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明遠看着仰頭看着他的孩子，想伸手摸一摸他。
他今天剛拿到檢測報告，就算早已經有心理準備，在看到那個結論的時候，江明遠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他有孩子了，長在他從未看見的地方，活的健康又肆意，似乎并不知道也不需要他這個父親的存在。
江明遠看着自己從幼兒園弄來的畫作，那上面沒有只有他和他的媽媽，沒有自己的位置，他忘記了當時的心情，回過神來，已經在去往夜市的路上。
冷靜之後，江明遠對于自己貿貿然的行為也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可能不應該過去。
他過來要說什麽呢？是跟程歡說我知道江星辰是我的兒子，要把他帶走，還是我知道這是我的孩子，願意為了孩子跟你結婚。
這兩種選擇都不适合。
一來，這幾年來他從未參與過這對母子的生活中，對于孩子來說，他只是個陌生人，對孩子母親來說，他是一個精子的提供者兼一夜情對象，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要這個孩子。
另一邊，江明遠自認也做不到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就與一個陌生人結婚，這個決定草率且不負責任，而且就算他願意，另外兩個當事人也不一定同意。
江明遠想了許多，無數次想要開口讓司機掉頭，最後他還是來了，來的時候步伐都是猶豫的，走一步就有一個新想法冒出來，再被自己推翻，循環仿佛。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他站在攤位外面，看到坐在門邊的那個孩子為止。
夜市裏各種食物混雜出濃烈的香味，地板因為油煙、污水已經看不出之前的顏色，這裏是他以前不會來的地方，可他的孩子卻在這裏生活的很好。
江明遠控制不住自己接近的步伐，他走到那孩子身前，想要開口叫叫他，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他只是個陌生人，這麽做會吓到孩子的。
“叔叔，你擋到我了。”
他聽到那孩子開口說，大概是因為睜眼時間太長眼眶酸澀，話說完他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Advertisement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他，江明遠心中有許多溫情流過，夾雜着一絲雀躍。
“對不起。”他開口，讓開地方，燈光重新灑在這片區域，映出了星星臉上沾上的一點灰，也照清江明遠的樣子。
星星終于看清這個叔叔長什麽樣了，還挺好看的。
跟他新買的娃娃一樣好看，就比媽媽差一點。星星想着，重新低下頭重新去描那個月亮，決定大肚地原諒這個叔叔一回。
江明遠沒有走遠，在旁邊坐了下來，他穿着筆挺的西裝，皮鞋锃亮，頭發輸得一絲不茍，腕上的手表價值六位數，整個人都與夜市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坐在離星星不太近也不太遠的位置，看着那孩子的側臉，難得覺得有些局促，他想要說些什麽，思考良久，才終于起了個開頭。
“你在畫什麽？”
星星已經把月亮塗完了，正在畫地上的部分，他先畫了個正方形，又在下面畫了四條腿，看起來像個桌子，只是有點畸形。
江明遠相信，要是按照他畫出來的樣子打個桌子，肯定還沒做成就散架了。
“在畫我和媽媽。”星星覺得旁邊那叔叔長得好看，挺樂意搭理他的，回答完問題，他還把自己的位置往旁邊移了移，跟江明遠介紹：“這個是月亮，這個是桌子，桌子上是月餅，我和媽媽一起做的。”
“媽媽特別好看，我還沒有畫出來，叔叔你等等。”星星說着，又把自己的位置移到燈光明亮的地方，繼續完成他的大作。
江明遠覺得這孩子很是可愛，又因為那個叔叔的稱呼覺得有些失落，怎麽能叫他叔叔呢？
到底是個成年人，江明遠并沒有讓那絲失落存在太長時間，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心情，乘機把位置移到離星星更近一點的位置，看着他畫。
星星态度很認真，兩耳不聞窗外事，畫畫的時候小身板也挺直的，不像有些孩子恨不得趴到桌上。
他的母親把這孩子教的很好，江明遠心想着，對于程歡的感官又上了一層。
因為五年前的那場交易，他最初對于孩子母親的看法并不怎麽好，後來查了下對方的過往，發現人際關系比較複雜，也沒有什麽固定的工作，于是感官就更差了。
他甚至還陰暗地懷疑過，對方之所以不打掉孩子，一個人生下來，是不是為了以後用孩子來讨要什麽好處？
現在看來倒是他小人之心了，孩子的母親明顯很在乎他，單從星星畫裏的場景就能看出來，之前那些作為，估計是因為年輕吧。
也是，還年輕呢，今年才二十四歲。
年紀小愛玩一點也沒什麽，更何況現在也穩重下來了，小生意還做得挺紅火。江明遠環視了圈這個不大的攤位，心裏想着。
這裏比別處的攤位要大一點，客人坐得滿滿當當，外面還有些人在排隊，大多數人吃到東西時都是一副滿意的樣子，想來做東西的人手藝一定不會差。
大概被周圍的氣氛所傳染，江明遠對燒烤也生出點好奇心來，他打電話給等在外面的司機，司機聽到他要求時有些訝異，卻還是按照老板的吩咐去排隊了。
挂掉電話，江明遠繼續看旁邊的孩子作畫。随着星星的勾勒，畫紙上漸漸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只是與星星說的好漂亮不一樣，被他畫出來的人，看起來有些……奇形怪狀。
江明遠眼力溢出一點笑，想起自己從幼兒園弄回來的那一副畫，那上面的人四四方方的，跟個火柴盒一樣。
與那幅畫相比，現在的這個樣子雖然也不怎麽好看，卻比那時候進步了許多。
嗯，不愧是他的兒子。
星星還沒把媽媽畫出來，那邊江明遠托司機去買的燒烤就已經到了。
剛烤好，還冒着熱氣的肉放在餐盤裏，被一個微胖的婦人端過來。
星星身處在這個環境裏，對燒烤的香味差不多免疫了，但是距離這麽近的香氣總不太容易被忽略，他循着香味擡起頭，看了眼裏面的肉，對端着托盤的人笑出六顆牙齒：“徐阿姨好。”
“唉，乖星星。”徐麗把烤肉放到江明遠面前，笑着問星星累不累、餓不餓。
對于老板家這個沒見過幾次的兒子，徐麗是打心眼裏喜歡，長得又漂亮性格乖巧，還嘴甜會說話，怎麽自己就生不出這種孩子呢？
“不累。”星星搖頭，因為被人檔着光，他放下了畫筆，跟徐麗說了會話。
說阿姨辛苦了，阿姨你要多喝水，阿姨你跟我媽媽說別讓她太忙了。
徐麗被他兩三句話就逗得笑開了花，笑着在他臉上親了口，才樂呵呵地回去幹活。
江明遠在一旁看着他們的互動，心裏有些吃味。
這小破孩，跟自己媽媽親也就算了，怎麽跟別人也親？瞧他那一口一個阿姨的叫的多甜，怎麽叫自己叔叔的時候就那麽幹巴巴的？
而且自己擋着他的光就老大不高興，那人檔着光卻一點事沒有！
他咬了咬牙，把口中無理取鬧的酸澀咽下，抱着一點讨好的态度問星星：“你吃不吃肉？”
“我不吃。”星星盯着那串肉看了眼，堅定的搖頭。
媽媽說了，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吃了就給人騙走了。
星星不想被人騙走，騙走了就看不到媽媽了，所以對于這條警告，他執行的很徹底。
再好吃也不吃！
兒子不買賬，江明遠只能一個人寂寞地吃着烤肉。
烤肉在今天之前從來沒出現在江總的飯桌上，香料味道太重，他吃不慣，只嘗了一串肉就放棄了。
然而他不吃了，也沒把烤肉給扔掉，肉的香味還在。
星星被這濃厚的香味近距離環繞，越聞越饞，越饞越餓，他畫畫都畫不下去了，轉過頭有些嫌棄地對江明遠說：“叔叔，你換個地方吧。”
江明遠不解：“……為什麽？”
星星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你在這裏吃東西，我都沒辦法好好畫畫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時不時往烤肉上瞥。
江明遠瞬間了然，心理有些好笑，明明剛剛還義正言辭地說不要來着，現在就受不了了。
雖然兒子那眼巴巴的樣子可憐又可愛，可江明遠卻不打算把這東西給他吃了。
香料加的太多，不健康！
他哦了一聲，沒有當着小孩的面把東西扔掉，而是打了個電話，讓司機把東西取走了。
烤肉連着托盤從面前消失，揮之不去的香味也變淡了許多，星星終于從對烤肉的迷戀中走了出來，他看了眼江明遠，重新把視線定格在眼前的畫紙上。
只是胃裏的饞蟲被勾了出來，想要壓下去卻不那麽容易，星星覺得自己餓的受不了，畫了兩下手一拍把筆放下，“噌”的一下站起來。
“你要去哪？”江明遠緊跟着站起來問。
這裏人來人往的，小家夥要走丢了怎麽辦？
“我去找媽媽。”星星回了一句，小跑着往最右邊去。
江明遠不遠不近地跟着，看星星跑到程歡身邊了，便沒有再上前。
都說他和星辰長得像，要是他過去了被認出來了怎麽辦？
他現在還沒想好到底要怎麽處理突然多出來的孩子，并不适合與孩子的母親見面。
江明遠往側面移開一步，讓別人擋住他的身型。
燒烤架前的程歡扭頭看了看，沒看到星星說的那個“漂亮叔叔”，她也沒放在心上，打開帶過來的箱子，從裏面取出一盒糕點遞給小家夥。
“不能全吃完哦，只可以吃兩個知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