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常存抱柱信(一)

第二十五章

常存抱柱信(一)

裴殷這個暑假最後僅剩的幾天就這麽在每天不重樣的面膜裏度過,不知道是因為再沒有被太陽暴曬而自然白回來的還是時音的那些面膜真的有效,總之到開學的時候,少年被軍訓曬得黝黑的膚色好像是确确實實又白了一些——小姑娘毫不客氣地把功勞全部都拉到了自己的身上,仰着臉笑盈盈地看着裴殷、問他要獎勵。

少年有些好笑,揉了揉她的頭頂、帶着她去吃了一次甜品,小姑娘終于心滿意足地迎來了開學;也就是在這開學前的最後幾天,裴殷終于找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

裴殷去辦了走讀。

一中的規定一向嚴格,如無意外,所有學生都必須住校,走讀的條件苛刻又繁複;時音不知道裴殷是怎麽成功辦好走讀的、她原本也已經和爸爸說好了第二天早上坐爸爸的車去學校,只是新學期前一天報名注冊的晚上,她居然又在家裏見到了原本以為應該已經住在學校裏了的裴殷——小姑娘有些驚愕地睜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甚至還呆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我辦了走讀,不住校,”少年露出了一個細微卻溫柔的笑來,微微低着頭看她,“以後還是我們一起去上學。”

時音怔了怔,随即立時歡呼一聲撲了上去。

少年伸手接住她——一向老成的臉上終于也忍不住有了些得意的神采。

第二天早上,小姑娘再一次和從前一樣,背上背着自己的書包、懷裏抱着裴殷的書包,熟門熟路地坐上了他的自行車後座、伸出一條手臂緊緊地抱着少年的腰,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

學生時代的日子好像總是相似的,無論是中學還是小學,對于都是好學生的裴殷和時音來說,好像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時音做完了作業又練完了琴,趴在裴殷的床上翻着他的課本看。

裴殷放下筆,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時音見他像是做完作業了,抱着他的書在床上打了個滾,仰着臉問他:“哥哥做完作業了?今天是不是要背古詩的?”

裴殷的書桌就放在他的卧室裏、正對着窗前,書桌後留了一條寬敞的走道,然後就是一張大床——少年回過頭來,就看見小姑娘趴在自己的床上,手裏捧着一本一中自己編寫的《文言文必背》,一根修長好看的食指正指着自己放學前在目錄上打下的需要背誦的記號。

少年點了點頭——既是在回答作業是不是做完了,也是在回答是不是需要背誦。

“哥哥背了嗎?”小姑娘趴在床上、仰着臉眨巴了一下眼睛,神色間很是殷勤,“你背吧,我來檢查!”

其實像古詩文的背誦,現在早就已經沒有必要背給別人聽了,自己一個人默寫下來再和書上一對照也就完成了;但裴殷作業裏的默寫和背誦從小就是時音“監督”和幫忙着的,小姑娘這會兒難得這麽殷勤,裴殷也不會拒絕,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時音一咕嚕起身盤腿坐好,拍了拍自己跟前的床面:“哥哥坐過來!”

少年點點頭,“聽話”地起身也坐到了床上。

時音翻開書、仔仔細細地把要背誦的那首詩看了一遍,然後很快就“啪”地一聲合上了書,一邊把書抱在懷裏,一邊信心滿滿地用力點了點頭:“好啦,背吧!”

——這首詩她以前也背過的!

少年點了點頭,張了口開始背誦: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剛背了前兩句,少年忽然就是微微一愣——秋老虎還沒有過去,這幾天的天氣幾乎都快趕上了八月裏的盛夏,小姑娘熱得不行,上身還穿了件棉質的短袖睡衣,下面卻是只穿了條休閑的短褲、堪堪遮過大腿根,就這麽大大咧咧地露出一雙白生生又修長的腿來;她也沒有穿襪子,就這麽赤着腳,圓潤可愛的腳趾頭甚至還時不時不安分地動着。

少年猛地別過頭移開了視線,動作間不經意對上了小姑娘有些疑惑又不解的目光,然後忽然覺得自己的動作不由自主地越加僵硬了起來,有些艱難地移開了視線,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垂着眼簾繼續認認真真地背誦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少年越背下去,卻不知道為什麽越發有些不自在,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忍住、稍稍擡了些頭轉過臉去看——一下子就對上小姑娘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她臉上還帶着甜甜的笑意,一手抱著書、一手撐着下巴,微微側耳,滿臉認真地聽着自己的話。

《關雎》是《詩經》裏的第一篇,描寫的是男女之間的戀情、是男子對“淑女”的愛慕追求——少年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有些無措,一時間竟像是不知道該怎麽把這首他本來早就已經背下來了的詩再背下去,只覺得在小姑娘那認認真真的注視下,竟有些不知道改怎麽開口才好,聲音當即就是戛然而止。

“哎?”久久沒有聽到裴殷接着背下去,抱著書的時音微微愣了一下,專注的小臉上一下子就出現了一種近乎驚愕和意外的表情,“哥哥沒有背出來嗎?”

——哥哥居然也會有背古詩背課文背不出來的時候?這還是從上小學以來的第一次呢!

少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時音見他臉色微紅、神色讪讪,以為他是因為背不出古詩而不好意思,也不追問,“善解人意”地出聲提醒他: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少年怔了怔,立時別開臉不去看小姑娘笑盈盈的臉和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木着臉一板一眼地把這首詩背了下去。

過程雖然有些磕磕巴巴,但好在最後總算還是都完完整整地背了下來——背完最後一句的時候,少年幾乎是幾不可覺地微微松了口氣,然後就見時音傾身湊過來、把書往自己懷裏一塞,板着臉一本正經地“批評”着:

“哥哥你以前沒有這樣過的,到了一中也一樣要好好學習,不能放松的!”

裴殷一向少年老成,就算是父母,從小也很少管他的學習、一直都放心得很,誰想這回居然會是被小姑娘這樣板着臉一本正經地“教訓”,他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心裏“有鬼”,這時候難免有些心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沉默着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乖乖接受批評、會繼續努力用功,然後接過書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躺了下來。

時音湊過去、伸手揉了揉他微微擰起的眉頭,神色間微有些擔憂:“哥哥,高中很辛苦嗎?”

“還好,”裴殷搖了搖頭,伸手習慣性地去揉她的頭發,“沒什麽,我只是……困了。”

裴殷不知道該怎麽告訴時音自己最近總是時不時出現的反常和那些……有些說不出口的尴尬和躁動,只能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用“困了”兩個字一筆帶過。

時音又湊得更近了些,低着頭認認真真地盯着他看了看,似乎是确認了他的神色确實有些困倦,這才點點頭,有些心疼地再次揉了揉他的眉頭,乖巧地小聲道:

“那我回家了,哥哥你要早點睡覺!要是早上起不來送我也不要緊的,你多睡一會兒,爸爸會送我的!”

“不要緊,睡一覺就好了。”少年拍拍她的頭頂,神色柔和,“你也早點睡,明天早上我來叫你。”

小姑娘應了一聲,一骨碌爬下了床,踩着拖鞋輕手輕腳地走了——出門前還不忘仔細地替他将房門輕輕關上。

躺在床上的少年橫過一條手臂壓着自己的眼睛,低低地嘆了口氣,忽然間有些茫然無措。

……

裴殷覺得自己最近很反常,但他卻遲遲弄不清楚這種反常究竟是因為什麽緣故,心情難免有些低落,本來就話少的少年最近越發寡言——但還沒等他弄清楚自己這些反常的原因,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已經牢牢地将他包裹住。

周六的早上時音跟着爸爸媽媽一起去了琴館,裴殷見她不在家,做完了作業後幹脆約了同學出去打球;等到傍晚回來的時候,隔壁時家還是大門緊閉、并沒有人在家。裴殷有些不習慣,吃過晚飯後就忍不住頻頻向外張望,沒能等到小姑娘回來的動靜,卻看到了一輛陌生的車停在了時家門口。

裴殷皺了皺眉,卻還是站在窗口沉默地看着——然後就見副駕駛座上的車門打開,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時音下了車,駕駛座的車門也慢慢打開、有一道陌生的修長人影從車上下來——是個很年輕的男生,不,或許應該已經能夠稱之為男人了。那人看起來約莫是二十來歲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個大學生,眉目斯文俊秀,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

時音一看他,一下子就甜甜地笑了起來,軟軟地喊他:

“謝謝師兄,我到家啦!”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你都在腦補些什麽?你腦洞這麽大,阿弦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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