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哭了出來,那麽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是盯着一個空了的床榻,便毫無預兆地落了淚。方才他做了一個夢,夢見祝平敘笑着跟他揮手,說“再見”。可那模樣,卻像是在說“再也不見”!
齊殊“騰”地一聲站起身來,沖出病房,腦袋竟格外清醒,第一個到了執勤臺,狠勁兒地、“咚咚咚”地拍臺子,叫值夜班的年輕小姑娘吓了一跳,才懵懵懂懂地醒來,就見那身型修長高大的男人吼了一句“病人不見了!給我查查!”
你看他着急的樣子,居然比獄警發現了越獄的精神病殺人犯還要慌張。
于是——值班小姑娘被他的氣勢吓得蒙了神,直以為自己是拘留所保安室的,急得團團轉後才意識到得給保安打電話确認監控。
不知第幾個電話過去,那頭才響起一聲慵懶略帶煩躁的“喂”。
齊殊覺得得投訴這家醫院。
待到調出監控,齊殊雙眼通紅,借着一閃一閃的燈光,幾乎要趴在電腦屏幕上,絲毫不放過馬賽克般的畫面。然後,他就看到,祝平敘進出醫院、病房、最後走向天臺。
……
天臺?!
怎麽會?!
小姑娘和保安老大爺當場“嗷”了一聲,到外頭一瞧,并沒有可怖的屍體。
才放下心。
而那頭齊殊已一步五個臺階地奔向11樓的天臺。
半小時前。
祝平敘緩緩推開天臺的門,迎面而來的是狂風大作,吹得他搖搖欲墜。
其實有那麽一瞬間,他是想從樓上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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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什麽,只是莫名其妙湧上來的沖動。于是他站在距離邊緣一米遠的地方,一片早已碎掉的記憶在腦海中彌漫開來。
那是小時候,奶奶牽着他的手,站在農村小平房的樓頂,看那絢麗的日落。他不懂事,要伸手去夠太陽,所以往前走了兩步。不料奶奶一下子拽住他的衣領,給他扯了回來。面對他那清澈無辜的眼神,奶奶第一次板下臉,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靠近樓頂的邊緣是很危險的,小敘以後要離這種地方遠遠的。”
當時祝平敘不明白,長大才知曉以前媽媽得了抑郁症,好幾次想要跳樓,最終都忍耐下來。爸爸問她怎麽回事,她便随意一拉嘴角,眼中好歹能裝下點溫暖,道:“小敘肯定不想他媽這樣離開呗。”
祝平敘呆愣着,任由冷冽的風呼着他的臉。他眺向遠方的燈紅酒綠,又低頭看看縮小數倍的地面,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像媽媽的那無數次一樣,從邊緣退了回來。
随即為自己找了個不太光彩的借口——肯定是怕醫院因此受到影響才不跳的。
說實話,祝平敘這人有時候雖然過的糾結,但大多數都很坦蕩——就像現在,還能把自己給想樂了。
可一猶豫,就準得出問題。
好比他現在想要回去,不作死地、安詳地躺回原來的病床上閉上眼,可身體卻臨時揭竿起義,撂挑子不幹了。
胃中翻湧,像是被好多雙大手來回拉扯,又似是有人拿着木棍在裏面左敲敲、右打打。
祝平敘左右一想,還是決定叫自己死的體面點。
現在一步也走不動,腿中仿佛灌了鉛,而痛感卻愈發清晰。他強行抑制住要嘔吐的感覺,頭嗡鳴作響,連站住都艱難。
他想,時間到了。
終于——那個穿着黑毛呢大衣的男人,晃晃悠悠地站在天臺上的男人,如風卷落葉中的落葉一般,歸了根,伴着殘風墜落在徹骨的地面上,砸出“嘭”的一聲響。
那頭,齊殊邊哭邊跑,身後跟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有護士醫生,有替他擔心的病人,還有看戲的觀衆。
他顫着雙手,猛一推開面前沉重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隕落的天使一般的,已經快發僵的男人。他蜷着身子,閉緊了眼,唯有嘴角是勾着的。
“……”
很久很久,都沒人能反應過來。
直到齊殊打破了那個靜谧,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個男人。又“撲通”一聲在其面前跪下,摟住那人。
-為什麽我沒有早醒哪怕半刻!為什麽不能再多見他一秒!
他嚎啕大哭,比剛出生的孩子哭的還要厲害,最後堪堪趴在了祝平敘的頸間。他終于意識到,祝平敘走了。
他真的走了。
如果他還在,肯定不會看着自己這麽難過還無動于衷的吧。
後來齊殊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處理屍體等一系列的事都由醫院全權負責了。也許是被那一幕震撼到,這次的火化都格外仔細。
再後來,人們只知道那個叫做齊殊的男人讀了信和日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來便冷着一張發青的臉,溫柔地替祝平敘辦了葬禮——據說是他弟弟的那個人。從此五年忌葷,偶爾能露出笑容也是迫不得已的商業化笑容。
那些員工才知道,是老板的愛人走了。
幾年後,一個不知名的歌手發布的專輯,裏面包含的幾首歌既有哀悼亦有生日慶祝的歡樂歌,其專輯名為《習慣》。
齊氏公司的人,包括文書白和陸材、王谪,才回首意識到了什麽。
終而無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