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賈寶玉出家的事情一波三折,鬧得賈家內院人心也是一波三折。事到最後,王夫人舒了口氣,寶釵和賈母由悲轉喜。寶釵擡手碰了碰賈寶玉光禿掉的頭頂,滿眼淚水道:“二爺,我以後什麽都不逼你了。你想做什麽都成,不想讀書就不讀,我都聽你的。”她不争了,不要那個強了,能守着這麽個人,已是她最好的處境了。
賈寶玉握了薛寶釵的手,看着她道:“寶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好的。我會給你一個孩子,給你一個家。或許……沒有大富大貴,沒有讓人羨慕的仕途……”
“嗯。”寶釵狠命點頭,手捂住嘴,已是泣不成聲。
自她嫁給寶玉開始,就希望寶玉上進,唠叨的話說了不少。賈寶玉壓力大,有心病,還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逼出來的。他就是這麽個人,平日裏玩玩還有些情趣,能亂嚼出些詩句來,逗逗女孩子都成的。但真的正兒八經的學問,他總也弄不來。正兒八經不負寶釵期望的日子,他也過不來。再加上不舉之事,婚後這麽長的日子,過得簡直苦不堪言。
賈寶玉算是被王夫人穩了下來,大房那邊邢夫人卻又變成了苦瓜臉,王熙鳳何嘗又不是。這一日王熙鳳拿着收上來的利錢又來找邢夫人,不過是照例上供和勸慰勸慰她,讓她別着急。其實王熙鳳自己也是着急不已,算計來算計去,就是算計不到二房,她也是挺累的。
邢夫人見了銀子,才稍把寶玉的事放下,這大喜大落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邢夫人看着王熙鳳,只說:“以後咱也別惦記那榮禧堂了,還是踏踏實實賺咱們的銀子是正經。心裏這越是想啊,就越得不到,到頭來都是空歡喜。我老了,經不起這大起大落的折騰。”
王熙鳳笑得自然,“太太說得是,都聽太太的。”
“還是銀子最實在,收在自己手裏就是自己的。別的東西,誰知道歸誰呢?争不過人家,咱就不争了。”邢夫人說着話就要去把銀子收起來,卻是還沒走到櫃子邊,外面就傳進來了鬧鬧嚷嚷的聲音。
王熙鳳正要出去問出什麽事了這麽吵,卻是沒出房門,就見穿着官差服堵到了門口。邢夫人也聽到動靜,慌忙把銀子塞進櫃子關起來,出來道:“什麽事兒啊?這麽吵。”
一到外面,看到官差上門,頓時傻眼了,愣愣問:“官差老爺,這是做什麽呢?這是……走錯人家了麽?”
那帶頭的官差瞧了她一眼道:“沒走錯,這裏是榮國府大房,我們是來捉邢氏和王氏歸案的。”
王熙鳳表情一僵,頓時覺得不好,她過來看着官差道:“歸案,歸什麽案?我和太太一直深居內院,什麽時候犯了事了?”
那官差頭子又看了王熙鳳,繼續說:“看來你們就是邢氏和王氏了,有什麽罪,叫我帶來的人翻一翻便知。”
“你們這是做什麽?”王熙鳳毛了,瞬間擰眉硬氣起來。想在她地盤上撒野,也不去打聽打聽她王熙鳳的名號,“別說咱們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家,便是,也沒有讓你私闖亂翻的道理。”
“得罪了。”官差從腰間扯下令牌來,然後擡了下手,後面的忙送上一張報紙上來。帶頭官差送到王熙鳳手裏,“叫你明白一點。”
王熙鳳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普通的東西尚看得懂,這個她哪裏看得懂,她便一把把報紙丢到地上道:“我說不準便是不準,你當我們這裏是什麽了?你知不知道我娘家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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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省提督王子騰不是?”官差頭子睨了她一眼,然後硬聲道:“給我搜,搜到證據為止。”
“是。”官差蜂擁而入,在邢夫人房裏翻找起來。邢夫人慌了,只看着各種官差亂翻,卻是不能做什麽。官差翻了半晌,沒拿她銀子,她才放下心來。
官差在邢夫人房裏沒搜出什麽,又去到王熙鳳房裏。平兒等人不知何事,忙都避出來。等官差從王熙鳳房裏翻出一沓蓋了印子的借款折子時,王熙鳳傻眼了。官差頭子拿了其中一份到王熙鳳面前,看着她道:“王氏,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王熙鳳心裏沒底,想硬硬不起來,半天沒說出話。官差頭子把折子給後面的人,說了句:“抓起來,帶回去。”
官差聽命,忙上去扣了王熙鳳又扣了邢夫人。邢夫人到現在還稀裏糊塗地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事,直亂叫:“大人,這不關我的事啊,都是我這兒媳搗的鬼,我不知情啊。”
“利錢你七她三,你還不知情?”官差頭子說了一句,勒令都帶回去。王熙鳳見抗不過,只叫着平兒道:“讓二爺找我二叔去。”
平兒看着王熙鳳被抓走,也是慌了,再顧不得其他就跑出去找賈琏。這會子必是不能在家裏等了,若是等着賈琏回來,不知道她家二奶奶怎麽樣了呢。
但她跑到大門上,頓時就不知道該往哪去了,又折步回來找到二門上的小厮道:“快去把老爺和二爺找回來,就說家裏出事了,太太和二奶奶被抓了。”小厮應了忙牽馬去了。
卻是出了大門沒走幾步,就見得賈赦和賈琏回來了。兩人都黑着臉,臉色無比難看。進了油墨大門,到了儀門上就看到焦急站着的平兒和一衆丫鬟們。賈赦沖沖地走到平兒面前,黑着臉問:“太太和二奶奶呢?”
平兒道:“我正叫人去找老爺和二爺呢,就是想跟老爺和二爺說這事兒。不知什麽緣故,太太和二奶奶被衙門抓了,您快去救救她們呀。”
救個雞毛!賈赦和賈琏看到報紙那一瞬間,就都猜到了這個結果。被這報紙盯上的人,哪一個是能救下來的?邢夫人和王熙鳳犯的事罪不至死,但該受的沒一個人能替她們免了。別說王子騰,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
“蠢婦!”賈赦罵了一句,大步往正房去了。男人們都不敢做什麽了,這倆婦道人家倒是敢折騰。
平兒不明所以,看着賈琏道:“二爺,你快去找找王大人,這事兒只有他能幫咱們。”
賈琏看着平兒,“這事兒找誰都沒用,你家奶奶敢做這個事,就得受這個罰。她也是個不長記性的,此番讓她長長記性也是好事。”
平兒看賈赦和賈琏都這般态度,想着憑着自己這個丫鬟是沒什麽用的,便只剩幹着急等消息的份。
幾日後,賈母才聽說了大房邢氏和王熙鳳被抓了的事情,只問在跟前服侍的寶釵和寶玉道:“你二嫂子是犯了什麽事被抓的?”
寶釵道:“老太太可別動怒,您這身子經不起,二嫂子是因為私下放印子錢,才被抓的。”
賈母看着寶釵,“我動什麽怒?我早瞧出來了,鳳丫頭不是省油的燈,當初能為了三千兩害兩條性命而不悔改,必還是會做出別的事的。怎麽着,叫我猜中了。她婆婆倒沒這腦子,必是鳳丫頭着手做的。案子審了沒?有沒有說罰多少銀子打多少板子?”
寶釵過去幫賈母揉了揉肩,半晌才道:“倒沒罰銀子,罰坐一年的大牢。”
賈母一愣,轉頭看寶釵,“怎麽會罰得這麽重?”
寶釵搖了一下頭,“老太太,這我就不知了。”
賈母回過身,輕皺了半晌眉頭,然後嘆了口氣出聲道:“寶玉寶丫頭,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可別再折騰我了。快些給我添個曾孫,我走也能閉眼了。”
賈寶玉也到賈母旁邊,開口道:“老太太必是長命百歲的。”
賈母笑笑,拉了寶釵和寶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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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之日,王夫人入宮,見元春。此時的元春以穩坐貴妃之位許久,雖恩寵不似起初,但地位是無人能動搖的。原她命中無子,是催孕丸給了她一對龍鳳胎。沒了外力相助,接下來的這麽長時間她也沒再生出孩子來。
報紙先除連珏後除奸官再除內院歪風,一步步下來不知把京城乃至全國的風氣治得有多正。徒衍高興,把這事兒與元春分享過,還說要宴請群臣以示慶賀。同時,大誇黛玉不徇私大義滅親,着實是女中豪傑。
元春知道這報紙乃是王夫人領導印刷,見着王夫人就問了:“母親,你怎麽動到自家人了?”
“娘娘啊,禮法面前無親疏。這報紙既是為着皇上的,為着鞏固娘娘地位的,又怎麽能徇私呢?”王夫人看着元春道,“我這一番苦心,娘娘難道不知?”
元春想想也是,拿大房的人動刀,既鞏固了她在皇上心裏的地位又鞏固了賈家二房的地位,實在是一箭雙雕的好事情。接下來她便也沒再說什麽,和王夫人說了些家常,就送王夫人回去了。
徒衍宣紙宴群臣,并可攜妻兒,這是一場大狂歡。黛玉自然也在邀請之列,乃是徒衍下旨送到賈家請的。到了群臣宴那一日,黛玉仙衣素裹,與王夫人一同前往。到了宮中大殿之前,卻發現自己的座位并不在賈家各女眷之中。有宮女帶黛玉進入殿中,她的坐席在殿中,并是皇上皇後以下最高的。
黛玉不知道,這場盛大的宴會,這輕歌曼舞,這恢宏熱鬧都是為她而準備的。等宴席過半,徒衍息樂停舞,上了殿前樓閣,背着手看着所有大臣皇戚的面宣布了一個震驚衆人的事情——123言情報的編纂者以及潇湘妃子的名號都屬于同一個人——林黛玉。
黛玉在宮女的帶領下上樓,站于徒衍身旁。這一刻,所有的光芒和榮耀都在她一個人身上。即便是穿得華貴锃亮的皇上,也黯然失了色,淪為陪襯。
樓下有人呓語道:“你瞧着,那女子像不像個仙子?”
王夫人看着樓上的黛玉,一直勾嘴角笑。想她剛穿越過來那會,黛玉才六歲,一丢丢的小不點。王夫人看着看着,眼淚就爬了滿臉。也就是在黛玉上了樓那一刻,她收到了自己在紅樓的最後一個任務,別黛玉……
王夫人默默出了席,出去宮門,把所有的熱鬧喧嚣都甩在了身後。靈鹫鳥駝着她飛過千海萬川,越過蜀道去到太行,略過靈山,把一道道不一樣的風景都揉成了同一副模樣。
王夫人看得無感無觸,只感受得到擦過耳際的風,然後就在中途遇到了警幻那老娘們。
警幻停在雲彩之上,滿眼兇狠之意盯着王夫人道:“是你。”
王夫人不站起來,反而往靈鹫鳥背上一躺,手壓在頭下翹着二郎腿道:“是我。”
“你為什麽?”警幻問。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不為什麽,看你不爽。”
警幻出手就打,王夫人一個翻身躍起,和靈鹫鳥一起躲過她的襲擊。停穩後,王夫人又回到警幻面前,看着她認真道:“我現在沒心思跟你算舊賬,你再給我幾日時間。等我別了绛珠,便自己去放春山,随你怎麽發落。”
警幻冷笑了一下,“你破了我設下的所有局,我為什麽要給你時間?”
“好,既然你現在就想一戰,那我奉陪。不過沒有你的彩衣仙子們幫忙,你不見得是我的對手。”王夫人說着就亮出了自己的神鞭,猛地一抽,在空中炸開一聲巨響。靈鹫鳥嘶鳴一聲,扇出熊熊烈火。
警幻雖是仙,但攻擊力卻不是十分強大。現再看到王夫人這般,哪裏還敢求戰。她咬牙片刻,才松了口道:“便容你幾日,時日一到你若不去我放春山,休怪我無情。”還是給自己留點尊嚴和面子溜吧。
宮中大宴,狂歡必是一夜。王夫人回到家裏,家裏空空的,不少婆子丫鬟聚在一起賭錢玩鬧。金钏兒見王夫人回來,還好奇問了一句:“太太,怎麽就您一個人回來了?”
“累了,呆不下去了。金钏兒,打水來。”王夫人道,說着就進了屋。
金钏兒打好水,服侍王夫人梳洗,一直絮絮叨叨和王夫人說着話。王夫人心思不在她話裏,随便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等金钏兒服侍完出去,她往床上一滾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