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寶姐姐是以長姐的身份來教育我的？”黛玉沒有了剛才被偷看了隐私而有的排斥感,微笑着問。心裏卻覺得寶釵好玩,畢竟自己懂的比寶釵懂得要多得多。寶釵以一個長者一個好姐姐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來跟她講道理,未免太有些自以為是了。
寶釵笑了一下,“我哪裏敢來教育妹妹你，不過怕妹妹不知事情輕重做錯了事。我畢竟也有過這些時候，也是叫家裏人打過的。咱們女孩兒家，還是安分些，免得惹出什麽麻煩也是遭家裏人嫌的。”
黛玉根本不買寶釵的賬，只看着她。把自己做的壞事都拿出來講了,這是要跟她推心置腹？她這個寶姐姐要真是好,在賈家這麽些日子，也不需這一日來與她親近了。黛玉看着寶釵,也不繞彎子就開口說：“雲妹妹回去了，寶姐姐是沒人照看，所以才來關心我麽？”
寶釵與黛玉平時并不算親近，只是大家在一塊玩就玩罷了，偶爾也互相找找。但這種關系不是那種女孩子間會聊小秘密的關系，黛玉向來說話直，又處處較寶釵都好。寶釵很難得機會在黛玉面前表現一番，難收服黛玉跟自己好信自己。如今拿到了這個機會，她就是來把黛玉收成自己人的。
可是……好像并沒有什麽成效。寶釵暗咬了一下牙，心裏堵得慌，真想甩袖走人。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就有可能被她薛寶釵的溫柔貼心感化。怎麽這林黛玉就是這麽頑固呢？不跟她好也就算了，還處處不給面子把她的私心都說在明面上。
別人都說黛玉嘴巴刻薄像刀子，其實不過就是說出的話句句都戳中人私心罷了。
黛玉見寶釵不說話，只還笑着道：“寶姐姐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寶釵吞了口氣，想着再這樣說下去自己也是被句句堵得沒面子，只好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道：“早些時候，雲丫頭出事了。”
黛玉這會子不笑了，認真起了表情看着寶釵問：“雲妹妹出什麽事了？”
寶釵嘆了口氣，十分傷情地把史湘雲的事情跟黛玉說了。黛玉沉默了好一陣子，好久才出聲問：“這事兒是真的？”
寶釵看向黛玉，“這還有假的？雲丫頭不知如今怎麽樣了？之前寶兄弟被打，一是因為戲子琪官的事情，二來便是史家也找上了門說了這事兒。”
黛玉抿唇，半晌道：“若那衛家真只在意這些虛名，不嫁倒也是好事。”
“林妹妹你是不在其中，不知裏面的厲害。雲丫頭名聲壞了，以後怕是也難嫁。咱們這樣的人家，也是不會給人做妾的，她這輩子到底是被毀了。”寶釵說着就是嘆氣。
黛玉只緊抿嘴唇，不再說話。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感情多多少少都是有的。聽得史湘雲淪落至此，黛玉是打心底裏替她難過。平日裏的鬥嘴吵鬧，在這種大是大非面前根本就什麽都不算。
寶釵和黛玉一起沉默起來，她悄悄看了看黛玉臉上的表情，終于不再是之前那般高貴冷豔了。她在心裏暗出了口氣，然後又開口道：“雲丫頭會成這樣，也是怪我那段日子只傷心落選之事沒有管她。若是我管她一管，定不會出這個事的。”
黛玉輕出了口氣，淺聲道：“也怪我，我見到寶玉看雜書應該告訴舅母的。若舅母管寶玉一管，他也不會帶着雲妹妹看這個。又是沒人告訴雲妹妹這事的嚴重，她才犯下了這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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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動了動眸子，黛玉能這麽跟她說話，就此時此刻來說是沒拿她當外人的了。寶釵趁熱打鐵，伸手拉了黛玉的手道：“你說雲丫頭都這樣了，這家裏就我和你是親戚，我怎麽能不關心你？我也是怕你做錯事，才看了你紙簍子裏的東西。若我只當不知道，不跟你說開了這個事，你要是再犯下錯，我心裏便是更加難安了。”
黛玉擡頭看向寶釵的眼睛，倒看不出寶釵是假的。她反握了一下寶釵的手，開口道：“倒是我誤會寶姐姐你的好意了。”
寶釵欣慰地笑，“妹妹現在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了，事事小心着。”
黛玉點頭，心裏對寶釵又是懷疑了一陣也就不懷疑了。雖然她不太相信寶釵這種人，總覺得太假藏了很多奸，但到底自己也沒什麽好值得她算計的。她拿住了自己的這個事也沒說什麽，就信了她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把黛玉說好了，寶釵又坐了一陣子就去了。只寶釵走了沒一陣子，王夫人就叫小丫鬟把黛玉叫進了自己的房裏。黛玉進了屋先去到王夫人跟前行禮，然後坐下後問王夫人找自己什麽事。
王夫人看着她，标準小夥伴八卦表情問：“寶丫頭找你做什麽來了？”
黛玉看着王夫人，小聲道：“她知道我寫了不該寫的東西，拿着證據來教育我來了。又跟我說了雲妹妹的事情，說怕我落得跟雲妹妹一般。”
“呸！”黛玉說完王夫人就狠啐了一口，“這話她也敢說？不是咒你呢麽？”
黛玉笑了一下，“她倒沒說得這麽直接，不過就是這麽個意思。”
王夫人把頭往黛玉面前湊了湊，“玉兒……你信她是為你好的了？”
黛玉咬了一下唇，然後擡起頭來看着王夫人道：“我瞧着不像假的，我也沒什麽值得她惦記的。”
王夫人一笑，“你當然沒什麽值得她惦記的，她惦記的是咱家的寶貝寶玉。把你收買了，才沒人跟她争。”
“啊？”黛玉有些呆。
王夫人擡手寵溺意味頗濃地戳了一下黛玉的腦門，“啊什麽？貴妃娘娘回來那天，你和寶玉一個待遇，人都把你倆湊對了。”
“不會吧？”黛玉還是呆。
王夫人噗嗤一笑，“玉兒，你再裝呆小心我打你。”
黛玉笑出來，笑了半晌方道：“我說實話舅母可別生氣，我不喜歡寶玉，即便您和老太太給我說這個親事，我也會叫我爹拒了的。”
“哎喲嘿，玉兒這麽牛了嘿！”王夫人說着就瞪大了眼睛。
黛玉憋着笑，“還不都是舅母你教的。”
王夫人松了臉上的假表情，也笑起來。再說回寶釵，王夫人只說了這麽一句：“她想從你這兒确保你不會跟她争寶玉，你就找個法兒跟她說了，她便不來假惺惺煩你了。”
“那舅母你是喜歡寶姐姐那樣的兒媳婦，倒不喜歡我這樣的？”黛玉看着王夫人，突然問了這麽個尖銳的問題。
“哎呀，我幫你你倒來堵我。你要是想做我兒媳也成，明兒我就去找老太太說了，到你家跟你爹把你生搶過來，直接不放回家去。”王夫人接話誇張道。
黛玉告饒，“舅母，求放過。”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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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算是明白了寶釵接近自己的目的，便在平日裏有意無意地給她傳達自己對賈寶玉一點想法都沒有。不過被這麽一個另有所圖的人跟着，确實不是一件叫人舒服的事情。就比如說，黛玉覺得自己的私人空間在被寶釵壓榨，且又處處拿封建禮教那一套壓她教育她，着實煩。
在這段時間內，王夫人也在元春那邊說好了，她賈家不能娶黛玉，只能娶寶釵。元春十分不理解，喜歡黛玉的是她王夫人，把黛玉從小養到大當成眼珠子的也是她王夫人，怎麽最後卻要寶釵做兒媳？
王夫人笑着道：“林丫頭是我養大的，我對她最了解，她跟我們寶玉不合适。林丫頭與寶玉在一起，必是不會教他管他的，寶玉将來那能有什麽出息？娘娘也知道，寶玉是被老太太寵大的，必得要個寶釵那樣的媳婦才好。”
元春倒沒什麽異議，只說：“母親是個深明大義的。”
這般招呼過，又隔些許多日子元春就打發了夏太監出來給王夫人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端午兒的節禮也一并賞了。這端午節禮裏就有元春的态度表示，便是黛玉與三春得的東西相同，而寶玉與寶釵得的東西相同，較黛玉四人多些東西。
在賈母面前，王夫人還故意說：“老太太瞧瞧，娘娘還是喜歡咱們寶丫頭的。”
“寶丫頭那孩子懂事，人見了都喜歡。”賈母這麽說了，稱累把王夫人就趕走了。王夫人去梨香院又把這事兒跟薛姨媽說了，薛姨媽十分開心，盯着王夫人道：“這麽說成了？”
王夫人喝了口茶，“娘娘這只是暗示，還得看老太太态度。若老太太就是強硬，那咱們也沒法子。畢竟，咱們老爺是個孝子，凡事都聽老太太的。”
薛姨媽心情高低上下，又嘆了口氣，道：“再看看吧。”
那賈母攆走了王夫人，就拉了鴛鴦閑說話，賈母說：“原我對玉兒上心不夠，她從小對誰人也沒有對玉兒上心，幸幸苦苦養這麽大，倒不是給寶玉的，你說奇不奇？到這會子了，偏要那寶丫頭做兒媳，我也是鬧不明白了。那寶丫頭便是再好，家裏那能和林家比？幾代列侯，如今身上又有個肥差。寶丫頭沒個爹也就罷了，偏還有那樣一個哥哥，放我眼前我也瞧不上。林丫頭雖沒有寶丫頭懂事平和，但到底是靈氣才氣都不輸她，身子好了之後也是越發标致了。等玉兒他爹續了弦，再也玉兒添個弟弟，林家就是一門好親戚，咱們為何要讓給別人家去？從小就在咱家長大，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鴛鴦仔細聽賈母說完，接話道：“自姑太太去了之後，那林大人不是說再不續弦的？”
賈母動了下身子，“那是以前，以前他身子不好，如今可不是越發剛強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玉兒他爹正物色人呢。續了弦，那是要接玉兒回去的，那時咱們再想做主玉兒的事可就難了。這事兒啊，還得玉兒沒回去之前，咱們就落實下來。”
鴛鴦管不了這些事，不過是聽賈母說閑話。等賈母說完了，她笑着道：“老太太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知道的倒比咱們還多。”
賈母一笑，“你們都以為我老了，都不把我放眼裏了。”
“看老太太這話說的，咱們誰敢不把老太太您放眼中呢？”鴛鴦滿臉笑意道，“只是老太太是該少操些心的，家裏有二太太大奶奶，您還操這些心做什麽？要我說，就該閑着快活，跟當今太上皇一樣。”
“操了一輩子的心，閑不下來咯。我還想把這家留給寶玉呢，這事兒必是要我自己個操心的。便是那太上皇，朝中有什麽事，他心裏那都跟明鏡似的。”賈母說罷，叫鴛鴦扶自己起來，要去外頭走走。
到了晚間，賈政一回來就被賈母叫去了房裏。賈政不知何事，到了屋裏才坐下說幾句話，就知道了是寶玉的事情。他是懶得再管這個禍害精的，但賈母有吩咐，就不能不管了。
賈政見賈母要給寶玉找媳婦，只道：“老太太，咱們寶玉那樣的，只能禍害人家姑娘。要我看，還是再等些日子，別坑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混賬！”賈母聽賈政這麽說就怒了，“寶玉攤上你這麽個爹，才是被你坑了！咱們寶玉好好的人，怎麽就能坑到別人家的姑娘了？”
賈政見賈母動怒，忙低聲下氣道：“老太太別動怒，是我說話不注意。您且說您瞧上了誰家姑娘，我找人上門說媒去。若是成了，咱就把這事兒定了。”
賈母緩了半晌才緩過來，看着賈政道：“沒別人，就我外孫女。黛玉那邊我做主，你找人去林家說媒，這事兒沒有不成的。你媳婦看上了寶丫頭，我不同意，必得林丫頭才成。”
賈政想想與林家結親也是不錯，林黛玉打小送過來的時候他也想過這個事。既然賈母提起來了，他去辦了就是。
賈政晚上去王夫人房裏睡覺時就把這事兒跟王夫人說了，王夫人呆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她想到了賈母可能會無視元春的暗示，但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接。黛玉是在賈家養大的，如果林如海把黛玉婚嫁權也給賈母，這事兒不就被賈母弄成了嗎？
王夫人躺在床上咬死了嘴唇，這個已經不是任務能不能完成的問題了，而是黛玉終生大事的問題了。黛玉嫁給賈寶玉，簡直不敢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