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賈母聽到婆子來禀“大老爺來了”且看着那些婆子争先恐後地給賈赦打簾子的時候, 眼皮子就抽了一下,這些眼皮子淺薄的東西!只是她也知道此時不是發作她們的時候,且由得她們去, 等過了年再給她們緊一緊皮!

只是她這剛做出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表情, 正待親切萬分地喊一聲“琏兒”,就乍見到了賈赦的打扮!這裝什麽呢?明明是冬天, 穿了一身春衫?這初一還沒到呢!

不過她随即在心裏咂摸了下,覺得她這不省心的兒子會如此行徑肯定是有所用意, 難不成, 這是跟她暗示什麽呢?

是了!

肯定是這樣, 他之前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飯桶,又力大無窮駭了她好一跳。當時她不是沒想過要盤問他一番,之所以沒有問出來, 是她當時看到了賈赦的眼睛,她總有一種若是她問了,定然會極不好的感覺!

冥冥之中,就是這種直覺讓她就此打住, 任由下面的奴才們個個腹诽不已,甚至就是王氏在她面前試探了幾圈兒也都全當不知。

她并不知道那一天她見到的賈赦并不是她所生下的長子,而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冷血殺神!

而現在也不知怎地, 她在賈赦的身上又感覺到了那種感覺,雖然沒有之前的明顯,可瞧着賈赦眉宇間的冷意,她就按下了心中的不滿之意, 生生地擠出來了一絲慈愛,“你這小子怎麽才将我的琏兒給抱過來?這幾天不見,我可是想極了他。”

賈赦一邊将賈琏放下,一邊給他解了身上的鬥篷,淡淡道:“母親身邊不是還有珠兒和元春?兒子就他這麽一個骨血,自然舍不得與他分開,不過母親憐惜這孩子也是他的福氣。”

說着就将猛松了口氣的賈琏拍了拍,對他道:“去祖母那兒給祖母磕頭。”

賈母原本聽了他這不陰不陽的話就有些不快,再加上之前種種,已經變成了濃濃的不滿。

這小兔崽子,是要翻天了?

可她還記得眼下是什麽時候,只攥緊了手心,看着還不到三歲的賈琏先是看了一眼賈赦就向着自己走來,不禁微微一笑,這小子終究是在自己跟前養大的,就算是幾日不見這不還是骨子裏透着一股子親近?

她哄上一哄,再留一留,不愁這小崽子今兒個還能從她手裏蹦出去。

她對賈琏慈愛地笑着,對他招着手,“乖琏兒,來老太太這裏來,老太太啊可是給你準備了好多好東西呢。”說着手一招,就有朱鹮将一個托盤呈上。

賈母揭開了托盤上的紅布就看到那托盤之上有幾個小玩意兒,個個都是金色。

“這都是你和你和政兒小時候的玩意兒,我都好好地收着,又讓人炸了下,這不還是簇新簇新的?正好給琏兒如今用着。等将來琏兒大了,我還要收起來,将來留給我的重孫,我可盼着那一天呢。”賈母說到此處好似那最慈眉善目的菩薩一般,滿臉柔和。

“兒子謝過老太太。”

賈母聽得這并不熱切的話也不以為意,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原本地也沒打算徹底和賈赦和緩關系,今天這麽着,也不過是所圖一個賈琏罷了。

賈琏被那些小玩意兒引着緩緩地走到了賈母的面前,就有個小丫頭上前放了一個軟墊,賈赦也上前走到賈琏的身邊,扶着他小小的身軀,對他笑道:“琏兒,爹之前是怎麽教你的,來給老太太磕頭。”說着也是一撩衣袍,在賈母面前跪下,“兒子給母親請安,願母親吉祥如意,身體康泰。”

賈琏的确是被他教導了一通,這不只是為了要給賈母請安,也是因為明日的祭祖。

小琏兒見到父親此舉,也跟着有學有樣地跪了下來磕頭。

“好!好好!”賈母笑了一聲,“賞!”

接着就有人捧了托盤出來,賈母親自彎身将賈琏給扶起,然後親自将穿的跟個團子一樣圓滾滾的小孩兒艱難地抱在懷裏,然後放在軟座上,摟在懷裏,親昵地在他嘟嘟的小臉上親了親,溺愛道:“我琏兒生得真和那天上的金童一樣,真是祖母我的心肝肉啊。”

又慈愛地摸了摸他那小臉,過了一會兒,才像是想起來賈赦一樣笑道:“你這孩子怎麽還沒起來,還跟琏兒一樣讓我扶你不成?可憐你媳婦兒去的早,我讓人給你準備了新衣裳,明天你祭祖穿着便是。”

這本來是她想好的,好歹也是她這個娘惦記着這死了老婆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兒子,可因着賈赦今日的穿着,這話也就透出了幾分嘲諷之意。

這樣的話賈赦從小到大都在她面前聽得多了去了,也不以為意,只謝過了老太太才起來。

因着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看到賈珠和賈元春,他不禁有奇道:“珠兒和元春不在?我這大伯也給他們兩個小家夥準備了禮物,也不知是否合他們的心意。”

“今晚上是除夕夜,我這老太婆想着他們兩個也在我身邊一整年了,今天也應該在他們爹娘身邊,等會兒就過來。”賈母說完就對賈琏道:“琏兒告訴祖母,你想不想珠大哥啊?”

賈琏在他身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喜歡和大孩子一起玩,他自從會走路開始就變成了賈珠身邊的跟屁蟲,一直都是跟在賈珠的身後。

“想!琏兒,琏兒想珠哥哥……”賈琏一想到賈珠也不禁眉開眼笑起來。

他最喜歡這個哥哥了!

賈母這才滿意地摸了摸他的小腦瓜,意味深長地看了賈赦一眼,“我就說哪有你一個爺們照看孩子的道理,這孩子還是留在我身邊的好。如今你也是國公了,要是不續娶也不像話。按照你如今的身份,我之前為你相看的就實在是不般配了,自然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這樣一來那樣人家的又能不能容下我這可憐的孫兒也不可知,還是養在我身邊才好,免得将來不相榮,生出禍端來……”

她似苦口婆心地捂着胸口道:“我知道張氏是個好的,不過再好也是命薄之人,如今她去了,我和她婆媳一場自然是憐惜她舍命留下的這點骨血的,你啊,也莫要太着想了,聽太太的話啊。”

賈赦來之前就曾想過賈母定然會将賈琏當筏子,重提舊事,沒曾想來的這樣快,全然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

他神色不變地對賈母淡笑道:“母親的苦心兒子也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兒子自有主意,再說這琏兒,正因為她是張氏舍命給兒子留下來的唯一一點的骨血,兒子才要将他留在身邊好生地看着,畢竟,總不能讓他步了瑚兒的後塵。”

賈母那面色頓時大變,她狐疑地看着賈赦,這是什麽意思?這是暗示她賈瑚的事兒和她有關系?

這孽障!

她再怎麽不喜歡賈瑚這個嫡長孫,可也畢竟是她的孫子,又怎麽會是她的手筆?

不過這孽障看來也是不打算遮掩了,這是早就對她懷疑在心啊!

她冷下臉來看着面前神色從容,好似剛剛那誅心之言不是他所說的賈赦,厲聲道:“老大,你剛剛的話是個什麽意思!你這是要太太我的命嗎?這種胡話你要是再敢說,我就讓你父親托夢教訓你!”

“兒子哪裏有說什麽胡話?兒子不過是生怕琏兒像瑚兒一樣罷了。兒子如今就這麽一個嫡子,也不妨告訴母親,兒子就沒有打算再續弦,将來這兒子的爵位也自然是他繼承。既如此,就更應該放在身邊言傳身教,豈能讓他如兒子一樣長于婦人之手?兒子不成器,對他卻是大有期望的。”賈赦說到此處又跪下道:“兒子對母親并無不恭之意,不過兒子這般,想來父親也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賈史氏被他這一席話給說得胸口又有點悶疼——

每次都是因為這孽障!

可……他不續娶?

賈母有些遲疑了起來。

畢竟,她也不想再要一個出身高門的嫡長媳!要是再娶了這麽一個兒媳婦,再生下來一個嫡子,她就算是有賈琏這一張牌,這府裏也未必有王氏站腳的地兒。

王氏如此,她那最心愛的珠兒和元春,就算是有她的溺愛,在這府裏又哪能如現在這樣的尊貴?

她猶豫不定之時便聽婆子前來報:“老爺和太太、珠哥兒、大小姐來了。”

聽得那句大小姐,賈赦挑了挑眉,倒是沒說什麽,只是靜靜起身,走到賈母跟前兒将被賈母摟在懷裏可因為剛剛她的情緒起伏而抱緊的家賈琏面前,伸出手。

賈琏剛剛被賈母這一抱給弄得身上不舒服,掙紮了下卻沒什麽效果,就巴巴地看向了他爹,在他心裏他爹可是最疼他的人。

賈赦瞧見兒子這眼神就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哪裏管賈母的臉色?見小人兒對自己張開雙手,就硬生生地把他抱了起來,抱在懷裏。

賈母只覺此舉是打她的臉,可政兒一家子過來,她又實在是不好在賈珠和賈元春兩個小輩面前打他這個國公大伯父的臉面,再加上那事兒她還要思量思量,便只輕笑了:“這孩子跟了你幾天倒還真纏上了你,果真是父子情深。不過這抱孫不抱子,你既說不能讓他像你當初那般,還是莫要太過溺愛的好。”

“母親說的是極!兄長這抱着琏兒像個什麽話?就算是嫂子尚在,也不該這般溺愛。”當頭進來的賈政見狀便道。

這也算是發洩了一下他對賈赦今日早晨的不滿。

“哦?我可記得珠兒都到三歲還不怎麽會走路呢,而且琏兒是我的兒子,還輪不到二弟指摘。再如何,他也有我這個老子管教。”

“你……”賈政氣急,這不是說他這個老子養而不教嗎?可他兒子被老太太養着,那是尊榮!誰像他這樣不知好歹的,老太太一片好心被他當成驢肝肺一樣踐踏!這個不孝子!

王氏打岔道:“珠兒,元春,還不快點去給老太太磕頭。”

聽得母親的話,賈珠和元春立刻上前走到賈母身邊,面帶笑容地在賈母跟前跪下,老老實實地磕頭,“珠兒(元春)給祖母請安,祝祖母明年事事順遂,心想事成!”

“好好好!”賈母大笑,這笑意帶着入骨的寵溺,“賞!”

便有兩個丫頭托着托盤上前,那托盤內都是金銀裸子,都刻着榮字,都是吉祥如意的圖樣。

賈赦目光一掃,倒也不出他意外——這兩托盤和他琏兒剛剛那個毫無區別,一模一樣!

好個毫無區別,好個一視同仁!

賈琏在懷裏抓了他一縷發絲在玩,一點沒感覺出來他爹正在為他抱不平。

有了這兩個小輩的打岔,剛剛賈赦和賈政的口角也就算過去了,接着便是賈政夫婦給賈母請安,賈母看了一眼賈赦那邊不為所動的模樣,便笑道:“我剛剛心疼你們大哥,想着他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特特讓人為他做了新衣。也是我老了,不然這兒子的針線也應該是我這當太太的親自去做的,哪能容他人之手?政兒你雖有王氏事事為你着想,不過我這當母親的也該是一視同仁,也有你一份兒。”

賈政聽了此話頓時感動不已,母親……

從小到大,不管是祖父祖母還是父親,哪怕是外祖和舅舅那邊,又有誰能做到将他和大哥一視同仁呢?

只有母親!

唯有母親!

他雙眼含淚地給賈母又磕了一個頭,帶着鼻音道:“兒子謝過母親,兒子都這把年紀了還讓母親操心實屬不孝,此恩哪怕傾盡兒子所有都不能報,只願來生兒子為母親遮風擋雨,報此恩情!”

他一字一句,字字發自肺腑,也聽得賈母心中感動不已,雙目含淚。

她就知道老二是個孝順的,萬萬沒想到竟然孝順如斯!

她也希望來生也為老二遮風避雨,來生為他掃盡一切不平!來生,沒有老大這個孽障擋道!

這孽緣,今生當斷!

賈赦瞧着這邊的母子情深,目光淡然。

他如今已經二十餘歲了,早過了會對此情此景心痛,怨天尤人的年歲。

這些年他幾乎痛失所有,也讓他看淡了世事。

他這一生母子緣淺,手足情淡,他得認命。

畢竟,他這輩子從祖父祖母,從父親那兒得到的已經足夠多。

王氏同樣雙眼帶着霧氣看着這一切,心中好不滿足。

這一出畢,賈母便笑道:“備膳,我們一家子也該好好吃頓團圓飯,待二月除孝,我們府裏也該好好宴請親友,多多走動。畢竟祖宗保佑,我們榮國府,如今又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府了!”

“祖宗保佑!”賈政笑道。

他也是想通了,不管賈赦是怎麽做到的,對他來說只好不壞。

畢竟……他有個當一等将軍的兄長還是有個當國公的兄長,還是不同的。反正襲爵之人怎麽都不是他,不是嗎?

除了這樣安慰自己外,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天不公,他又能逆天不成!

王氏在賈母跟前布菜,十足賢惠模樣。

到了飯桌上,賈母其實就想到了今天下午聽到的動靜。

在賈政和王氏先後走了,她打發朱雀去請賈赦後,就有一個耳目過來跟她回禀賈赦酬神之事。

酬神?

他到底是酬的什麽神?賈母将這事放在了心裏,沒搞清她這兒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之前,她不想輕舉妄動。

不過那飯量……

“老大你多吃點,我也知你如今的飯量不是普通人可比,今日特特命廚房那邊的人整治了不少好菜,定能讓你吃個開心。待除孝之後,你們也都能補一補。”

賈母這話一出,賈政的嘴角就沒忍住微微上揚。

他對賈赦天生神力這事兒很是懷疑,而賈赦的飯量嘛……他雖然沒在外面走動,但也是有幾個同窗舊友會書信相通的,這些天也是沒少收到書信,都在探問此事。

飯桶之名,他兄長怕是已名冠京城!

賈赦也沒想到賈母會提這句,心裏不禁叫苦不疊,又暗暗恨上了方陳那厮——

你給老爺等着,早晚爺要坑你一回!

“兒子謝過母親,只是兒子來之前,其實已經吃過了一些。”他腼腆道:“兒子倒不是不好在母親面前放開吃,只是畢竟還有侄兒和侄女在,兒子……”

他似羞赧地低下頭。

牙都快咬碎了!

賈母倒是沒想到居然是這麽一出,難道……之前那三桌子菜都讓他吃完了?她不禁懷疑地瞄了一眼賈赦的肚子。

如她一般的還有賈政以及賈珠。

他居然真地如此能吃?

不過他都這樣說了,賈母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讓他好好吃。

話到此處,卻是突然有人來報,宮裏來了賞賜!

此話一出,一桌子人除了不懂事兒的孩子們,都是渾身一震。

賈赦心道:“卧槽,剩菜啊!”

賈母:“老大,政兒,還不快快出去相迎!”

王氏也連忙放下布菜的筷子将她扶起來。

待一家子出去,果然見道一個太監。

那太監對賈赦十分恭敬,先是見過了賈母,便對賈赦笑道:“榮國公,太上皇和皇上想着您,太上皇和皇上一人在禦膳之中選了一道指給您,都說是您愛吃的,專程讓奴婢給您送來嘗嘗。”

賈赦立刻面向皇宮方向跪下叩首道:“臣賈赦,謝太上皇、皇上賞賜,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起身之時便直接從身上解下來一個荷包給那公公道:“今日除夕,勞煩公公為我奔波,十分感謝,還望公公笑納。”

那公公看上去三十歲許,也是宮裏的老人了,當年也是在宮裏沒少見過賈赦,也聽過他的狂名,雖知道今日來定然有賞,可也沒想到賈赦居然會将話說得這樣客氣又動聽,一邊謝過,一邊雙手接了荷包,低聲道:“今日兩位陛下只賞了您吶,您這是簡在帝心呢。”

賈赦對他拱手一謝。

賈政倒是瞧不慣他最這太監的客氣模樣,不過只是一個區區宦官。

不過,老大當年不是狂得很?如今,呵!

待那太監走了,因是兩位皇帝的賞賜,按說是應該先祭祖宗,不過那太監也挑明了說了這兩道菜是給賈赦的賞,再去祭給祖宗也有些不妥,賈赦對賈母道:“老太太,這兩位陛下的恩賜兒子覺得不可辜負,大家一道用了吧。”

賈母本想說不妥,可這畢竟是皇上給的體面,她猶豫了一番才勉強道:“這是兩位陛下賜給你的,你便一人用了吧,記得寫折子謝過皇恩。”

“是。”

賈赦心裏怏怏不樂,雖然是他愛吃的沒錯,但是這天氣,這兩盤子菜就算是再好吃,從宮裏到榮國府一路也涼透了!還不能去熱,待吃下肚,明兒個不拉肚子就已經是好運氣。

當然了,萬一這兩道菜是太上皇和皇帝用過的,呵呵,剩菜啊!他稀罕啊!禦膳房的東西他吃多了好嗎?

不過不管心裏怎麽想,還是得恭恭敬敬地撤了兩道菜,打開食盒一看,居然是一道素魚,一道點心。

賈赦是十足的肉食動物,也嗜吃甜食。那點心的确是他愛吃的禦膳房獨家配方外面絕對吃不到的看上去很是普通的雲片糕,而素魚……他愛吃個毛啊!不過想來這也是體恤他如今正在孝中吧。

賈母一看這兩道菜也想到了緣故,便沒多說什麽,只讓賈赦快點享用。

賈赦:“……”

罷了,豁出去了!大不了用治療儀!

賈政和王氏看着那兩道菜倒也是覺得兩位陛下都給賜菜雖然是體面,可這兩道菜……怎麽覺得還不如不賞呢?難不成這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不然怎麽就偏偏是一個素魚,一個點心呢?

賈赦吃着已經涼透了連那素魚的湯都變成了湯凍的素魚,心中內牛滿面。

這皇恩,他受了!

再說宮裏,禦膳上齊之後,太上皇就環顧四周,感慨道:“朕今日能在這裏和衆位愛卿在一起同過除夕,乃是榮國公賈赦之功!然賈愛卿今日未能來宮中,甚憾!”

群臣靜默。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足可見不管是學文學武,都難逃攀比之心。

要不是賈赦是因為治好了太上皇的病才被如此記挂,這些臣子們心裏肯定不服氣!賈赦是誰?先榮國公賈代善生的一個纨绔子,不争氣的玩意兒,還給家裏惹了滔天之貨!家裏的兒郎們誰要是敢跟這小子一樣,還不被他們打斷腿?

可就是這樣一人,居然揭了皇榜,治好了太上皇不說,居然還治好了義忠郡王。

要只前面這一點,他們還有點泛酸,可等賈赦冒大不違頂着全家掉腦袋的風險還治好了義忠郡王後,這些大臣們對他的看法就有些微妙了。

此子……不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就是這樣的賈赦,才讓衆人聯想起他原是一代大儒張靜初的女婿。

賈赦,當得起張老爺子另眼相看!

在這靜默之中,唯一能與太上皇答話的胤禛道:“父皇既憐愛他不得前來,不如就賞他一道禦膳,也讓他知父皇惦記着他。”

“大善!”太上皇正有此意,不禁撫須而笑。

“朕也賞他一道點心,記得他當年的最愛便是這雲片糕。”

此話一出,又有不少人想起來這位當年也是在東宮住過幾年的,和那賈赦也算是舊識。

這才有了賈赦面無表情地吭哧吭哧地吃素魚……

嗚嗚,要是沒那盤子雲片糕,他簡直生不如死,可難吃了!

晉江勸他:“你就想想方陳,他想吃還吃不上呢。”

這一說就讓賈赦聯想起了那邊的末世,一下子變了神情,倒是不敢再挑三挑四,認認真真地将這禦膳一點一點地吃完,那端正地模樣和飛快的速度也讓賈母和王氏等人面露奇色。

這還真變成了飯桶了不成?

等終于吃完了那魚,就輪到了賈赦最愛的雲片糕,他吃得香甜無比,雖然肚子已經有點撐了,可怎麽就覺得這盤子冷透了并不好吃的雲片糕仿佛是自己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呢?止都止不住!

一家子人看他的吃相都看得忘記自己動筷子,好在是賈政覺得不像樣,盯着賈珠咳了一聲,這才讓一家人繼續老實吃飯。

等那雲片糕被吃的幹幹淨淨之後,賈赦看了看這倆盤子,對賈母道:“母親,這禦膳兒子吃完了,倒是覺得這盤子也能祖宗高興一下,明日就将這兩個盤子供在祠堂吧。”

剛想将這兩個盤子讓人洗幹淨放在庫房的賈母:“……”

這話,還是頭一次聽說。

可還真無法反駁!

賈赦只當她應了,讓人先去洗幹淨,又看懷中的兒子已經困頓,不等賈母開口便道:“琏兒年幼,無法守歲,嬷嬷就在外面,兒子先讓她們将兒子帶回去。”

“既是無法守歲,也沒得讓他們幾個小人兒也跟着大人苦熬,還是和珠兒一起睡下吧,若是不小心着了風寒,倒是不好。”賈母阻攔道。

“正是如此,大伯沒帶過孩子,不知道這樣小的人兒多金貴,還是在老太太這邊歇下吧。”王氏說着就摸了摸女兒的頭,“正好元春他們也都困了。”

“不用,來的時候穿了鬥篷,原樣穿回去就是。再加上兒子給了他一塊暖玉可以避寒,想來無事。”賈赦不由分說地抱起了賈琏,看也不看賈母和王氏就起身向門口走去。

只是賈母不發話,也沒人敢給賈琏去拿鬥篷。

賈赦怒道:“琏哥兒的鬥篷呢?還不速度去拿!”

那婆子看了賈母一眼,賈母卻是看也不看她,只沉下臉道:“看來我之前說的話你是沒聽到心裏去,也罷了。”

賈赦之前的意思倒是很明白,要是她将賈琏留下,他就續娶。若是不留,也就少了一個高門大戶的媳婦兒……

比起來未必能立得住的賈琏,當然是一個新婦更難纏。

再說了,她續娶賈赦自己對張氏一片深情,倒也不是她這母親不慈!

做出選擇之後賈母也不再阻攔,王氏心中暗恨,不過也知這裏沒自己說話的份兒,并不敢作妖。

待賈琏穿好了鬥篷,賈赦親自将他送給兩位嬷嬷,然後讓馬車載他們而回,自己陪着賈母守歲。

自賈代善去了之後,這守歲都是賈政和賈母兩人絮叨,王氏幫腔,賈珠跟着湊個熱鬧,今年也不例外。

不是賈母沒存着心思盤問他,只是她也算是看出來賈赦的反骨,知他今時不同往日,這是翅膀硬了不好管了。在沒找到弱點剪掉他那兩根翅膀之前,倒也不好怎麽他。

話說了一會後,賈母便道:“老大,待過了年你搬到榮禧堂之後也是這府裏的一家之主了。只是皇上雖給了你爵位,可并沒給你什麽實職,我覺得有些不妥,不如你趁着這次機會,求個實差。”

賈赦哪肯?

他難道能跟這位老太太說,如今你兒子我在皇帝心裏就是個神棍,地位高大上着呢。我放着這樣的高大上的神使不當,去給他每天披頭蓋臉地訓?

“兒子倒覺得不太妥當,兒子愚笨,不似二弟聰慧,咱們家這一代當然要指着二弟,今日兒子聽說二弟有大志向要去戶部或者吏部,兒子覺得使得。如我二弟這樣滿腹才學的才子,哪裏能埋沒到區區工部?兒子年後就去求一求太上皇,當給二弟換個地方。”

賈赦越說越高興,就老二這樣的死蠢的傻白甜去了戶部或者吏部不是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就是當個資深背鍋俠,不管是哪一種他這當親哥的都樂見其成!

話一出,就連賈珠都雙眼放出無數光彩!

賈母更連忙道:“果真?老大你果然是個孝順的!知道我和你父親最放心不下他。”說到此處賈母還掉起了眼淚,“想當初你父親知你必襲爵,可憐你弟弟滿腹才學,苦讀多年,可偏偏得了那樣一個病,竟是渾身本事顯露不出半分……也不是我偏疼他,只是你想想你有爵位傍身,你弟弟卻只能寒窗苦讀,自己打熬前程,可偏偏這前程還因為這麽一個病給阻了……”

“你父親死前舍了臉面才求得了那麽一個官兒,只是如你所說,那工部哪裏能讓你弟弟施展開來?你能為他如此着想,我這當娘的也放心了!”

話說到此處,更是淚水連連。

賈政此時也是一臉鄭重地起身,走到賈赦面前作揖道:“兄長大恩,弟弟銘記在心!”

賈赦心裏呵呵,面上卻是一臉兄弟情深模樣,口中道:“你怎如此外道。”待攙起來他,便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是我嫡親的弟弟,我這當兄長的還能不盼着你好?”

賈政內心感動無比,只想着今日早晨是自己錯怪了兄長,這等機緣啊……

賈赦親熱道:“你且跟我說說,到底是去吏部還是戶部?為兄豁出去臉面,定能給你換個可心的地方。”

王氏心中一動,“那吏部尚書的許大人的似乎是敬大嫂子的堂叔……”

賈母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隔壁的敬哥兒這次起複定然也要求這位大人。”說到此處就有些不滿來。

賈敬有那樣一個靠山,居然才混到從四品,真真可惜!這些年枉費了青春,蹉跎了這些年!

王氏面上一苦,這戶部雖然是個不差錢的地兒,可她也将賈政這個人的根子都看透了,這就是一個再清高不過的,不能說完全視金錢如糞土,也不可能和人同流合污去啊,那這麽一來,他去戶部能有什麽好處?

賈母當然也是個懂兒子的,琢磨了下也覺得自家是勳貴出身,不差錢啊!這戶部不妥,聽說新皇如今最看重的就是戶部,以前這是金水衙門,如今可是比清水衙門還不如,苦如深海啊!

“那許大人的路子倒也不是不能走,這事兒我問問敬哥媳婦。而且那吏部侍郎的兒子我依稀聽你們妹妹說是你們妹夫的坐師之子,也能沾親帶故……”

賈母也是認定了吏部,已經開始想起了其他門路來。

賈赦含笑聽着,那模樣,那做派,任誰都覺得他是真心為了弟弟不惜動用自己這次為太上皇治病的功勞來給賈政謀個前程。

那賈母一邊說着,一邊看他,心中倒是難得地對他有了絲滿意。

嗯,雖然這小子還是起了反骨,一直都沒說到底是怎麽給太上皇治的病,但是如今心裏能有政兒這個弟弟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而且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耐,他們榮國府這一代,合該靠着老二去搏一搏!

這邊讨論熱切,那邊整個東城的權貴家裏,也都熱切了起來!

這天降巨獸和獸皮的事兒,二帝都沒有下封口令。這樣的天降祥瑞,皇帝是腦抽了才禁止百官宣揚啊!如此一來,大家回到家裏都開始讨論了起來。

有老子的問老子,沒老子的跟老娘說說,老娘也沒了的,不還有手足?不還有媳婦兒和兒子?總之這玄而又玄,奇而又奇之事,乃是見所未見!

這可是真正的祥瑞,他們親眼見的那麽巨大的肉山從天而降啊,而且那剝皮手藝簡直了!

“想來明日祭天的時候此物不會出現,不過祭太廟的時候應該定會供奉的……”

“明日太廟,定能見到此物!也不知道這肉山最後是會硝煙後儲存還是如何。”

“那獸皮還好說,就是不知道那巨獸如何存放,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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