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常存抱柱信(二)

第二十六章

常存抱柱信(二)

小姑娘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挺着小胸脯、仰着頭,一張小臉上帶着和平時一樣的盈盈笑意,在溫黃的路燈下顯得越發嬌俏甜美、溫柔昳麗——這樣半是撒嬌半是親昵的模樣裴殷再熟悉不過,正是時音平日裏時常對着他時的神情模樣,每每一見她這樣,不管小姑娘有什麽要求他都像是再也拒絕不了半個字一樣。

——事實上裴殷覺得這事不怪自己,換了任何人是自己,恐怕都是無法拒絕的。

果然,那男人臉上的笑意立時越發真實鮮活了起來,笑着摸了摸時音的頭,想了想,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顆糖來——小姑娘的眼睛立時就是一亮,而後卻很快就又黯了下去、神色猶豫。

“沒關系,吃完記得睡前認真刷牙就行了,不會再蛀牙的,怕什麽?”男人一下子笑出了聲來,伸手又掏了掏口袋、随即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眼底有些戲谑和好笑,“反正我也就剩這麽一顆、吃完就沒了。”

聽他提起自己小時候蛀牙的事,時音一下子有些惱羞成怒,一張笑臉微微泛紅、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卻仍舊還是眼巴巴地盯着他手裏的糖,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抵住誘惑,伸手接了過來,撕開糖紙放進了嘴裏,随即一下子心滿意足地彎了眉眼。

裴殷從家裏出來,一到門口就正聽見那男人正哄着小姑娘吃糖,說話間顯然是對她小時候蛀過牙的事一清二楚,原本就已經微微皺起的眉頭不自覺地就已經擰成了一團——小姑娘蛀牙的時候才五歲,他本以為這事也就只有時家和自己兩家人知道,這人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原本以為一直都只屬于自己和小姑娘之間的“秘密”一下子有了第三個知情人,少年心裏霎時間警鈴大作,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地開了口打斷那兩人融洽的相處:

“阿弦。”

——已然完全度過了變聲期的少年早已不複前些年清脆的童聲,反而顯得有些低沉。

那邊正在說話的兩人聞聲回頭——時音臉上的笑意頓時越發嬌俏,軟軟地喊他:“哥哥!”

裴殷應了一聲,正要再說話,小姑娘卻沒等他開口、就已經又轉回了頭去,笑盈盈地仰着臉喊他身邊的男人:

“師兄,這是我哥哥!”

“你哥哥?”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時音是獨生女,倒是沒聽她家提起過還有個男孩子;他剛才好像——是從時家的對門走出來的?

果然,小姑娘當即就用力地點了點頭:“是鄰居家的哥哥,不過我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和親哥哥一樣的!”

說話間裴殷已經走到了兩人身邊,正聽見小姑娘那句“和親哥哥一樣的”——明明這話裏滿滿的都是小姑娘的親昵和依賴,少年卻不知道為什麽聽得有一種莫名的氣悶。他伸了手,不着痕跡地擋開男人還想繼續摸着小姑娘腦袋的手、搭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身邊微微攬了攬,一邊面無表情地擡眼仔細打量眼前的男人。

時音是獨生女,家裏常來往的親戚也不多,除了裴殷,倒是再沒有什麽親近的“哥哥”;這回有了個讓她喜歡的師兄,心裏也是興奮得很,介紹完了裴殷之後又抓着他的手、仰着臉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另一個人:

“哥哥,這是虞師兄,是爸爸新收的弟子。”

——弟子和學生的區別,就在于學生可以有很多、來琴館交了學費就可以聽課做學生,但弟子卻是必然要精挑細選的。時音的爺爺如今年紀大了、已經很少在琴館親自教課,但她的父親卻仍然還是在琴館開班的、和琴館聘請的其他老師并沒有什麽不同,只是能被他當做是“弟子”的人,卻實在是少之又少。

裴殷擡頭看了他一眼,神色間微有些意外,卻也沒有什麽更多的表情,只是回握住了時音的手、對着那男人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虞樞饒有興致地看着不知為什麽似乎對自己并不怎麽友好的少年,視線很快落到了他和小姑娘握在一起的手上、微微一頓,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到了些什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直直地盯着他看。

饒是裴殷一向少年老成,到底也不過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被他這麽意味不明地看了半天,直覺有些沉不住氣,皺了眉正要開口,卻聽見他忽然一下子笑了起來,微微彎了腰擡手就去摸時音的發頂:

“把你送到你哥哥手上,我也總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那我就回去了?”

“好!”時音爽快地點了點頭,還不忘禮貌地再次跟他道謝,“謝謝師兄,師兄再見!”

“乖,”虞樞摸了摸她的腦袋,一邊轉身一邊沖她招手,“下周末你來琴館,我請你吃蛋糕。”

時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簡直恨不得能放出光來;小姑娘眨巴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越走越遠的挺拔背影,揮手揮得越發賣力了起來——虞樞上了車,最後笑着和她打了聲招呼,終于掉了個頭開着車離開。小姑娘卻似乎是還有些興奮,高高興興地拉着裴殷去開自己家的大門、步履和聲音都格外輕快:

“琴會最近又要在首都辦雅集,爸爸這次要做講座,這幾天特別忙、他和媽媽今天大概又要很晚才回家,但是我還要做作業的,所以爸爸就讓師兄先送我回來。”

眼看着時音已經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抱着書包翻找自己的作業本,裴殷毫不避忌地也一路跟着進了她的房間——時音的房間布局和裴殷的差不多,只是小姑娘的書桌比他大一些、也雅致一些,房間裏還多了一張琴和琴桌。少年她在身後的床沿坐下,聞言也沒有說話,只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聲音微有些沉、看起來興致缺缺、似乎是并不怎麽高興的樣子。

時音心裏惦記着作業還沒有做完,一時間倒是也沒有注意這些,裴殷和她從小親近慣了、也不需要客套地招待些什麽,小姑娘說完,當即就翻開作業本、趴在書桌前認認真真地做起了作業來。

裴殷本來就有些不愛說話,平日裏兩人相處的時候多半都是小姑娘說話他聽着,又或者兩人都有事做、那就安安靜靜地互不打擾、各做各的,倒也和睦融洽;可這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看着小姑娘認真做着作業、對自己沒有半點關注的背影,少年只覺得心裏一下子堵得厲害、渾身都不舒服,別扭地坐了一會兒,幹脆就在床上躺了下來,望着頭頂上雪白的天花板有些愣神,滿腦子都是剛才小姑娘對着那“師兄”甜甜笑着的模樣、還有那人摸着她的腦袋哄她吃糖、許諾請她吃蛋糕的場景。

當初就是因為他給她吃了糖,小團子才喜歡自己、粘着自己的。現在,又有人用糖和甜食哄她了。

——裴殷一下子覺得更心塞了。

少年一下子有些躺不住了,幹脆翻身起來回了自己家,過了會兒抱了個果盤過來,裏面整整齊齊地放着好幾種洗幹淨了的水果。他把果盤抱回時音的房間裏,見小姑娘還在做作業,也不出聲打擾、自己卻也不吃水果,就這麽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地耐心等了一會兒,很快就看見小姑娘放下筆、輕輕甩了甩手腕,然後就伸手把果盤遞了過去、盡量放柔了聲音喊她:

“阿弦,休息一會兒……吃點水果。”

“謝謝哥哥!”小姑娘禮貌地跟他道謝,然後伸手拿了個生梨啃——她一手拿着梨、一邊低了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是清亮有神,看起來跟個啃松果的松鼠似的格外可愛。裴殷看得好笑,心裏的煩悶稍稍消退了一些,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抽了張紙巾替她擦了擦被汁水沾到的手指,低聲問她:

“好吃嗎?”

時音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嚼着梨的速度稍稍放緩了一些、看起來像是在認認真真地“品味”着,過了一會兒微微皺起了秀氣的眉毛、神色間似乎是有些疑惑:

“好像……不是很甜?”

裴殷愣了愣,眼底微有些意外,自己也拿了個梨低頭咬了一口,臉上的神色更加疑惑:

“我這個挺甜的。”

小姑娘皺了皺挺括好看的小鼻子,烏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手裏的梨看了一會兒,忽然間傾身湊了過來——裴殷下意識地僵了僵,然後就看見小姑娘低了頭、就着自己的手咬了他手裏的生梨一口。

少年動作更僵,心裏卻是有一股淡淡的欣喜和甜意滿滿湧了上來,眼底也漸漸帶了幾分笑意。

“奇怪,可是我吃哥哥這個也覺得不是很甜啊……”時音伸手撓了撓下巴,有些疑惑地歪着頭、眨巴着眼睛來來回回地打量着自己和裴殷手裏的兩個梨,神色間很是苦惱,半晌後卻又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麽、猛地擡了頭、一臉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肯定我剛剛才吃完了師兄給的糖,糖比梨甜,我吃這生梨就感覺不到甜了!”

少年眼底剛剛湧起的笑意一瞬間僵在臉上,一下子又更心塞了。

作者有話要說:師兄:師妹吃糖!

阿弦:師兄麽麽噠!

哥哥:阿弦過來!哄你吃糖的都是想把你拐走的壞蛋!

阿弦:(驚奇)哥哥是說你也是壞蛋嗎?!

哥哥:……【心塞

倒三班比想象中的還要累_(:?」∠)_昨天實在是沒力氣也沒時間碼字了,周六會更一章六千字的雙更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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