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愛卿,你怎地如此清瘦!
在被小太監請下馬車入宮之後,賈赦瞧着這朱紅磚牆,倒是心情出奇地平靜。
和他預想之中完全不同的平靜!
末世鍛煉人才啊!
他琢磨一番後,對此下了如是結論。
那小太監年紀不大,但卻是李尚喜幾個幹兒子裏最得他青眼的一個。
見到賈赦那淡然從容的周身氣度,原本他還因為師父的吩咐而火急火燎的,這時也少了幾分慌張,只是這樣大的事兒這樣走下去也不行啊,便好言好語地和賈赦商量:“賈将軍,奴婢覺得皇上挺着急的,咱是不是快點?”
賈赦原本想保持自己的高分風範,可有了個臺階兒也就懶得裝相了——
本老爺心裏,也挺急的!
于是他和小太監風風火火地就到了那保和殿。
保和殿外早有李尚喜等着,他之前就遠遠地瞧見了賈赦,可等瞧見這人之後,見他雖然大步如飛,可神色之間冷靜沉着,差點以為自己見了鬼!
這畫風,不對啊!
賈赦身為國公之子,又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說真的,禮節上那是沒得挑剔的。
可這一個人的氣場和給人的感覺卻是很微妙的,在他心中從來都是輕挑風流之相,這猛然換個冷靜沉着,這不是唬他一跳?
不過他随即想到這貨已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畢竟沒了老子,又和那位交往過甚,咱皇上這時候不發落他,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給他清算,有這等變化,倒也不稀奇。
賈赦倒是不知道這丫在心裏怎麽想的,見了這位老熟人,瞧着對方看自己那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微微挑了挑眉,沖他拱了拱手,淡淡道:“李公公,久見了。”
也不說請他通禀之事,畢竟真着急上火要給自己貼一個孝子的章的可不是他家主子?
想到那位,賈赦又在心裏提醒自己,放松,放松!
就算是那位再看自己怎麽不耐煩,自己眼下可是為了他老子來的,不要怵他。
李尚喜皮笑肉不笑地對他這位名義上的一品大員那麽一咧嘴,“皇上等賈将軍許久了,只是賈将軍沒帶太醫?”
瞧他這陰陽怪氣的樣子賈赦心裏就沒忍住哼一聲,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拿出當年的倨傲派頭道:“本将軍自有回春之術,公公帶路吧。”
這再熟悉不過的拽相倒是讓李尚喜像是又回到了幾年前,他主子還沒登基的時候,可現在,除了他主子,誰還敢這樣對他拽來拽去的?
他本想放兩句狠話,可這地方畢竟還是太上皇住的地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陛下盼着太上皇不好呢,只得暫時忍他一忍,帶着賈赦入殿。
賈赦被直接帶到了偏殿,殿中已有兩名太醫候着。
其中一個還是賈赦的老熟人,有名的混不吝,白芷!
這名字雖然起的秀氣,可人卻是個老混賬,明明醫術了得,卻不願在宮裏伺候貴人,要去從軍!又酷愛美酒,酒品還異常糟糕,總是能在酒後幹出點糊塗事兒,得罪貴人的時候也多了去了。
要不是他醫術高明,又活人無數,這太上皇又寵着他,否則指不定墳頭草幾尺高吶。
李尚喜道:“賈将軍先在這裏候着,咱家去禀告皇上。”
話落,一甩拂塵而去。
待他走了,年近花甲之年的白芷就一個大步上前,眯着眼兒看着賈赦道:“你小子家裏有什麽能救人的方子,我怎地不知道?”
話說的如此不客氣,卻透着一股子親昵的勁兒。
另外那位李太醫在一旁瞧着這兩位,并不說話,只等好戲開鑼。
他可和天生一身反骨的白芷不同,前朝的時候祖上都是太醫,對于新皇這種貼皇榜的作法心裏其實是不滿的,這不是往他們這些太醫的臉上打嗎?
原以為也沒幾個庸醫敢來,結果來的不是庸醫,反是這位一等将軍!
賈赦沖白芷嬉皮笑臉道:“您怎地就知道沒有了?”
“切,你老子要是有,當年早巴巴地獻給老夫了,還能不給我?”老頭身高也不高,卻是傲氣沖天,擡頭看着比他高了一頭多的賈赦,鼻孔對着他哼道:“我知道你小子想什麽,待會兒要是瞧不好太上皇,乖乖認個錯,還能留一條小命。”
雖是這樣冷嘲熱諷地,可老頭瞧着這個故人之子心裏那是一個發愁——
見過蠢地,可沒見過這樣蠢的!
賈赦倒是知道這老頭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剛想安撫下這位世叔,就被李尚喜給帶走了。
白芷瞧着他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心裏一嘆。
老哥,不是老白我不盡心,委實是這事兒恩侯這小子太莽撞了!
想到要見新皇,原本不怎麽緊張的賈赦還是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不為別的,只為這家夥天生一張冷面,從來就沒見過笑模樣!而且雖然據說信佛,可也只是據說而已,他那幾年從未見他身上戴過佛珠。
想到新皇,他心裏又委屈上了。
不為其他,只為自己當年對他可是頂頂好的!可從未得過這人的一點好臉兒!
他自己和賈政從小不睦,原本在宮裏的時候也沒怎麽着,可後來東宮來了個插班生也就是新皇,見他和太子兩個人兄友弟恭,他心裏別提多羨慕了!
我怎麽就只有一個鼻孔朝天的蠢弟弟?
再加上他和新皇年歲差不離,可新皇也不知為何比他矮了小半頭,當時他便和太子開起了玩笑,道:“同樣都是弟弟,怎麽就差那麽多?殿下你那麽多弟弟,我瞧着這個最好了,不如分許我一半兒?”
還接連地不知道是撒嬌還是撒潑地一個勁兒地說“許了我吧”,“許了我吧”……
當時并無外人在場,新皇也是面色如常,只太子如何寵着賈赦,也不能真說出分了弟弟的話來,只笑着讓他莫鬧,便含糊了過去。
賈赦當然也知道這皇帝的兒子怎麽會給自己當弟弟?也不過是開個發自肺腑的玩笑,被拒了之後,也不妨礙他對這個死了養母還不被親娘待見的皇子好。
只是他對他愈好,得到的反而是越來越多的冷臉。
他甚至覺得這位四皇子恨不得在身上貼張紙,上書賈赦與狗不得上前!
賈赦也就覺得有趣,一邊兒佯裝不知,一邊就繼續黏糊着他,就想看他能忍到何時。
咳,要是他奶娘知道,肯定會說她家這個不省心的哥兒,其實在府裏也是這樣招貓逗狗的……
如今一想,賈赦覺得自己的确是作死的沒錯QAQ!
懷着恨不得掐死過去愚蠢自己的心,賈赦終于見到了新皇。
皇帝真正睡覺的地方其實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是丁點大,透光尚可。只是太上皇似乎在昏睡,這透光太好也不好,便落了帳子,一進入只能看到新皇這一個人,看不到太上皇的身影。
賈赦很是規矩地只看到了新帝的下半身的龍袍和靴子,并沒敢直視天顏,恭敬道:“微臣賈赦,見過皇上。”
胤禛在賈赦入門後就沒将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只覺得他比記憶中又高了半頭,這點看他和李尚喜的對比就知道,也清瘦了許多。
是因為守孝?
可不是說他最近和飯桶一樣能吃?
他心裏雖有疑問卻未問出來,只讓賈赦平身。
待賈赦起來,他才問:“你今日來是帶的方子?剛剛可給太醫們看過了?”
“回皇上。”賈赦雙目堅定地看着他:“微臣今日前來,并非是用藥方着救人,這裏有一紙,請皇上按紙上的東西着人放在殿外,太上皇自然可好。”
胤禛:“……”
這話要是換一位得道高僧或是某位天師,他不管信與不信,都會照做,全當盡一片孝心。可他萬萬沒想到賈赦居然如此的不着調,要當什麽神棍!
又或者,這是瘋了?
眼前這人眼神卻是從所未有的堅毅,臉上也只差左書‘信’右書‘心’了!
“什麽方子?”
賈赦直接将準備好的一個信封雙手呈給李尚喜,由他轉交到皇帝手中。
胤禛拆開一看,那張素來冷峻的臉上表情微妙至極!
怕自己看錯,又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沒錯後,看了看挺胸擡頭氣勢十足的賈赦,就像看到了一只氣宇軒揚的……小公雞。
一身得瑟藏不住,就差打鳴了!
如此信心滿滿,就算手上這滿紙荒唐,他也從容地遞給了李尚喜,吩咐道:“去着人準備,速度地!”
那李尚喜趕忙接過來,原以為是什麽藥方,可入眼一瞧,李公公整個人都不好了!
雲錦?
細棉?
還分顏色?數量還不少?
他那張臉一下子陰晴不定了起來,又看了眼胤禛,卻接到一個冷眼刀子,頓時把嘴邊兒上的話給咽了回去,趕忙出去讓人準備去了。
這榮國府是完蛋了!
等李尚喜一走,這房間裏除了卧床不起昏迷之中的太上皇,就只剩下了胤禛和賈赦兩人。
賈赦雖然是強撐着那股氣勢讓自己看上去信心十足,可也沒敢跟當年招貓逗狗一樣主動去招這位皇帝,只老老實實地站着。
原以為皇帝也等東西準備好了,自己直接作死,或者直接審問,可賈赦也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朕聽說你現在很能吃,怎地反倒是如此消瘦?”
啥?
他是不是聽錯了?
卧槽,老子剛剛一定聽錯了吧?
他有點懵逼……
胤禛見他剛剛還氣場十足,被自己問了一句就差點變成了受驚的小鹿一樣,放緩語氣卻不容置疑道:“你那神力又是怎麽回事?旁的朕不清楚,只知道你當伴讀可不是一年兩載,若是真那麽能吃,在宮中又怎會忍得住?”
賈赦在宮裏的時候,比他那太子皇兄還要挑食,那東宮小廚房,誰不道這位比真正的主子還難伺候?
偏有主子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