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居長幹裏（二）

第二章

同居長幹裏（二）

裴殷五歲這一年，父親的生意開始有了起色、并且開始蒸蒸日上，于是父母賣掉了原先那套對一家三口來說已經顯得有些擁擠的舊房子、一起搬到了寬敞的新家裏——然後他就遇到了隔壁家那個軟軟糯糯、白白香香像是糯米團子一樣的小姑娘。

五歲的裴殷這會兒正在幼兒園上中班，他向來都不是太過活潑的性子，但話雖然不多，平日裏和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相處起來也總還算是融洽的——可這幾天開始，他在幼兒園裏的每一天都好像過得心不在焉、越發地不喜歡和小朋友們一起玩了。

班上的小朋友們，全都沒有隔壁家的那個小團子好看，也沒有她那樣香香軟軟的看起來就很好吃——小小的少年忍不住扒拉了幾下自己的頭發，有些迫切地頻頻往窗外張望。

還有多久才能放學回家去看小團子？小小的男孩子微微有些不耐，張望了一會兒之後卻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一下子垮了臉——回去了也沒有用，自從那天他咬了小團子一口惹得她嚎啕大哭之後，小團子就再也不理他了！

可他也不是故意弄疼她的，實在是她明明看起來就很可口，而且……那天一口咬下去，真的軟軟糯糯，好像還帶着奶香……不知道她要怎麽樣才肯再和自己說話——裴殷就這麽一個默默地糾結了大半天，然後終于等到了放學。

幼兒園離家很近，裴殷跟着來接自己的母親一路走回家裏，然後換完了拖鞋跑進客廳，果然就看見了坐在自己家裏沙發上的小團子。

——時家是書香世家，時音的父親和祖父都是有名的古琴大家，父子二人便開了一家琴館，平日裏得了空，就在琴館裏授課教琴。時音的母親平時就在琴館裏負責些管理賬目、接待學生一類的雜事——多半時候都是很清閑的，她也就能常常抱着女兒一起去琴館，既不耽誤工作也不怕照顧不好孩子。只是琴館最近似乎是有些什麽大活動要辦、忙得厲害，時母實在是騰不出手來再哄着孩子玩，裴母倒實在是很喜歡聽話乖巧的小姑娘，再加上自從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她也就辭了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孩子，一見時母為難，幹脆就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讓時母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把小姑娘送到自己家裏來。

裴母剛才出去接裴殷放學，不放心把小姑娘一個人放在家裏、又看她正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她一起出去，所以是托了住在樓上的一個阿婆暫時照看一下的——時音生得漂亮，乖乖巧巧的性子又格外讨人喜歡，那阿婆見裴母回來就打了個招呼起身準備回去，走之前卻還不忘記笑着捏了捏小姑娘秀氣的小鼻子。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懂禮貌地甜甜對着她笑：“阿婆再見！”

小團子說完，然後微微轉頭就看到了剛從門口進來的裴家母子，歪了歪頭，軟軟地對着裴母喊：“阿姨！”

她喊完後目光一轉，終于落在了裴殷的身上。

裴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正等着小團子喊“哥哥”，誰想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就扭過頭移了開去，接着幹脆整個人都轉過了身去、在沙發上晃晃歪歪地站了起來——沙發很軟，她有些控制不好平衡，才剛走了兩步就被晃得摔了一跤。大概是沙發柔軟所以摔得并不疼，小姑娘也不哭，就這麽掙紮着再一次站了起來，一搖一晃地繼續往前走，蹭蹭蹭地撲向放在一旁的抱枕、然後幹脆利落地就把自己的臉埋進了抱枕裏。

——活脫脫像是一只小鴕鳥，以為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沙子”裏，“壞人”就看不到自己了。

裴母一下子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走過去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頂，柔聲哄着：“阿弦快出來，別悶着自己。阿姨給你倒果汁喝好不好？”

“不悶，果汁上午喝過了，媽媽說——每天只能喝一點點，”小姑娘把臉埋在抱枕裏，一向軟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不出來，疼……阿姨忙，我乖乖的！”

裴母失笑，轉過頭瞪了自家兒子一眼：“好好哄哄妹妹，別老是欺負她知道嗎？我去做飯。”

裴殷沒說話，點了點頭，一直到看到母親去了廚房，這才伸了手、戳了戳抱枕。

小姑娘縮了縮身體，就是不肯把臉擡起來看他。

裴殷皺着眉想了想，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裏，然後摸出了兩顆糖來，伸了另一只手輕輕揪了揪她的小辮子：“吃糖。”

小團子應該是很喜歡吃糖的吧？那天她看見糖，眼睛好像都亮了起來，特別好看——所以今天老師發了糖，他沒有吃，偷偷揣在口袋裏帶了回來。

小辮子被人揪住，雖然并不是很疼，但是也已經足夠時音緊張了——小姑娘一下子擡了頭、急急捂住早晨媽媽特地給自己綁得漂漂亮亮的小辮子，然後才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沒了抱枕的“保護”，剛想再一次紮回去把自己藏起來，視線卻像是被裴殷手裏的糖黏住了一樣怎麽都挪不開——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舍得再躲回去，飛快地把抱枕抱了起來擋住自己，從抱枕上方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裏的糖。

“給你，”裴殷把攤開的手又往她跟前遞了遞，“很好吃的。”

小姑娘抱着抱枕有些緊張地往後縮了縮，卻是悄悄又探出了些腦袋來，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盯着兩顆糖，神情又是猶豫又是眼饞。

但她還是既不和他說話，也不吃糖。

裴殷有些苦惱，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目光一掃正看到抱枕上畫着的那只小狗，忽然靈光一閃，伸手指了指抱枕上的圖案問：

“你想不想看小狗？”

小姑娘的耳朵微微動了動，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裴殷見她的态度像是有些松動了，一下子就覺得像是看到了希望，趕緊再加把勁慫恿着：“我帶你去看小狗，活的，比這個還可愛，好不好？”

——他剛才和媽媽一起回來的時候，看見對面那幢樓下正巧有人在遛狗，小小的一只特別可愛，小團子一定會喜歡的。

果然，時音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終于是這些天來第一次搭理他：“那——你不可以咬我！”

裴殷點頭。

“也不可以揪我的小辮子！”小姑娘繼續提要求。

裴殷再一次點頭。

小姑娘微微猶豫了一下，終于是也點了點頭，慢慢地放開了懷裏的抱枕，小心地從沙發上爬了下來在地上站定——裴殷伸手過去，小姑娘稍稍縮了一下，卻沒有躲開，然後就看見裴殷把手裏的兩顆糖一起塞進了她連衣裙的口袋裏，然後對着廚房的方向喊：

“媽媽，我帶妹妹到門口玩一會兒！”

裴家和時家都是一樓，裴家的廚房就正對着門口的方向，裴母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外頭的草坪，再加上小區裏治安一向不錯，她倒也不太擔心，爽快地就點了頭，然後就看見兩個小家夥一起出了門。

雖然就只是在家門口，但這還是時音第一次再沒有大人的陪伴下出門，小姑娘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下意識地伸手揪住了裴殷的手——小小的少年微微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緊緊揪着自己的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幹脆一把把她抓得更緊，信誓旦旦地保證着：

“你別怕，就算有壞人，我也會保護你的。”

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烏溜溜的杏眼，甜甜地笑了起來：“謝謝哥哥。”

被她軟軟地叫了一聲“哥哥”，裴殷只覺得好像渾身上下都一下子舒坦了起來，心裏也甜甜的，下意識地就挺起了胸膛、牽着她昂首闊步地往前走。

不遠處果然有人在遛狗，是個看起來大概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牽着一條小狗慢慢悠悠地在草坪上散着步——兩個孩子都還小，也不懂那狗是什麽品種，只是見它小小的一只、身上還穿着鮮豔的小裙子，便覺得格外可愛，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跑了過去。

“大姐姐，我們能和小狗玩一會兒嗎？”時音顯然是家教極好，這時候還不忘記征求小狗主人的同意，仰着臉眨巴着一雙大眼睛期盼地盯着那女孩子，想了想又歪着頭強調，“就一小會兒。”

時音生得粉雕玉琢，裴殷又是眉清目秀，漂亮又懂禮貌的孩子總是格外招人喜歡的，那女孩子立時就蹲下了身來和兩個孩子平視，笑着點點頭：“當然可以。”

小姑娘甜甜地說了一聲“謝謝姐姐”，然後低了頭去看地上的小狗——她伸了手似乎是想去摸它，卻又像是有些害怕，猶豫着不敢去碰。

“沒事的，別怕，它不咬人。”牽着狗的姑娘有些好笑，示範性地伸了手去摸狗的背脊，“你摸摸看。”

時音眨了眨眼睛，壯着膽子伸了手——小狗身上軟軟的暖暖的，還毛茸茸的。

小姑娘顯然是很喜歡這樣的觸感，忍不住又多摸了兩下，正想再去摸摸它的頭，原本一直安靜乖巧的小狗卻是一瞬間擡了頭，猛地大聲狂吠了起來。

時音吓了一跳，忙不疊地縮回手去，下一刻幾人就忽然聽到了另一陣狗叫聲。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還沒等幾人反應過來，就見一只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來的、幾乎比兩個孩子都還要高的大狗一邊狂叫着一邊往這裏撲了過來！

時音一下子就懵了，連跑好像都已經忘記了，只是呆呆地蹲在原地一動不動、下意識地攥緊了一直牽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後就愣愣地看着一片陰影和狗叫聲瞬間籠罩下來，尖銳的爪子和牙齒讓她簡直有些暈眩。

她忽然就被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