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事
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博雅和晴明二人正對坐飲酒。
兩人面前放着一碟撒了鹽的烤香魚,還在冒着熱氣。
那是賀茂忠輔送來的鴨川香魚。晴明和博雅之前幫他解決過棘手的事情,所以每到這個時節,忠輔總會送幾桶最肥美的香魚過來。
蜜蟲坐在二人身旁,見誰的杯子空了,便為那人斟上酒。
博雅端着酒杯,欣賞着庭院中的花草。
時值盛夏,晴明的庭院裏開滿了顏色各異的花朵——木槿、鳳仙、桔梗,看似随意生長的花草卻又遵循着一種微妙的秩序,随着微風輕輕晃動,讓人覺得生機勃勃。
昨夜下了一場急雨,幾朵尚未開放的花苞被打落在地,尚未來得及清理。
博雅出神地望着那一地殘紅,輕輕嘆了口氣。
“博雅今日似乎有些心事?”
晴明溫柔地望着博雅,如蜜般的唇邊浮上一絲淺笑。
“你看出來了?”
“你今天酒喝得比以往少。”晴明道,“若是平日的博雅,此刻一定在贊嘆‘這些花真美啊’,而不是皺眉嘆氣。”
“抱歉……晴明,因為今天見到了讓人悲傷的事。”
“說給我聽聽吧。”
“……最近一段時間,京中經常有少女遇害,今天早上已經是第四起了。”
博雅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開始說起自己今早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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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幻角之亂”後京城的重建工作大致已經完成,最近宮中也還算太平,于是博雅近幾日一直都很清閑。
今天早上,博雅打算在都城內随處走走。
他帶了一個随從,沿着朱雀大路一直往南,在經過七條大路的交界口時,博雅忽然看到前方有些騷動。許多百姓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似乎正在看什麽熱鬧,嘈雜中隐隐能聽到有婦人的哭聲。
“出什麽事了?”博雅上前問道。
雖然博雅未着朝服,但那一身烏帽直衣及身旁的仆從還是讓衆人認出他是公家貴族,大家紛紛讓開道。
眼前的景象讓博雅有些吃驚。一個中年婦人正抱着一個年輕女孩的軀體大聲哭泣,那女孩兒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全身泛白、嘴唇發青,脖子上一道巨大的傷口,血液早已凝固,似已斷氣多時。
“這……這是怎麽回事?”博雅驚嘆,“莫非是強盜?”
“咳,才不是強盜,是妖鬼。”人群中有人回答。
“是啊,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每次都是被吸幹了血,真可憐吶。”
博雅轉身看着那幾人:“你們知道些什麽?能跟我說說嗎?”
那幾人見是公卿貴族問話,便也老實作答。
這一個月來,已經發生了好幾起類似的事件,遇害的基本都是十四至二十歲左右、幹活晚歸的年輕女子。
一開始大家也以為是出現了強盜,但很快便發現不太對勁。
首先,若是強盜殺人,多半會留下些蛛絲馬跡,至少也該有人目擊到可疑人士,但至今為止也沒找到任何線索。
另外,那些年輕女子的死狀也十分怪異,她們的屍體脖子上都有被割裂的傷口,但傷痕邊緣十分淩亂,不像是被刀刃等利器所傷,而且屍體全身泛白,周圍的地面上一滴血跡都沒有,仿佛身上的血都被抽幹了一樣。
于是大家紛紛猜測,這是鬼怪所為,京中定是出現了吸食年輕女子鮮血的妖怪。
由于宮中祭典将近,而受害者又都是平民,那些本該負責京中安全的公卿全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顧忙着張羅布置,讨聖上歡心,更不用說特地去請陰陽師來出面了。
于是,許多百姓只能禁止家中女子夜間外出,如此倒也平靜了一段時日。
而今早死去的這個女子叫阿春,昨夜是為了給突發急病的母親尋藥才不得不出門,沒想到卻慘遭毒手。
抱着她的那個婦人正是她的母親,已是哭得聲音嘶啞,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母親的哭聲,實在是讓人不忍卒聞……”
博雅敘述完整個經過,心中仍難過不已。
晴明望着嘆氣的博雅,開口道:“既然如此在意的話,那索性去調查看看如何?”
“诶?”
“專門吸食年輕女子鮮血的妖鬼的真面目,我也有些興趣。而且你若總是這樣愁眉苦臉,我也是很傷腦筋的啊。”
“咦?”
“酒會變得不好喝的。”晴明笑道。
“晴明……”博雅感激地望着晴明,但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變得有些沮喪,“可是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人真正見過那妖鬼,要從哪裏開始查起呢?”
“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在七條大路附近遇害的嗎?”
“倒也不是,另外三個分別是在四條大路、梅小路和壬生大路附近被發現的。”
“唔,如此說來,也許可以問問‘他們’。”
“他們?他們是誰?”
“見過那妖鬼真面目的家夥。”
“咦?不是說沒人見過嗎?”
“我可沒說‘他們’是人。”晴明唇邊露出了一絲捉狹的笑容。
博雅終于反應過來:“你……你是說……”
“博雅,今晚要一起去嗎?”
“去……去哪裏?”
“去找‘他們’啊。”
“可……可是……”
“這可是找出妖鬼的最快方法了。你到底去不去?”
博雅耳邊似又響起了那母親肝腸寸斷的哭聲,不由一咬牙:“去!”
“真是個好漢子。”晴明微笑道,“那我們走。”
“走!”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