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怪老頭目送蕭綏步入室內,他人未動,視野卻跟着拓展出去。

室內的軟榻上趴了個少年模樣的人,雙手枕在自己臉下,正歪頭看着蕭綏。

前一刻還萦繞在蕭綏身上的堅冰如同途遇了溫暖的夏風,驟然化成了和煦的笑。他毫無架子的坐在軟榻邊沿,略微颔首,目光專注的落在少年身上,一手伸出去輕輕刮了下少年的臉頰,動作顯然是珍視與愛護。

怪老頭心裏啧啧,卻不想下一刻變故突生,那少年瞪起眼睛将蕭綏的手給拍開了。

他們在說什麽怪老頭聽不見,只是沒一會兒就見蕭綏有些狼狽的被少年從屋裏趕了出去,面上只有無奈。

少年趕走人,自己扶着腰又挪挪移移的趴會軟榻上,臉上憤憤嘴巴張張合合不知在自語什麽。

怪老頭心神一凝,轉瞬間身形就出現在了主卧裏。

他自覺将身形隐沒的很好,卻不想那少年擡頭就立刻瞪眼看向了自己。

冬早也顧不得腰疼屁股疼了,一骨碌爬起來跳到地上并往後退了兩步,防備的看着那老頭,“你是誰呀?”

怪老頭意外,也跟着擺出吃驚的神色,“你能瞧見我?”

就算千年修為的妖怪在他這兒都不夠看一眼的,怪老頭先想到的就是面前的小妖怪功力深厚,恐怕不是普通小妖怪了。

“能看見啊,”冬早覺得這場景熟悉,試探地問,“你也是想要修仙的魔怪嗎?”

“什麽魔怪……”怪老頭嘀咕一句,他忽地閃到冬早面前,指尖點在冬早的額心,一股熟悉的氣息立刻鑽了出來。

冬早體內充盈的仙氣明顯告訴這怪老頭,他并不是什麽妖怪來的。

“這倒是奇了……”怪老頭笑,可在冬早驚異的目光下,他這笑才扯出個嘴角,立刻就僵住了。

因為那一股從冬早體內鑽出來的仙氣對怪老頭沒有絲毫的友善,瞬然爆發出一陣耀目的藍光并膨脹身形,霎時間将怪老頭整個包裹起來。

嘩啦一聲後,怪老頭有些狼狽的退了兩步,渾身透着濕漉漉,活像是被人按在水裏泡了一遭。

方才,方才那是……

雖然藍光不過瞬息間閃現,可被藍光包裹的時刻對于怪老頭來說卻遠遠不止瞬息之間,甚至老頭感覺到了果斷的殺意。那遠不是面前這個懵懂的少年能散發出來的決然,他身上充盈的分明是懷綏君的氣息。

怪不得少年能第一眼就看見自己了,他哪裏是什麽小妖怪,不叫他仙都算虧待了他。

懷綏君和天界衆多天神不同,他并非悟得仙道後羽化成仙位列仙班。他是上古天神之後,至今已不知幾萬歲。為人雖不張揚,可論資排輩,他跺跺腳就能震動天界。

他看人一眼的威壓即可讓許多小仙無法承受,更別說殘留在另一人身上的仙氣了。

只是怪老頭也沒想到面前這個少年在懷綏君看來是別人碰都碰不得的,剛才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快,差點兒還得給那仙氣廢掉百年修為。

“哎呦,”冬早覺得額頭有點涼,伸出雙手捂住,又給怪老頭的模樣吓了一跳,但看不語的盯着他,目光裏的防備只多不減。

這模樣恐怕是半點兒不知道自己體內的仙氣多有殺氣。

得得得,這哪裏是自己惹得起的,怪老頭蒸幹身上的水汽後擺擺手道:“你別怕,我不害你。”

冬早實誠,說什麽是什麽,也自然都當別人的話也是說一不二,因此怪老頭這麽一說他臉上的表情就立刻松懈下來。

“你,你是神仙嗎?”冬早試探的問。

他還記得雌鳥告訴他的話呢。

怪老頭點頭,心道這人也并不是全不機靈了。

冬早的神色又有些緊張,結結巴巴的問:“那,那你是來抓我的嗎?”

他的話音一落,那股子才回到冬早體內的藍光立刻幽幽的發散出來,侵略意味明顯,似乎只要怪老頭敢點頭,它就立馬能沖出來弄死他。

怪老頭吓得連忙否認,“我抓你幹什麽,我不是來抓你的!”

在冬早疑惑的目光下,怪老頭補充道:“我就是路過這裏。”

路過到別人房裏這樣蹩腳的借口,恐怕除了冬早以外三界之中都沒有人會輕易相信。不過冬早長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來抓我的呢。”

自覺得被放過一馬的小妖精冬早走到桌邊,殷勤的給怪老頭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給你解解渴,趕路挺累人的吧。”

他雙目放光,小馬屁精的模樣必現。

怪老頭卻只看得見冬早周身隐約的藍光,不敢不喝的伸手接過,唯恐中途碰到冬早的手,小心翼翼的躲避着。

“好喝嗎?”冬早問。

“好喝,好喝。”怪老頭不住的垂首。

“我,我相公泡的。”冬早喜滋滋的抿着嘴角。

怪老頭差點兒嗆着,忍着咳嗽也不管蕭綏聽不聽得見,跟着冬早溜須拍馬,“怪不得這麽好喝。”

撇去前面的膽戰心驚,怪老頭覺得今天的經歷其實夠他上天吹噓一番的。敢問天界有幾個人喝過懷綏君親手泡制的茶水?

吹噓歸吹噓,怪老頭不敢久留。他喝完茶就忙着告辭,冬早将他送到房門口,猶猶豫豫的像是有話要說。

怪老頭也不好徑直走,就等冬早躊躇的将話說出口。

“等下你小心一點啊,別被我相公看見了,”冬早說。

怪老頭起先以為這是冬早擔憂自己的安危,心裏有些動容,正要說話,就聽冬早接着又說,“我相公是凡人,不懂仙魔妖這些的,我怕你吓着他……”

冬早說完還貼心的安慰怪老頭,“并不是你長得吓人,就是我怕我相公膽子小。”

你“相公”不吓着我已經是萬幸,你還指望我能吓着他?

只是這話在冬早面前讓怪老頭有些口難言,抿唇好一會兒,最後在冬早期盼的目光下敗下陣來,不得已吹了個大牛。

“好吧,我一定繞着他走,一定不吓着他。”

“你真是個好人。”冬早由衷贊嘆。

我覺得你才是個好人。怪老頭這話藏在心裏沒敢說,出了房門口半步不敢停下來,一溜煙的跑走了。

落日餘晖慢慢落下來,将周圍一切可見的景致都染成橘紅色。

石頭眯着眼睛躺在一塊石板上,翹着二郎腿拿着糖葫蘆串,慢慢嚼。

白無常站在邊上絮絮,以免小魔怪将之當成往後的理所當然,“今天是看你練習的認真才給你買的,別想着天天都有。”

“嗯,”石頭慢條斯理的應了一聲,也不知在想什麽,忽然癡癡地笑了出來,“啊,”他感嘆,“也不知道王府裏的小可愛現在在做什麽呢。”

“什麽小可愛,”白無常皺眉,一刻猶豫後立刻明白石頭說的是冬早。

“別瞎叫,”白無常忍着踹石頭一腳的沖動糾正他,“人叫冬早,記住了。”

“小可愛”這三個字若給不該聽的人聽見了,十條命都不夠這小魔怪憑人拿捏的。

“哦,”石頭從善如流,“也不知道冬早小可愛在做什麽呢。”

“你說你臉皮怎麽這麽厚?”白無常終于沒忍住,擡腳踢了石頭一骨碌從石板上滾到了地上。

魔怪皮糙肉厚,這麽點力道其實半點兒也不覺得疼。

石頭反應靈活的将自己的糖葫蘆護住了,而後拍拍身上的土跳起來,“若是你給我的糖葫蘆弄掉了,你可得賠我一串才成。”

他飛快又回應剛才白無常前面那句,石頭哼聲道:“哪裏是我臉皮厚,明明是你們太做作,總愛裝的一派正經,什麽話都藏着掖着,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冬早他不可愛嗎?”

這話,白無常若是摸着自己良心,他的确說不出來。

石頭成功的将白無常問得語塞,是以再度悠悠閑閑的躺回到石板上,将二郎腿疊回去,珍惜的舔食起下一顆糖葫蘆。

白無常靠在一邊的樹上,斜眼看着眯眼吃東西的小魔怪。

他所見過的魔怪都長得古怪醜陋,然而石頭并不是那樣。恐怕是因為長得像自己母親多一些,石頭的五官十分細致,只要遮住頭上的小犄角,就完全是個人界清俊少年的模樣。

此刻橘色暖光籠罩着石頭,越發柔和了他周身的線條,使得這小魔怪更多了幾分溫軟的可愛。

白無常有些發愣,目光挪不回來。

正就這會兒,石頭咽下一口糖葫蘆,哼哼唧唧的唱起小曲兒來,白無常仔細聽了聽,“哎呀呀小冬早……親親你的臉……你可不要躲……”

可愛個屁!

白無常這回踹他半點兒沒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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