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紫砂壺
穆餘湊上來,先是掃了幾眼洗幹淨臉的蘇瀾宇,他也不大能分的清醜美,只覺得這人看起來舒服的很,比自家的蘭兒還要溫秀可喜。
“景山前輩,你要帶我們回昆侖嗎?”穆餘問:“我爹爹讓我到昆侖來求學。”
蘭兒打斷他:“是這樣的景山君,少爺景仰您已久,島主覺得他平日不是玩就是玩,耽于玩物喪志,于是譴他來昆侖磨練一番。這事景山君應該早就收到來自島主的千裏傳音了。可惜少爺不走尋常路,聽說長明教主受天劫,就非要去看看熱鬧。”
“誰知那蘇瀾宇化作蝴蝶之後,不夜城裏裏外外都被設下了結界,我們三人根本無法靠近那城。碰了壁少爺還不打算善罷甘休,又說要來此地打只狼或狐貍,把皮剝了給您做見面禮。”
穆餘一臉被冤枉的樣子,不甘示弱道:“我想着景山前輩常年在昆侖那寒冷的地方待着,怕您着涼了才突發奇想尋個野獸皮孝敬孝敬。”
“呵,人狼妖正在洞裏睡得酣暢淋漓,誰知我家少爺一棒子将它打醒了,結果被狼妖追了一路。”青龍島主之所以讓蘭兒陪穆餘前來,也确是有道理的。除了和穆餘一起長大的蘭兒,島上也無人敢這麽怼他兒子。
“蘭兒。”穆餘一臉愠色:“當着別人的面揭我的短,像話嗎?”
蘇瀾宇在旁邊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說起來人家狼妖也挺可憐的,睡得正香叫你給打醒,平白瞎了一只眼。”
“你們……”穆餘失了面子,一時氣不過,卻也找不到什麽有道理的話來反駁。
“行了。”韓君平朝他們一揚手:“從這裏禦劍到昆侖只需半日,你們劍術都還未入門,只能去山下租馬車。快馬加鞭日夜不歇也要七八日,你們再耽擱着,硬生生要推到半個月麽?”
于是三人只得閉嘴,一路上各想各的随着韓君平趕路。
蘇瀾宇摸了摸自己纖細的手腕,仍舊有不真實的感受。照他方才路上旁敲側擊地詢問穆餘和蘭兒所得出的問題,自己的肉體是已經被天雷燒成灰了。可自己的神識又是怎麽變成蝴蝶,後又返老還童,成了年幼時的自己的?
蘇瀾宇想不明白,也不能确定自己這是不是渡劫成功了。畢竟前邊沒有前車之鑒,光靠他自己去悟,實在是有些困難。
山下的一座小城鎮裏,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韓君平覺得帶着這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上集市不大方便,他也看不過來。幹脆丢給穆餘一塊用木頭刻的符咒,然後将三人帶到街邊的角落裏:“這個符咒收好了,但凡你們遇到危險,我會知道的。”
接着他看向這裏邊最毛燥的穆餘道:“雖說你會些拳腳功夫,但遇事能不動手就不動手明白嗎?我去去就回,你們也省心些。”
三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待景山君走後,蘭兒不禁疑惑道:“江湖都傳言說景山君待人冷漠,比那高嶺之花還更勝一籌,怎麽我看着他人卻挺溫柔的。”
Advertisement
穆餘摸了摸下巴,佯裝沉着道:“我幾年前見他,為人确實冷冰冰的,現下似乎是有所不同。”
“少爺,我這行李中銀子倒是沒丢,不如我們自己去買匹馬車回來,也不好讓景山君一直麻煩。”蘭兒翻找了一下背上的包裹,發現金銀細軟還綽綽有餘。
“行。”穆餘剛吐出這一句,就發現和蘭兒一般高的蘭宇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便問:“蘭宇呢?”
蘭兒環顧四周,沒發現蘭宇影子:“不知道阿,興許跟着景山君一塊走了吧。”
此時的蘇瀾宇穿入人群,韓君平走的很快,蘇瀾宇差點就把人跟丢了。若不是韓君平那不時在人群中露出的半個人頭,蘇瀾宇恐怕就失去方向了。
至于為什麽要跟着韓君平走,原本蘇瀾宇這雙腳看見美人就不聽使喚。再加上這景山君看起來靠譜程度比穆餘高多了,總之蘇瀾宇不知抱着什麽念想,鬼迷心竅地就跟着韓君平跑。
蘇瀾宇緊跟着韓君平進了一家簡陋的鋪子,牌匾上大大方方幾個字——無名軒,這地方蘇瀾宇誤打誤撞來過一次,聽說賣的都是龔先生的真品。
可惜龔先生常年雲游在外,蘇瀾宇來的時候沒見到人。倒是那其貌不揚的店員漫天要價,連龔先生做壺時削掉的邊角料,也得出十兩來買。
蘇瀾宇固然是財大氣粗,但也不屬于人傻錢多那一類的。來這也不為什麽紫砂壺,他對那種看起來一點都不浮誇的茶具沒興趣,早聞龔先生放蕩不羁,他只是單純想結實一下這位老先生。最後等不到人,只得掃興回去了。
所以,韓君平來這裏做什麽?
“這個嘛。”店員躺在竹椅上,只掀了掀眼皮:“算你識貨,就便宜些賣了,五百兩,不能再少了。”
五百兩?蘇瀾宇下巴都快要掉地上了,韓君平顯然也不大能接受這個價格,皺了皺眉道:“貴了。”
店員坐了起來,伸了一把懶腰:“如何貴了?龔先生的手筆,可都是無價之寶,我肯賣于你,都是看你有緣。”
蘇瀾宇在外邊有些站不住了,走進來鑽到韓君平前邊打量了一下那擺在不高位置的一套紫砂壺,大言不慚道:“要我說這套茶具實在做的差強人意。”
“什麽?”店員猛地站了起來:“哪裏來的小毛孩子,胡說八道什麽,你懂紫砂壺嗎?”
“你怎麽跟來了?”韓君平問。
蘇瀾宇暫且沒回答他的問題,憑着回憶中左護法虞美人每天叽叽喳喳的話,他勉強拼湊出來對這套壺的見解:“這壺身設計的倒是匠心獨運,高雅脫俗;壞就壞在這字,蒼勁有力,筆鋒稍顯輕狂,與這套紫砂壺本來意旨相駁。”
店員走過來,端起那套紫砂壺看了半天,才道:“你這話說的真是狗屁不通,不過……這套茶壺确實是個殘次品,做出來之後總覺得它缺了些什麽。”
“所以說區區殘次品怎能賣得如此不近人情,落到我們景山君這種懂壺的人手上,那可是千金也買不來的可貴。”蘇瀾宇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再者說,您這壺若是雪藏起來,這其中的曼妙便無人能懂,這壺……也是不甘心的。”
“呵,說得倒是天花亂墜。不就是沒錢買嗎?”
蘇瀾宇心說我不夜城裏的財産,夠買千八百個你這整個店了。韓君平為了緩解僵局,只好道:“算了,走吧。”
蘇瀾宇于是大搖大擺地走了,背對着店員撂下一句:“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龔先生竟用金錢來衡量藝術,龔先生。”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那店員一眼:“成天扮成別人胡吹自己的作品,您倒是很有閑情逸致。”
“店員”的瞳孔驟然一縮,緊接着眯成了一條縫:“沒想到第一次被人識破身份,竟是被一個一小毛孩看出來的。”
他盯着蘇瀾宇笑了笑:“你是誰?如何知道我不是店員的?”
“在下無名小卒,阿……您的身份,我胡亂猜的。”蘇瀾宇不輕不重道:“早聞您老人家雲游四海,可卻無一人真正見過您。再說一個店員怎會如此傲慢無禮?我道紫砂壺差強人意之時,您那緊張樣,很顯然這壺的作者是您。”
“哈哈哈哈哈哈,年紀輕輕,洞察力倒極強,罷了罷了,那套紫砂壺送與你吧。”龔先生一邊打包茶壺一邊長籲短嘆道:“反正只是個殘次品。”
蘇瀾宇見好就收,自然要上前去拍幾個馬屁:“我那是胡說的,對您來說,做出殘次品才是最難的。”
龔先生被他這幾個馬後炮的馬屁拍的通體舒暢,不但細心包裝了一番,還塞了個茶寵進去。
出了店門蘇瀾宇得意洋洋地将禮盒塞到韓君平手裏,權當是自己要去昆侖借住的謝禮:“這是我講價最成功的一回。”
韓君平沒接:“你怎麽跑來了,穆餘他們呢?”
“我自己溜走的,他們大概還在原地吧。”蘇瀾宇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覺得跟着你比較安全。”
“你又如何知道……”韓君平總覺得這孩子的舉止言談與他這個年紀實在不大相符,心裏便暗暗有了個猜想,雖說只是一個苗頭。
蘇瀾宇将禮盒往他手裏一塞,平鋪直述道:“我猜的,純粹是運氣好。還有,我也不懂壺,方才都是瞎掰的,倘若他說的深入些,我就招架不住了。”
“景山君還要買些什麽嗎?”
韓君平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