收了傘給她,“白生一雙眼兒,走路不看路。”

傅晚凝回嘴是不能的,只得随他進屋裏。

屋內涼快,魏濂背對着她伸手。

傅晚凝臉微臊,俯着眼走到他身前,擡手解他的腰帶。

魏濂眼眸落在她的手指上,傷好了嫩粉露出來,仿佛掐一把就能斷,搭在他腰側,不像給他更衣倒似在誘着他。

屋內靜的連呼吸都聽的清楚,傅晚凝壓着氣拿下腰帶,幫他把外衣換下。

魏濂歪靠到藤椅上閉着目,半晌才睜眼,就見她滴滴撒撒的端來茶,那手也被熱氣燙紅,他接了茶先放茶幾上,道,“給我捏捏肩。”

傅晚凝拖着腳站在他背後,雙手平放在他的肩上,斟酌了個力下手。

她實在不會做事,就是捏肩也捏不出舒适,她的手勁小,與其說捏不如說是在摸,摸的魏濂脊骨酥麻,他按了按眉心,道,“別捏了,去下房讓人燒點水,我要洗澡。”

傅晚凝小小的說是,縮着手出了屋。

魏濂呼着氣仰躺,只覺養了個麻煩。

————

傅家葬在東駿山,魏濂帶着傅晚凝過去了。

陵墓是當場挖的,那一口口棺材被掩埋,墓碑上也刻了名字,傅晚凝在其中看到了她娘親,她眼底藏悲,隐忍着不讓自己哭。

魏濂坐在樹下,對沈立行道,“言家的人早點送上路吧。”

沈立行剝了橘子給他,“明兒就走了,正哭鬧着呢。”

魏濂吃兩瓣随手給了傅晚凝,道,“潑皮戶不是白講的,暴富了些年頭還是養不出好性子,倒越發當自個兒是個人了。”

傅晚凝拿着橘子吃也不是丢也不是,光握着傻站在那兒。

沈立行看的好玩,嚕嘴道,“廠督給你吃的。”

他眼睛在她臉上轉着,嘴裏油的出水,“廠督,在哪兒找來個這麽漂亮的太監?這小臉比香姐兒還秀氣。”

香姐兒是枕香閣的頭牌,他去了幾回都沒約上。

魏濂斜看着他。

沈立行就曉得他不快了,忙轉過話道,“這言家也毒,傅淵宏都死了還要趕盡殺絕,現在也算是報應不爽了。”

汪袁拿拂塵驅趕着飛舞的小蟲,“設身處地的想想,他們确實得這麽做,傅淵宏是死了,難保他的家眷知道丢鹽案真相,一個不小心,就是滿盤皆輸。”

“傅淵宏算是個人物,自己咬舌自盡不拖累家人,就是可惜他是偉丈夫卻鬥不過小人。”

沈立行還想跟他羅嗦兩句,不遠處的錦衣衛就叫他了,他對魏濂道,“卑職過去看看。”

魏濂嗯了一聲,他就撤身過去了。

魏濂揀起一顆桃,咬一口道,“傅小姐還沒消息?”

“不好找,番子查過那一片,都說沒見過,”汪袁頂着壓力道。

魏濂桃吃一半扔回盤裏,“倒比一般人聰慧,躲得找不到人,讓番子回吧,再找也是徒然。”

汪袁應是。

傅晚凝心亂如麻,魏濂不是她的殺父仇人,也不是害她逃亡的人,她的仇人已經死了,東廠也不會再追查她,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待在魏濂身邊,她能安穩一輩子。

魏濂回頭看她,見她還抱着橘子,便道,“不吃就丢了。”

傅晚凝掰一瓣放嘴裏,酸甜沁口,她輕聲道,“……吃的。”

山上風大,吹多了頭疼,魏濂按着鬓側起身,沖汪袁道,“江大人的酒宴,你也過去一趟。”

汪袁問道,“需要奴才準備什麽嗎?”

魏濂扯唇笑,“叫倆人擡個大箱子。”

———

太監私下入官員府邸大都着常服,原是皇家威儀,太監是皇家的奴才,那身宦官服就是身份的象征,況且多數太監不到歲數出不了宮,若太監着宦官服入官員府宅,那就意味着他帶着差使來,斷斷不能跟他說私交,場面上的規矩,大家都自覺默許。

初六那日,魏濂在晚間要過江府。

他穿的是竹青直裰,玉冠束發,人如美玉身姿也挺拔風流,往那兒一站像個顯貴公子,太監的脂粉氣沒沾染半分。

他讓傅晚凝跟着一道。

傅晚凝乖順的換了身民間小厮的衣物,她的身形消瘦,這種暗色一上身就能顯出她骨架的輕細,魏濂瞧着就皺眉,太監雖說不是真男人,但除了缺的那物兒該像男人的地方還得像,似她這般皮兒嫩身子薄的,他在宮裏十年都未見過一個。

馬車停在衙門前,魏濂先上去了,回身見她小心翼翼地拽起袖擺,腳踩在腳搭子上走的颠簸,似個鮮少出門的姑娘,他眸中沉澱出深,手就伸到她面前。

傅晚凝望着那只修長的手怔住,一剎倒忘了反應。

“快點,”魏濂催促道。

傅晚凝的耳朵止不住燒,她半低着頭,豁出去似地将手放進他的手裏。

她的手如無骨,皮肉柔軟的讓人不舍得加重力氣,魏濂握住後心下存起了惑意,他牽着人站到車臺上便放了她。

傅晚凝就坐到車夫旁邊。

魏濂凝視着她顫動的長睫道,“進來。”

他掀了簾子進馬車裏,傅晚凝癟着嘴只得順他的話也進去。

魏濂半靠在小榻上,看她站在車門邊無所适從,便轉了眼望到案幾上,“把那碗椰子簟端給我。”

馬車行進了,傅晚凝在馬車裏走路不穩,她貼着車壁摸到案幾邊,手想拿碗,馬車突地一震,她就跟沒着落一樣往案幾上撞。

魏濂抻着身随手提住她的後襟,才避免她挨疼,他懶着聲道,“幹不得事兒。”

傅晚凝頓時撲地,口中怯道,“……奴才,奴才不是有意。”

魏濂單手拿着碗先飲一口甜水,問道,“你家哪兒的?”

他驟然問這個,傅晚凝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道,“回老祖宗話,奴才老家在黃田村。”

魏濂唔着聲,“家裏幾口人?”

“有兩個妹妹……”傅晚凝回道。

魏濂嚼着椰肉眼睛放沉,一家唯一的男丁還送來做太監,他側着目光盯在她的臉龐上,“你爹娘待你怎麽樣?”

光她這一身嫩皮,明眼人一瞧就知她沒受過大罪,真正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做活,最會謀生計,可她冒冒失失,膽兒也小,更不懂侍奉人,她分明是富養出來的,但富養出的孩子家裏人絕對舍不得送宮裏,她的身份有問題。

魏濂腳伸到榻下拖出一個杌子,推到她腳邊,“坐好了。”

傅晚凝老實的坐到杌子上,緊着話道,“奴才爹娘很疼奴才……”

她說完又心虛,掀着眼悄悄看一眼魏濂,他果然目露譏諷。

魏濂也不戳破她,側躺好閉目養神。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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