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景山君

樹上的鳥群被驚動,蘇瀾宇早在那之前有感覺到了從後背襲來的殺意,忙往樹後一矮身,偷偷窺視着後邊的情況。

所以說人倒黴起來是沒完沒了的,眼前一只灰色的狼妖在原地漲大了一倍,肥大的尾巴肆意一拂,便卷起了一地落葉。

好在這只狼妖似乎并沒有發現他,而是背對着蘇瀾宇,與另一位少年對峙而立。這位少年一襲青衫,約莫着十又四五,相貌倒并無什麽特別之處,只是蘇瀾宇眼裏不醜的那一類常人。

不過光看那衣帽服飾的精細程度和這少年腰間的一塊雕着龍的和田玉佩,就可見一斑此人的身份,想來是青龍島島主穆長生的獨子無誤了。

眼前這狼,少說也有千年的道行了。蘇瀾宇想到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那裏野呢。對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就不禁有了贊賞之意,他在心裏念道:“真是長江後浪推……”

“前浪”兩個字還沒蹦出來,青衣少年大抵是沒想到這狼妖如此厲害,吓得轉身就跑:“媽呀……”

少年身邊兩個畏畏縮縮的灰衣仆人,看起來都是一身凡骨,先叫那狼妖叼了一個去。也是個半大的少年,只留下幾聲凄厲的慘叫,轉眼就被狼妖撕扯成兩半,一口吞了。這場面已經是十分血腥。

倒不是顧及這青衣少年的身份,蘇瀾宇又不是江湖傳聞的那般蛇蠍心腸,自然不能放任剩下的兩條人命再在他眼前無辜沒了。于是也顧不得自己赤身裸/體的模樣,從樹後靈巧地躍到了狼妖與青衣少年之間。

青衣少年和小仆人吓癱在地上,原本就已經失去希望了,又瞧見蘇瀾宇的大白屁股在眼前一晃,心情莫名更加絕望了。

不過蘇瀾宇比他們兩個更絕望,他一身內力不知為何都散了,根本運不了氣,更施不了術法。而現在這具似乎是孩子的身體,武功盡失,還使不上力氣。

眼前的大狼向他亮了獠牙,方才那位喪命狼口的小兄弟大抵是死不瞑目,狼口一張,腥熱的血液和肉渣便噴在他的臉上。

好惡心……沒想到我一代呃……邪教教主死得這麽不體面。蘇瀾宇閉上眼,現在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只好賓至如歸地站着。

“躲開。”一把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一束淡藍色的流矢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地沒入狼妖的眼睛。

于是蘇瀾宇一睜眼,又被濺了滿臉的腥臭血液。光是想象,蘇瀾宇都能想象到自己現在究竟有多不忍直視。有生以來倒是第一次這麽不體面,蘇瀾宇覺得自己不如死了好。

蘇瀾宇感覺自己被一雙冰涼的手掌給推開了,好歹憑着多年習慣先穩住了,才不至于摔個四叉八仰。結果身後那位青衣少年大致覺得自己如此站着太危險,又伸了一把援手,讓他結結實實摔到了泥土地上。

“小兄弟……”蘇瀾宇忍不住想給這位少年講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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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被人家一句話給打斷:“你現下不用害怕了,這位是我景山哥哥,區區狼妖不成問題。”

蘇瀾宇拉起青衣少年的袖子糊了一把臉,面無表情道:“區區狼妖?閣下方才差點叫它咬死。”

“……”

景山……蘇瀾宇一邊旁觀着這位景山君中規中矩的打架方式,一邊吧咂着這個名字,景山君,乃嚴蔚然的大弟子。這人,他也是見過的,在昆侖派那一群相貌平平的老頑固裏可謂是十分出衆了。

雖然一樣是一襲白衣,可韓君平硬朗的臉部線條,五官每一個單拎出來,也都是值得欣賞的。只是那對如夜般的瞳孔裏,透出一股子沉穩和生人勿近的氣質,讓蘇瀾宇看着有些不舒服。

每次他由于各種機緣巧合碰到此人,畢竟蘇瀾宇這輩子沒什麽別的愛好,至死就垂涎美色這一個理想。可惜這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讓他成為極少部分蘇瀾宇騙不上/床的美人之一。

蘇瀾宇看的出來韓君平打的很放水,乍一看好像每一劍都氣勢洶洶,但其實沒一個招式是致命的。所以那只狼妖最後嘗到苦頭跑了,蘇瀾宇見韓君平沒打算追,也沒覺得奇怪。

“阿……居然讓它跑了。”青衣少年起身,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樹葉,好像剛才那位被狼妖吓到走不動路的人不是他一般。說着他對着韓君平一作揖:“多謝景山前輩。”

“在下是青龍島島主的兒子穆餘,這位……沒穿衣服的小兄弟如何稱呼?”

蘇瀾宇一擺手,面無表情地退到了樹後邊:“失禮了,還是不習慣光着膀子和人說話。”在美人面前出醜才是大忌,韓君平的出現雖說也救了他一條命,但無疑也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穆餘轉頭吩咐吓傻的灰衣小丫鬟道:“蘭兒,快尋件合适的衣裳給他。”

蘭兒這才反應過來,三三兩兩眼早将蘇瀾宇看光,這會無濟于事地紅了臉,害羞地從行李裏找衣裳去了。

穆餘的衣服對于蘇瀾宇來說,略略有些寬了。倒是那位小丫鬟的衣裳給他正合适,蘇瀾宇雖說心裏過不去,但小丫鬟的衣裳也是灰色的,好歹能遮體,于是便不情不願地穿下了。

蘇瀾宇從樹後徐徐走出來,心裏編撰了一下謊話。

蘇瀾宇道自己兩歲被拐賣到尋常人家,原本沒有榮華富貴,自己的養父母還是對他不錯的。結果八歲那年又被拐了一次,苦命地給一家黑店做了幾年童工,現下好容易帶着一點銀子逃出來,半路又叫人劫了,連一身衣服都被扒了,什麽也不剩下。

一路劫難蘇瀾宇編得一氣呵成,又不能坦誠自己就是那邪教教主蘇瀾宇,不然不但眼前這三人不會信,若有人信了,自己現在這副小身板還不用他們一柱香的時間就剝皮抽骨的。

許是蘇瀾宇一臉神态運用得當,穆餘不禁為他的悲慘身世而動容,還差點拿蘇瀾宇方才抹臉的袖子拭淚:“太可憐了……這些壞人可真不是東西。你方才危急時刻挺身而出,也真真叫我佩服。”

說着穆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你以後就跟着我吧,我會對你負責的。”

“……”蘇瀾宇一臉黑線,這孩子怎麽說的自己要賣身給他似的?

穆餘信不信不太重要,關鍵是這景山君,現下自己半點功力使不出來,若韓君平将他丢在這深山野嶺的,指不定自己再遇到一只妖怪,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韓君平不置可否,像是對蘇瀾宇的身世半點不感興趣似的。他也不可能把一個孩子丢在這裏,無論蘇瀾宇說的是假話還是真話,他也都是要将他一起帶出去的。

蘇瀾宇見韓君平在前面領路,就知道自己這條小命是保住了。這會他就開始打量韓君平,身形修長,比例正好,光是從背後看,就能瞧出這人一把淩霜傲骨。

只是……他背着的那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徒經一條小溪,蘇瀾宇就有些按耐不住了,盡管穆餘一路叽叽喳喳地在他耳畔講個不停,但他心裏還是只有一個念頭——什麽時候能洗把臉?血腥味太難聞了。

“景山前輩!”蘇瀾宇斟酌了一下,還是打算照着穆餘的喊法叫他。

韓君平腳步一頓,回頭盯着蘇瀾宇。蘇瀾宇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個……我想洗把臉。”

韓君平一向嫌麻煩,這種不重要的事,他一定會冷漠拒絕,然後繼續趕路。只是不知道為何,在他視線停留在蘇瀾宇眼下那顆淚痣上時,就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蘇瀾宇蹲在河邊洗臉,穆餘上前嘲笑他:“怎麽和個大姑娘似的,我們堂堂男子漢,一點血怕什麽?”

“哦?方才那位和蘭兒吓倒在地上的是誰?”蘇瀾宇反唇相譏道。

“……你這人真是一點也不會說話。”穆餘自讨沒趣,又想到自己剛才那慫樣确實挺丢人的,也不再絮絮叨叨,到一邊去黯然神傷了。

蘇瀾宇洗幹淨臉後感覺神清氣爽,将這清澈見底的河水權當是鏡子,照了兩下,發現自己不是借屍還魂,就是莫名其妙變回自己十二三歲的年紀了。

也還好稚嫩的五官沒長開,除了左眼下方那顆淚痣,其他五官也只是隐隐與成年時有些相似。他未及弱冠前四海為家,從不和這些門派打交道,想來應該不會有人認得他。

他站起來,卻發現一邊的韓君平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他差點摔進小溪中。蘇瀾宇緊張道:“景山前輩……為何這般盯着我?”

蘇瀾宇心說你可千萬不要答:“你很像一個人。”或是“我記得你。”之類的話,然而韓君平只是搖了搖頭,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瀾宇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随口道:“蘭宇,蘭花的蘭,氣宇軒昂的宇。”

“……”韓君平聽到這個名字,心髒驟然跳了起來,眼神到蘇瀾宇的臉上,整個人都怔住了。

蘇瀾宇看着韓君平僵直住的神态,心說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麽多,自己不過取了後兩個字,難不成這景山君覺察到了?不可能,蘇瀾宇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微笑:“景山君?”

韓君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斂了神态:“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老早想寫了,但是聽說古耽冷就沒敢下手。嗯還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寫來順手,每天碼字都鬥志昂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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