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飯吃到快結束,溫讓又接到學校電話。
溫讓在大學本碩連讀,他考了本地的大學,研究生畢業後留校做了講師。他不敢離開這座城市,怕有一天溫良回來會見不到他。
院裏金融系的系主任預産期快到了,安排的代班輔導員整日裏各地開不完的會,要調他兼任一陣子臨時輔導員,明天就上任。
幫母親收拾了碗筷,溫讓要回去整理資料,溫母給兒子裝了兩罐自己試着釀的黃桃罐頭,關門前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回頭要不安排一下,你跟小鹿吃個飯。”
小鹿就是老李家那個女兒,溫讓細想一下才回憶起來,姑娘名字叫李佳鹿。
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下來,溫讓無所謂,拎着罐頭走了。
期間并沒什麽需要通知的大事,直到五月中下旬,他才真正跟臨時兼任的百十口子學生們見面。
他是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群學生中再見到沈既拾。
“我是溫讓,你們輔導員回來以前,我是你們的臨時輔導員之一,”溫讓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轉過身:“我的手機號,任何專業以外的事情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底下被強制留下開會的學生們聞言,擡起一張張不怎麽耐煩的臉,女孩子們礙于溫讓的長相,又紛紛扭轉出一副聽話的神情。溫讓的目光粗略掃過一幹人群,在掠過後排靠窗坐着的沈既拾後,頓一下又迅速折回來,對上沈既拾驚愕的眼神。
這劇情實在是發展得和小說電視劇一般,就是不應該出現在生活中。
溫讓立馬渾身說不上來的難受,喉嚨口像被人灌了好幾瓶各種樣式的調味料,把食道攪和得亂七八糟,頂着心髒肺胃難受起來。
對方也是一臉的不可言說,可那份不可言說,溫讓瞅着總覺得混雜着些許趣味在其中,讓他感到自己變成了一頭尴尬的羔羊——在下面那個,即使再自願,床上關系一旦攤開對峙在衆目睽睽之下,也比上面那個少一些坦蕩。現在站在這講臺上承受沈既拾目不轉睛的注視,就跟正赤身裸體供學生瞻仰似的難受。
沒什麽好交代的,匆匆又說了幾句廢話,溫讓幾乎是在逃,迅速走下講臺遠離教室。
他潛意識裏還認為沈既拾會追上來,詢問他這是什麽情況,結果在辦公室戒備十足的整理資料到學生們都離開,整棟大樓褪去嘈雜開始寂靜,沈既拾也并沒有尋上來,溫讓又有一些說不上來的落空心情。
畢竟這樣的經遇,他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還是讓人覺得奇妙的。
沈既拾人雖沒有找來,倒是發了信息。
見到沈既拾是上午,看到沈既拾的短信已經是下午他給學生上完課。
溫讓還一個人住在老房子,前幾年家裏買了西城的新房子,溫讓沒搬,家人也沒勸。一是老房子離學校比較近,上下班方便;二是家人心裏也都默默認為,老房子總得有個人守着,這是一份對溫良的期許和愧疚。
沈既拾的信息很直接,沒有拐彎抹角,就幾個字:你是這學校的老師?
他幹脆給沈既拾撥了電話過去。
“喂,”沈既拾的聲音聽上去帶着點兒笑意,很輕松地開口道:“溫老師?”
溫讓想想那天兩人做愛的情境,如今再聽沈既拾一聲“老師”響在耳邊,感覺脊骨連着天靈蓋都在發麻。
與此同時,聽着沈既拾跟自己玩笑,溫讓也放松了心态,挑挑嘴角笑了:“不在學校就不用喊老師了。”
沈既拾坦言道:“看見你進來的時候我吓了一跳。”
誰不是吓了一跳。
溫讓還沒來及搭腔,沈既拾接着問:“吃飯了麽?”
“這都幾點了,”溫讓笑:“再過會兒都該晚飯了。”
“那就一起吃個晚飯吧。”
沈既拾這話沒有問句的意思,篤定得就像溫讓一定會答應,溫讓不知道這人哪裏來的自信,可他确實沒想到有什麽理由好拒絕的,想想也就答應了。
“想吃什麽,老師請你。”他邊接電話,邊站起來在立身鏡前踱來踱去,欣賞自己俊挺的身姿。
沈既拾忍不住樂:“你剛不是還說學校外面不用喊老師麽?”
最後他們定下來一個餐館兒,位置恰巧也就在學校和溫讓的住址之間。挂掉電話時溫讓想,自己跟沈既拾真是吃個飯都有股子約炮的平均制。
時間還很豐裕,溫讓洗了個澡。他怕熱,身上體毛稀疏,總感覺不排汗一樣,每次一洗澡就當做享受,就光站在蓮蓬頭底下,讓水流遍全身都覺得舒服。現在五月還好,到了一年中最熱的季節,總恨不得随身帶把淋浴,邊走邊沖。
他今天将自己洗得比平日又仔細一些,沐浴露搓到下身的時候,溫讓不覺有些心猿意馬。
跟沈既拾見面,實際上有沒有這方面的私心呢?
溫讓不想承認,心底也不否認。他覺得自己這樣做很不對,也冒險,可要一一讓他說是哪裏不對,為何冒險,他也指不出來。還會與內心的恥意做抗争:如果我沒接他們專業的臨時輔導員,跟他在學校裏一直錯開,對我和他而言,不就是純粹的炮友關系麽?至于現在,也不過是互相公布了身份的炮友罷了。
溫讓在蓮蓬頭底下胡思亂想了一陣兒,認為自己現在真是很沒有所謂了,除了溫良,對待什麽事情都是一副“随他去吧,愛怎樣怎樣”的态度。
他又回想了上午一掃而過的沈既拾的臉,半個月前的記憶實際只剩個印象,只知道他長相俊朗沉穩,成了個符號,細想已經想不出具體的五官模樣。倒是今天早上匆匆一眼,自己跟長了六面眼睛的綠頭蒼蠅似的……這形容不太好,溫讓忍不住低頭自己悶悶笑起來,總之就像小時候作弊,最緊張的時候随意看一眼,大腦就像個高速打印機似的,将那一眼深深镌進眼底。
他早上跟自己錯愕對視的時候,也許是受到學校環境的影響,跟在尋找酒吧第一眼見到他時比起來,帶了些孩子氣,竟似憑空添了幾分可愛似的,找個動物來打比方,就像只正眯眼懶懶曬太陽的懾人大豹子,突得受了驚,搖身一變成了瞪着大眼的奶豹崽兒。
溫讓少有的,帶着快樂的心情出了門。
餐館兒不算遠,洗了個長澡一身清爽,傍晚起了點兒小涼風,他就舒舒服服地慢慢散步過去。
距離餐館兒還有一小段距離,溫讓就看見沈既拾已經站在店門前的梧桐樹底下,正掏煙出來點火。
他腰高腿長,即使這樣随意站在樹下抽煙也顯得賞心悅目,周身散發出模特街拍般的随性氣質。
沈既拾聽到有人走過來的動靜,叼着煙歪過頭看,一看見是溫讓就露出了點兒流氓氣的笑意:“喲,溫老師。”
溫讓掐過他嘴裏的煙,想嘬一口,想想不太合适,只好摁滅在樹後的垃圾桶上,配合着端起了姿态:“學生抽什麽煙。”
他長得溫潤清冷,看上去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漠然氣質,事實上也确對什麽都很無所謂。微微昂起脖子擺出教育人的态度,那眼神兒在漸漸亮起來的霓虹燈裏映出流光溢彩,看着竟然意外地流露出些許風情,沈既拾看看他的眼眉再看看他淺淡的嘴唇,一時之間像被多足長蟲爬進了食道,一路細細麻麻癢到了心尖兒上。
溫讓覺得有趣,心想年輕男孩兒真是血氣旺。他起了玩兒心,有意撩撥撩撥沈既拾,就點了根煙吸一口,眯起眼沖沈既拾臉上似連非連地籲出一線煙氣。
沈既拾也不惱,還垂下腦袋,從溫讓肩膀一路往上輕輕嗅到他的耳根兒,肆無忌憚地耍流氓:“你真好聞。”
這不要臉的。
溫讓比不上沈既拾無所顧忌,他靠着樹,從路人眼裏看起來就像被沈既拾困在懷裏一樣,實在臉皮發緊。這場莫名其妙的“耍流氓比賽”明顯是他輸了,只能懊惱得扭過身子往外躲,滅了煙小聲嘟囔:“不鬧了,吃飯。”
沈既拾從後面看他耳朵尖兒都泛了紅,忍不住低下頭悶笑,被溫讓挑着眉毛回頭瞪一眼,又收斂笑意,佯裝正直地跟着走進餐館兒。
這餐館兒生意很好,裏裏外外人滿為患,他倆也要不到包間,靠窗的雙人桌剛清出來一桌,兩個人就被服務員安排到那兒坐下。恰好那兒有一株高大的盆栽,跟隔壁一阻攔,也有個獨立空間的意思。
“我聽你說二十三歲的時候,都沒想到你還該是個學生。”點完菜,溫讓用滾茶燙着餐具說。
沈既拾看他十根纖長手指悠然靈活地在杯盤中穿插,好看,又不是女氣的好看,骨節不分明,很柔和,柔和裏面透着力道,食指尖兒往杯沿上一抹,是裹着繞指柔的韌勁兒。
想舔一口。
“我也沒想到這麽巧……”
“溫讓?”
沈既拾的話被打斷了。
溫讓和他一起回頭看,程期出現在盆栽後面,露出個英俊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