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姑娘家,怎麽可以想別人?不想了。左右他跟寶玉不同,也沒什麽可比的。
第二天一早,黛玉自己坐起來,伸了下胳膊,感覺有了些力氣,忽然心下有些高興起來。好了她就準備将那些經書都找出來讀一讀。以往憑着一時高興,胡亂讀了些,也沒當真。誰知那神叨叨的神醫竟然能說出那麽多來,不行,一定不能輸過他。
吃過藥,又吃過粥,黛玉便靠在床頭,看起《金剛經》來。“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如此說來,他便是如來了。想到這裏,黛玉癡癡的望着窗外發呆。
“妹妹想什麽呢?”鳳姐兒不知何時來到黛玉跟前,将下人都打發出去,笑道。
“鳳姐姐,”黛玉愣了一下,看着鳳姐兒忙紅了臉道,“鳳姐姐什麽時候來的,我有些兒不大舒服,沒主意。卻是我的不是了。”
“這是與不是都不要緊,不過有一件事兒你現在要記清楚。原是我從廊下過聽見的片言只語,只說給你留個心,擔心自己的身子。”鳳姐兒趕緊按住黛玉道。
“什麽事兒這麽要緊,勞煩鳳姐姐親自來一趟?”黛玉說着話卻也警覺起來。想起這兩天身體好的這麽快,那就是以往必定有問題。讓她白死她可不願意。
“這原是我別處聽來的,你只管記住。如果好時便不好了,如果不好,大概也是好的。那日神醫來給妹妹看病,大家就都在猜測,老太太也說不清楚,只覺得奇怪。昨日聽三姑娘說你好些了,只怕這事兒日後就不大好了。你自己小心着點兒。我還有事兒,該走了。”鳳姐兒拉着黛玉上下打量了半天,眼裏露出一絲憐恤來,卻有五分真心。
這,不是沒有的事兒嗎?想起佛爺的交代,黛玉問道:“大家都挺關心我的,盼着我早日好起來,為何又不好了?還請鳳姐姐說個明白,我也好有個頭緒。”
“總之有人不想讓妹妹好起來,看樣子跟我當時的情形差不多。恨不得咱們病死了少了個礙眼的。我自己也這麽做過,就不說了。妹妹年紀輕,不管世事,很不該被如此算計的。至于是誰,我也說不清楚,而且誰都有可能。日後不論誰說話,妹妹都多留個心眼兒,此事性命攸關,大意不得。”鳳姐兒還是不說明白。
黛玉道:“既然鳳姐姐為難,我記住就是了,先謝過鳳姐姐好意。鳳姐姐有事兒就先忙去吧。”既然心裏原本就有譜,将紫鵑和佛爺說的,與這會兒的話比對一下,大概就清楚明白了。黛玉也懶得拉着鳳姐兒裝糊塗。
只是等鳳姐兒走後,黛玉心裏才覺得有些悲戚。
她與世無争,不過就是想照着自己的意思,安靜的活着。最多不過是與寶玉心心相印,想相守,僅此而已。如今寶玉都已經賜婚了,難道還非得趕盡殺絕嗎?她,到底礙着誰了?
這裏黛玉靠在床頭細細想着,一遍遍過着佛爺說的話,似乎連潇湘館的人都不大可靠。既然如此,她就簡單些,看會兒書,吃點兒東西,如此打發時日便罷。
榮慶堂內,賈母也在發愁。王夫人和鳳姐兒忙着置辦年事婚事,不過要緊大事兒來回一下,大抵都有舊例,賈母也不用操心。這會兒愁得,卻還是那幾件事兒。
頭一件兒,就是這日子一時不入一時了,今年的收成比往常更不如,開銷卻大的很,還只不知道儉省,寅吃卯糧大概連辰糧都吃了。外路偏財沒多少,且大抵都入了王夫人幾個的私房體己帳了。官賬上連年都過不了,卻還來問她要。
窮人家最是怕過年,不僅擔心讨債的上面,而且還得請年酒,還要預備拜禮。就是世襲的窮官兒家,年也不大好過。一到過年就盼着禮部春祭的恩賞,若是一時關的晚了,年禮都備不齊,将個年過得緊巴巴凄涼涼的。寧榮二國公禦賜的春祭賞二分折銀也不過幾百兩,圖的是個體面,又是沾恩錫福的。若說用,可是遠遠不夠的。
府裏的花銷,僅年禮一項,針線禮物不說,光壓歲的金銀锞子,算下來就得四五千兩銀子。整個年過完,沒三五萬銀子是打點不了的。這會兒再加上忙活寶玉的婚事,至少也得三五萬的銀子,那還是最寒碜的。如果說體面一些,十萬八萬的還差不多。
算來算去,老太太拿了五萬銀子出來,說明是給寶玉辦婚事的,算是一點兒意思。靠在卧榻裏,想起這些兒孫,賈母心裏就難過。沒一個有出息的,除了吃老本,就是做些靠不住的事兒。到頭來只怕還得連累她。
正是,想起元春,賈母就頭疼。如今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都中都忙活開了。那些不知原委的,也四處打聽,跟風起來,弄得一時間紅綢都沒地方買,紅蠟燭斷貨,炮仗忙着造,戲班不好找。喜得那綢緞莊老板、雜貨鋪掌櫃喜道:“要是天天有人婚嫁多好。這太平盛世,喜事兒不斷,好啊。”連菜攤小販也高興,賣的好。
不知道元春和王夫人斂了多少財,十萬八萬?萬兒八千?畢竟剛開始還有點兒效用,等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用問了。至于打點上下,又不是賈府說了算。賈赦賈珍幾個在外頭也不過是有些門路臉面,選秀之事如今還得委托別個。
而且此事鬧成這樣,皇太後兩次下旨,問及黛玉,會不會與此事有關?以示賈府的姑娘宮裏是知道的,因此這些作為皇上也知道。如果真是這樣,只怕不大好。雖說賈府是開國功臣之家,可天底下的富貴,都是皇上的一句話而已。哪天不高興了,說沒也就沒了。這麽想來,還真有點兒懸。雖然娘娘如今受寵,可要失寵也容易的很,到底還是不牢靠的。
想到這兒老太太吓了一跳,只當是娘娘已經失寵了。要不戴德為何最近就沒什麽消息出來,連那看着那麽奇怪的神醫,戴德也沒說出個什麽來。
那神醫也真是奇怪,不僅人長的特別,出類拔萃,而且為人處世都非常奇怪,最要緊的還是他醫術精湛。也沒見開方子拿藥,不過吩咐黛玉每日吃些白粥,就能好起來。難道他真是神的不成?要不沒聽說過吃粥能治得了垂死的人的。不過那天他在黛玉房裏呆了那麽久,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麽,難道其中有什麽機關?
賈母想起黛玉就愁腸,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黛玉好好兒的好起來,大概就得應選。而且如今皇太後都知道了,想躲也躲不了。選中以後會怎麽樣?做個才人贊善女史?還是封為妃嫔?或者賜給哪位親王為妃?如果這樣,雖說榮華富貴,可黛玉的性子未必受得了。就她跟寶玉時常口角的神情來看,還有她時常傷春感秋,那些地方大概都會關死她的。
但總這樣不好也不是個事兒,而且府裏大概也不能長久的留着她。看最近王夫人的意思,一旦她大限到了,黛玉在府裏一定會非常苦的。唉,難那!
老太太對天長嘆,王夫人也憂心忡忡,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幾日忙着又沒空進宮,而且進宮太頻繁了也不好。唯有她最清楚,如今是将寶釵留下來了,但薛姨媽要讓她出所有的開銷。原因是夏金桂鬧騰,薛家如今活動的銀子極少,還要顧着幾個鋪子,一時挪不開。
事已至此,總不能讓寶玉丢人吧?寶釵跟王夫人道:“姨媽,我們家如今有這麽個奶奶,媽媽也沒辦法。我們左不過就是這樣了,可姨媽那邊還有娘娘面上可不大好看。”
想起寶釵端莊賢淑,王夫人只得忍了。只是算算手頭,将消息洩露出去所得還不到十萬兩銀子,卻費了她不少事兒,周轉打點能去掉一大半兒。
原本年下的事情和寶玉的婚事已經夠忙亂的了,加上這事兒不時的來攪擾,又兼官中的銀子不夠,她就總得設法。而且鳳姐兒最近似乎總是不大盡心,只顧讓老太太高興,将她這姑媽反而放到腦後。而且幾次到黛玉那裏去,還屏退下人,不知道說的什麽。
就是,那狐貍精,明明快咽氣了,怎麽能又好起來呢?費了她那麽多功夫,好容易有了緣由讓她安靜的走了,巴巴兒的來個什麽神醫,三兩下就将她救活過來了。想起那個神醫她就奇怪,治病救人,能什麽都不用,就好起來了。見鬼了真是!聽說他一身肅然正氣,威嚴霸道,目空一切,連大老爺他都不怎麽理睬。難道這事兒會毀在他手裏?
不行,她一定得想辦法。他這個神醫,得問問娘娘的意思,到底什麽來頭,看該怎麽辦。還有,黛玉那裏,得趕緊想辦法,一定要讓她起不來。真是奇怪,都那樣了,這短短幾日,竟然能起來自己吃飯看書了。她得趕緊想辦法,免得功虧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