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晟子，晟子，醒醒。咱吃口飯再睡啊。”“你就慣，都結了婚的人了，還當是三歲小娃呢。小五子這副樣子，都是你給縱的，趕明給他和老大，老二分了家，看他這懶慫，得領着媳婦，去喝西北風，哼！橫爬不挪豎爬的，吃屎他都趕不上熱乎地。”

“死老頭子，你瞎得啥了！晟子不喜歡人叫他小五，以後叫他晟子。他這不是還小麽，再說他昨天晚上那不是回來的晚嘛。”

“哼，回來晚是幹正事去了？有功勞了？還不是跟他那幫狐朋狗友胡鬧去了，都娶了媳婦的人了，還小？”

“晟子這不是身體不好麽，你又非逼他娶了劉玲，他心裏憋悶，出去耍耍，松快松快，怎麽了？”

“老婆子，你給俺說老實話，他是不是去找村東頭那個丫頭啦！”

許晟緊閉着雙眼，擡手揉揉疼痛不已的頭部。

誰啊，這是！煩死了，吵吵個沒完沒了的！

“嗯……”許晟剛發出了一個聲音，旁邊立馬傳來一個五六十歲女人的聲音：“晟子，醒啦，起來咱先把飯吃了，吃了飯想睡了再睡會啊。”近在耳前的聲音，吓的正在犯迷糊的許晟一個激靈，猛的睜開眼，這是哪啊？黑乎乎的屋子，煙薰的發黃牆壁，木頭箱子，包着頭巾的老年婦女……

“晟子，兒子，你，你那不舒服，你別吓娘啊。”

張大鳳看見自家兒子突然臉色通紅，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滴溜溜的亂轉，就是不看她，心裏當下就急了。

“啊！”正犯迷糊的許晟只覺一陣刺痛感襲來，整個頭發都要炸開了，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這下可吓壞了一旁的張大鳳和許老根，唬的許老根手裏拿着的旱煙杆都掉到了地上，三兩步從房門口就沖了過來，大聲喝道：“小五！”

老兩口當下就麻爪了，正心焦着不知如何是好，一個面色黑紅，身高l75左右，穿着黑藍補丁襖的中年男人竄了進來：“爹，你喊啥了？娘，這是咋了？你們咋都在小五屋呢？”

“老大，快看看你弟弟，這好好的，人就昏了……”張大鳳扭身一把揪住剛進門的許寶華，急得雙手都冰涼了。

小兒子，大孫子，不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換成老頭子也是一樣，許老根這會一樣是心驚肉跳，六神無主，腿都有些軟了。

許寶華也是唬了一跳，連忙湊過去，擡手去摸許晟的額頭，心說，這小子可千萬別出事，要是有啥事，那可真是要家裏兩老的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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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晟子這是發熱了，頭都燙的能烙餅子了！你們咋都沒發現呢，娘，你趕緊先拿片安乃近，按碎了和上水給他灌上，爹，你去弄個涼毛巾給他敷敷。俺去隊裏找老王叔借個驢車，送晟子去公社衛生院。娘你找個舊鋪蓋，一會給晟子蓋上。”

許寶華不愧是能當上大隊長的人，按排妥後，急忙就出去找驢車了。張大鳳邊給許晟灌藥水，邊嗚嗚咽咽的哭。“娘的小五啊！你個這死心眼的玩意兒，俺就說不讓你去找那個死丫頭，你非得去，你去了又能咋地？那城裏的知青哪能是咱們能惦記的，更何況現在國家都讓人回去，咋能是咱村裏人配的上的，這回等你病好了，俺非得下狠心，使勁揍你一頓，誰攔着俺都不好使！”張大鳳給許晟灌完藥，回屋裏邊哭着抹了把鼻涕眼淚，邊絮叨着找舊被褥。

“俺就知道，是你個死老婆子不省心。”許老根給兒子敷好毛巾，剛一回自個屋裏，就聽見張大鳳嘴裏絮叨的，立馬就火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一雙小眼晴瞪的溜圓：“俺看你是老糊塗了，你這娘是咋當的？！他都成家了，你還想支持他搞破鞋咋的？！他要是敢對不起玲子，看老子不打斷他的腿！你這個湖塗婆娘，你忘了老劉大哥對咱家的恩情啦？要不是老劉大哥，咱家這幾個孩子，能活着過了災年了？就包括小五，能不能順利的生下來，那還兩說呢……”

說起這個，張大鳳也有點理屈，但一想前段時間小兒子都不吃不喝了，還是讓老頭子給押着硬是娶了劉玲，心裏的火氣頓時就起了：“俺再是老糊塗也比你強，是，六零年老劉大哥是給咱家送了一袋子地瓜幹，救濟了咱家，俺記他的恩情。這些年，逢年過節，他們家的大小事情，俺那次落下了？這報恩歸報恩，還興讓親兒子賣身的！”

“噢，他小閨女一句喜歡俺們家晟子，你個老東西就逼着俺兒子娶她，還不興俺們不樂意了？”“你…你……”老兩口正吵着，許寶華就進來了，假裝啥也沒聽見和稀泥：“爹，娘，快別磨蹭了，抓緊時間，晟子肯定難受着呢。娘，你給晟子再拿身幹淨衣裳，一會出了汗，俺要給他替換。爹，把毛巾，盆也裝上，對了，把晟子用的那個香胰子也拿着，他那講究多，要不醒了又要發火。”說着夾起張大鳳手邊的被褥，風風火火的跑出院子，給門口的驢車上鋪上。

張大鳳斜了許老根一眼，扭身去了許晟屋裏，收拾衣裳。

許老根雖然氣哼哼的嘟囔了一聲：“球毛病真多，慣的，都是慣的。”

但是手上卻沒閑着，拿了個城裏二閨女給買的大帆布袋，把小兒子用慣的一些東西都給裝了進去。

許寶華背着弟弟，對跟着的張大鳳說：“娘，俺跟爹去就成了，今天食堂供飯，你一會拿上盆去大食堂那端響午飯，順便給也弟妹說一聲。”

“華啊，娘……”

“你給俺消停些，少磨叨！”

張大鳳實在不放心，還是想跟上去，話還沒說完，便被許老根給喝止住了，只得抹着眼淚，眼睜睜看着驢車越走越遠。

一一一

衛生所離的不遠，到了地方，許晟還沒有醒來。許寶華把他一路小跑的背了進去，邊跑邊喊：“大夫，大夫，快來看看俺弟弟。”

兩個年輕的護士和一個白大褂聽見許寶華的喊聲，趕緊跑過去，幫着他把許晟放到了病床上，這當是什麽大病，疑難雜症呢。

又是量體溫，量血壓，又是聽心肺，翻眼皮，掰嘴巴看舌頭的一陣忙活，看完後，松了口氣。白大褂：“哎，我說這位同志，這小夥子好好地，就是有些上火，小炎症，睡着了，你喊啥喊？這裏還住着好幾個嚴重的病人呢，你回頭再把人家給吓出個好歹來。”

許老根是眼瞅看小兒子昏過去的，白大褂說的這些，他怎麽可能相信，只一個勁的嚷嚷：“大夫，俺兒子是翻白眼了！不是睡着了，你得救救他啊，他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