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訪鬼
入夜之後，博雅和晴明坐上了牛車。
牛車在青石板路上前行，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襯得四周愈發寂靜。
“晴明，今日也要做那‘方違’嗎？”
“正是。”
所謂“方違”，是陰陽道中利用車行方位來規避禍神的一種方法。利用京中道路反複進行多次後，便可到達妖鬼所在的陰界。
晴明和博雅二人曾經在解決應天門蟾蜍事件時來過一回，那也是博雅第一次見識“百鬼夜行”。
“放心吧，今天不是天一神轉移方位的日子，不會有土精來問話的。若是再遇上百鬼夜行，記得不要出聲就是。”
“可是晴明，平安京這麽大，我們要去哪裏找誰好呢？”
“這個我目前也不知道。”晴明答道，“先去幾個女子遇害的地點附近調查看看吧。”
牛車繞着京城大小交錯的路不停地轉彎繞行，如此行進了大約半個多時辰。
忽然，博雅感覺到牛車速度慢了下來，而且方才一直能聽到的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也一下子消失了。若要形容的話，感覺車子像是離地而起了一般。
“看來已經進入‘陰态’了。”晴明說道。
進入“陰态”就意味着進入了妖鬼所在的陰界，此時若掀開車簾查看，便可見到居住于京中的形态各異的妖怪，普通人若是在鬼怪面前不慎出聲，便會瞬間被吞得一幹二淨。
晴明的牛車中有他所布下的結界，因此只要在車內，還是可以自由地交談。
“我們現在應該在四條大路附近了。”
“吶，晴明，你打算怎樣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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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個個打聽太耗費時間了，不如坐着牛車聽聽沿路的妖鬼們說什麽吧。”
“诶？這種事也辦得到嗎？”
“是的。”晴明道，“只不過這可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得請博雅稍微忍耐一下了。”
晴明自懷中取出折扇，輕輕貼近唇邊，然後低聲念道：“出幽入冥，徹聆鬼聲，四方鬼靈，無所遁形，急急如律令！”
博雅感覺到身邊的空氣流向忽然變了，似乎有一絲絲的風正往車內吹來，可是車簾卻絲毫未動。
片刻後，兩人的耳邊傳來很多陌生的聲音。
“好餓啊，好餓啊，哪裏可以吃人啊……”
“比起人身上的肉，我果然還是更喜歡眼珠啊！”
“去年吃掉的那個貴族男子，真是細皮嫩肉，美味極了！”
博雅緊抿着嘴聽着這些令人不适的話語，總算明白了晴明的意思。雖然他知道在車內是安全的，但那些聲音仿佛近在咫尺，還是讓他十分不自在。
他們在四條大路附近轉悠了好一會兒，聽到很多類似的談話，卻沒有任何有關那妖鬼的信息。
“看來這裏是打聽不到了。”晴明道。
于是，牛車又從四條大路轉到梅小路，朝着七條大路前進。
梅小路上的妖鬼要比四條大路上的少很多，一路上倒是安靜不少。
牛車一直駛到六條大路，正當博雅以為今晚要一無所獲之際，車裏忽然傳來兩個妖鬼的聲音。
“喂，你看到了嗎？昨晚七條大路上那個。”
“你是說那團黑霧一樣的東西吧。”
“是啊，那就是我之前在壬生大路看到的東西，聽說昨晚又吃了個年輕女子吶。”
聽到此處，博雅心中一凜，低聲喊了句：“晴明！”
“嗯，我聽到了。”黑暗中晴明答道，“看來今晚總算沒白來啊。”
兩人說話間，牛車已停了下來。
“我們要去問他們話吧？”
“不錯，博雅，一會兒下車後記得不要出聲。”
“嗯！這次就算咬斷舌頭我也不會出聲了！”博雅鄭重地答道。
兩人下車後，發現眼前是一座破舊的宅院，門口正站着兩只妖怪——一個渾身慘白、披頭散發、長舌垂地；另一個頭大無比，比一般人的兩倍還要大，身軀卻像孩童般嬌小。
晴明和博雅悄悄靠近之際，兩只妖鬼的對話還在繼續。
“我要是也能像那東西那樣飛就好了吶。”
“比起那個，我還是更喜歡那琴聲啊。”
“那個會飛的東西的事，能說給我聽聽嗎？”晴明開口朝那兩只鬼問道。
“噢，那東西好像是最近才出現在京城的吶，像團黑霧一樣在天上飄來飄去，以前從來沒見過。”大頭鬼說道，“我前些天在壬生大路附近也見過一次，雖然離得很遠，但在天上的東西看得還是很清楚吶。”
“像團黑霧一樣在天上飛是嗎？”
“是啊，飛了一陣就落下去了，然後過了一會兒又飛起來了，肯定是在吃人吶。”
“那琴聲是怎麽回事？”
“那東西每次出現的時候，附近都會有琴聲吶。”
“噢，那琴聲真是好聽極了！”長舌鬼也出聲道，“那應該是唐筝的樂聲吧，清脆悅耳，而且彈的可是《春露》啊！”
聽到“春露”二字，博雅差點要喊出聲，幸虧晴明察覺不對，立時扯了扯他的衣角，博雅方才驚覺，生生把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我生前是宮中的樂師，這曲子肯定是《春露》沒錯。”
“出現在壬生大路附近那次，琴聲也出現了嗎？”
“是啊，出現了吶，彈的也是一樣的曲子吶。”
“那麽那妖鬼吃完人後，又往哪兒飛去了呢？”
“這麽一說，好像每次都是往琴聲的方向飛去了吶。”
“原來如此，多謝兩位告知了。”
問完話後，晴明和博雅二人轉身離開，回到了牛車。
“抱歉……晴明，剛才差點又壞了你的事。”博雅垂頭喪氣。
“那倒是沒關系，不過你剛才聽到‘春露’的名字為何會那麽吃驚？”
“我平時對筝樂也有所涉獵，‘春露’一曲是筝樂中的頂級樂譜，對演奏技法要求極高，據我所知，京中只有一個人會彈這曲子。”
“哦？是誰？”
“藤原道彰大人的女兒，玉姬小姐。”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