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歸
沈願被沈兮拉着,一路出了芙蓉樓直接上馬車,連晚膳也不打算在外邊吃了。
沈願不舍地回頭望幾眼,委屈巴巴地指責:“哥你今日太過分了,不幫忙就算了,還任由那八皇子欺負我。”
“是你說話沒有分寸在先。”沈兮閉目養神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淮南王已有家世不可再癡心妄想,你倒好,追人追到正妻面前去了,堂堂國公府千金,也不害臊。”
沈願反駁:“那廣安侯養女無權無勢,只不過占了王爺生病的便宜罷了。我就不信等王爺好了還會留她在身邊。”
沈兮睜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應該和妹妹說清楚,省得她做白日夢。“你可知道陛下為何賜婚淮南王與廣安侯府養女?”
沈願回答:“這個我知道,聽說是三皇子舉薦的。所以我才好奇那個季绾到底有何本事,能讓三皇子親自舉薦。”
“她沒有本事。”
沈願不解:“什麽意思?”
“正是因為她無權無勢,構不成威脅,三皇子才舉薦她當王妃。阿願,三皇子舉薦給淮南王的人,只會是季绾那樣的無名之輩,絕不可能是你。明白了嗎?”
她是國公府的千金,家族鼎盛在朝中頗有話語權。三皇子又不傻,怎麽可能幫淮南王找一顆能倚靠的大樹。
沈願似懂非懂地點頭,“那……那等王爺好了,還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到時候鐵定和離,重新結一門有助于自己的親事。說不定,這門親事就落到我頭上了呢。”
沈兮再度阖上眼皮,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一晃又過了一個來月,轉眼就快到中秋了。京城中有關立儲的傳聞甚嚣塵上,碧蓮告訴季绾:“聽說中秋之後,陛下就要為三皇子舉行太子冊封大典了。”
這一日季绾在院中忙碌。秋天到了,種下的瓜果結了果實,收獲不小。其中收獲頗豐的當屬南瓜,金黃且大個,一看就十分有食欲。
碧蓮心急,小聲問道:“王妃,咱們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呀。外頭的店鋪我和陶婆婆都看好了,就等着你拿主意了。”
季绾拍拍手上的泥土,提着裙角從菜園子走出來。天氣正好,不涼不燥,大雁排成一字隊伍飛過,季绾知道,他們從遙遠的北狄而來,要到南方過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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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退了吧。”季绾說:“暫時不考慮離開王府的事了。”
碧蓮:“什麽?我們不走了?”
季绾道:“以後再說。”
而此時,玄青閣中終于迎來它的女主人,絲瑪帶着藍靛子,回京了。
姜荀再度被送進玄青閣,與季绾暫時分開。周飛雲說:“給我十日。十日之後,要麽王爺生龍活虎地走出玄青閣,要麽我剃發出家,以此謝罪。”
絲瑪不樂意道:“你要是當了和尚,可別指望我還會跟着你。我把玄青閣賣了,雲游四海去。”
周飛雲挑眉,說:“想得美。京郊古滕寺旁邊就是尼姑庵,我當和尚,你當尼姑,咱兩誰也別委屈誰。”
他鮮少有貧嘴的時候,每次一耍貧嘴,絲瑪就知道,這意味着周飛雲要做一些沒有把握的事情。
中秋節那日,宮裏舉辦宮宴。季绾推脫生病不能出席,倒也沒人說什麽。如今淮南王府退出朝堂洪流,出不出席無所謂,大家夥的目光都在三皇子身上。
廣安侯派人到王府傳話,讓季绾得空回娘家一趟。季绾不敢回去,她不聽和惠郡主的話幫季妍和八皇子搭橋牽線,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季绾沒傻到那種程度。
她和碧蓮以及王府衆人,過了個不大熱鬧的中秋。湖心亭中擺了瓜果,月亮爬上樹梢,皎潔的月色灑落一地,季绾虔誠地許願:神靈啊,讓姜荀快快好起來吧。
或許是中秋節當晚許願的人太多,神靈漏掉了她的願望。又或許是神靈不小心打了個盹,總之十天以後,姜荀沒能生龍活虎地走出來。
衆人瞬間就洩了氣。季绾等在玄青閣門口,看周飛雲将目光呆滞的姜荀帶出來,他說:“我去剃發了。”
季绾不怪他。
赤魂蟲這種毒物本就少見,周飛雲有失手的時候也正常,她能體諒。季绾強打起精神,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說:“勞煩周太醫了。再試試吧,說不定有別的法子。”
周飛雲疑惑:“奇了怪了。解毒步驟都是按照祖父醫書上來的,藥材一味不少。況且我在王爺身上已經看不到赤魂蟲的痕跡了,但就是不見好,莫非赤魂蟲的毒液已經融到了血肉裏?我也沒轍,祖父若在就好了。”
絲瑪安慰:“先欠着。等治好了再由王爺決定,要不要送你出家。”
事已至此,季绾只得帶姜荀暫回王府。她拉起姜荀的手,眼圈有點紅,說:“王爺,我們回家吧。”
天氣漸涼,入了十一月氣溫陡然下降。府中的銀杏由綠變黃,又翩然飄落,不出幾日就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季绾給姜荀縫制了一雙手套,夾層裏面放了厚厚的羊絨,這樣就不怕過冬了。
太子的登基大典沒有如約舉行,因為西北辭州起了戰事,大齊節節敗退情況十分不樂觀。崇康皇帝愁的日夜睡不着覺,朝中本就缺乏武将,姜荀病後竟沒無人敢戰。
三皇子和一幫朝臣辯來辯去,最後竟得出棄城養兵,擇日再戰的結論。
崇康皇帝氣得掀翻了禦案,在朝上破口大罵:“辭州乃我大齊西北要塞,易守難攻。棄了若再想奪回得賠上多少将士性命,簡直一派胡言。”
三皇子道:“父皇,不是不戰,實在不是該戰的時候。今年蜀州大旱,江南水患糧食稅收比往年少了一半,戶部一直虧損根本無力承擔軍費。此時迎戰無異于火中取栗,勝算不大,不如養精蓄銳來日再做打算。”
崇康皇帝皺眉,說:“以往淮南王在時,大齊從不丢一城一池。”
三皇子臉色未變,跪下道:“兒臣無用,還請父皇責罰。”
邊疆戰火紛飛,千裏之外的京城卻依舊聲色犬馬,轉眼就到了一年一度的花燈節。
姜瀾來王府串門,笑說:“花燈節熱鬧非凡,配燈籠最好玩,這日京城沒有宵禁,能從白天玩到清晨,帶六哥出門解解悶吧。”
季绾站在廊下,風呼呼地吹起裙子一角。她沖不遠處怒吼:“姜荀,不準學小黃狗。”
姜荀不學好,病情加重後整日跟着小黃狗厮混。趁她不注意的功夫,一人一狗在落葉堆裏滾來滾去,渾身髒兮兮的。
姜瀾被季绾這嗓子吓了一跳。他的印象中,皇嫂總是溫溫柔柔的,說話很少有大聲的時候。才一個多月未見,怎變化如此之大?
季绾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釋說:“讓八皇子見笑了。我并非苛待王爺,只是若不嚴肅些,王爺不會聽的。”
姜瀾了然,道:“皇嫂辛苦了。”
季绾連人帶狗地訓了一番,又幫姜荀重新換了一身衣裳,終于在傍晚時分出了門。
花燈節是京城一個重要的節日,地位僅次于除夕。每逢花燈節,男女老少,上到天皇貴胄下到布衣白丁無不出來尋樂子的。季绾從前只跟着和惠郡主來過一次,全程唯唯諾諾地跟在後頭,連花燈都沒看幾盞。
滿城燈火通明鑼鼓喧天,彩色絲帶迎風飛舞,宛若一只只漂亮的蝶。
姜瀾開路,撥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季绾怕姜荀跟丢,全程拉着他的手跟在後邊。到達一處賣花燈的攤位前時,季绾覺得一只橘子燈籠不錯,駐足看了一會。
“小娘子好眼力。”店家推銷道:“這是江南的樣式,外觀用灑金宣紙糊成,裏邊的燈芯加了橘子香料,放在床頭還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不妨買一只帶回去玩玩。”
季绾的目光卻停在燈籠身那句詩上,“衆裏尋他千百度”她輕輕念出聲,問店家:“下一句呢?能否幫我找找,我買一對兒。”
季绾詩詞讀的不多,剛好這兩句是童年時娘親教過的。不由得心頭一熱,想湊成一對兒。
店家道:“小娘子說笑了,這配燈籠是靠緣分的。花燈節各家賣的燈籠身上都會寫下詩句,或上半句或下半句,沒有哪家單獨可以湊成一對。要不你買了我這只,再到別家看看興許能成。”
季绾一想覺得有理,付了錢提起燈籠打算再去逛逛。然而一轉頭的功夫,姜荀卻不見了。
季绾站在原地四處張望,人流如織比肩繼踵,哪裏還有姜荀的影子,連姜瀾也不知所蹤。
姜荀和姜瀾在一塊嗎?還是自己一個人?季绾瞬間急得焦頭爛額,今日王府特地給下人們放了假,趙衍沒跟出來。她一邊祈禱着姜荀不要出什麽事,一邊費力地往人群中擠,四處尋找起來。
她在一處賣首飾的攤子前見到了姜瀾,旁邊竟還站着沈願。二人大眼瞪小眼,正在搶一只紅豆簪子。
“八皇子,王爺沒有跟你在一塊嗎?”
姜瀾一臉莫名,“不是和你在一塊嗎?我看你倆在挑燈籠,就先逛到別處了。”
季绾眉頭突突直跳,一股不好的感覺襲來,立馬吩咐:“我去那邊找找,你回王府派些人手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