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課
元州遇坐在有些硌人的木質椅子上, 手臂搭着面前的桌面,十指微微彎曲,緊盯着握在手裏的紙杯。
紙杯裏的水是從飲水機接的礦泉水, 有些涼, 她只是握着杯子,一口也沒喝。
打印機終于停止工作,她看着一沓需要确認內容的紙被推到面前,這是她剛剛作證言的筆錄。
當時在宴會廳裏的每一個人都來作了證言, 除了曲香琳。警察到場時, 她已經不知所蹤,警察現在正在找人。
由于來的人不少, 元州遇排在靠後面,外面早已天黑,她看了眼牆上的挂鐘, 已經快到十一點。
陸淨植正靠在門外的牆上等她, 見她從問詢室出來,微蹙的眉心舒展開,冷肅的表情頓時柔和許多。
“走吧。”陸淨植握上她的手, 入手冰涼,一時間不由地握得更緊些。
“嗯。”
隔壁房間的門恰好此時被人從裏面打開,杜女士滿臉憔悴地走出來,看到他們兩個人時不由地一愣。
元州遇看着杜女士裙子上沾染的已經變色的血跡, 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 之前的場景再次浮現在眼前。
當時在門外聽到那聲尖叫後,她和陸淨植重新回到了宴會廳, 周圍人此時幾乎都已經恢複正常體力,唯獨何明一個人倒在地毯上不省人事, 他躺着的地方,周圍都是血。
杜女士蹲在他身邊,臉色煞白嘴唇顫抖,險些暈過去,之前那聲尖叫就是她發出的。
再後來,有許多警察趕到現場,元州遇卻好像什麽都看不到一樣,眼前只有大片鮮紅的血跡。
她有些懵,只是一場晚宴而已,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陸淨植伸手攬上她的肩膀,不經意打量了杜女士一眼,然後攬着人朝走廊盡頭的出口走。
元州遇腦子裏好像塞了一團棉花一樣,連手機鈴響都沒有聽到,陸淨植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
Advertisement
“喂?”她有氣無力地接起電話。
何綜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語氣難得十分嚴肅:“小元子,你沒事吧?”
“沒事,我有點累,有事情也以後再說吧。”因為剛剛持續了兩個小時的詢問,元州遇的嗓音有些啞。
“好,那以後再說,你照顧好自己。”何綜似乎也有急事,說完馬上挂斷了電話。
元州遇攥着手機站在原地,腳步再也邁不動,沉默許久之後,她突然控制不住地痛哭出聲。陸淨植嘆了口氣,一把将人抱進懷裏,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淨淨啊……要是何明真的死掉了……我該怎麽辦?”元州遇一句話說的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死死揪着陸淨植的衣服。
雖然這次的事情和元州遇一點關系都沒有,但她前一天為了杜女士的事情見過曲香琳,如今曲香琳失蹤,何明在搶救室生死未蔔,這一切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元州遇第一次覺得,畔城入夜的風竟然有些涼。
陸淨植不知道元州遇與何明受傷到底有什麽關系,但看她此時的模樣,其中明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哭過之後心裏終于稍稍平靜一些,元州遇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伸手去拉陸淨植:“走吧。”
回到小區時,周圍住戶都已經關燈,放眼望去是黑漆漆的一片。臨進門,元州遇突然擡頭看了一眼,喃喃說了句:“今晚星星好多啊。”
從早上看到陸淨植開始到此時的午夜時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也太難以消化,元州遇上了二樓沒有回卧室也沒有開燈,只是靠着沙發呆呆地坐在客廳地板上。
被随手扔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元州遇有些僵硬地轉頭去看,發現是一條垃圾短信。
屏幕上的時鐘顯示,十一點五十二分。
她把頭埋進了胳膊裏,此時此刻,她終于理解了陸淨植之前的感受。人在遇到某些事情時,躲進黑暗裏也許是最直接的逃避方式。
陸淨植……陸淨植。
今天是陸淨植的生日呢。
元州遇驀地擡頭,突然想起什麽,摸黑朝着冰箱的位置快步走過去。
“陸淨植!”
陸淨植也沒有睡,他正站在客廳的窗前打電話,元州遇叫他時,對面剛好挂斷。
他聞聲回頭,黑暗中,有微弱的燭光正沿着樓梯自二樓一路飄下。
蛋糕是元州遇在咖啡店回家的路上買的,因為不是訂做,只能買了個尺寸小的,上面插着的兩個數字蠟燭已經被點亮,是一和八。
十八歲。
“快!快許個願!”元州遇小心走到陸淨植身邊,十分着急地催促道。
陸淨植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哭笑不得:“我早就不過生日了。”
“快快快!”元州遇嗓音有些啞,語氣卻十分着急,“還有三分鐘!”
“好吧。”
陸淨植閉上眼,不知許了什麽願望,睜開眼後一口吹滅了蠟燭。
元州遇向前湊了半步,在他耳邊低低道:“雖然晚了點,祝你生日快樂,淨淨。”
陸淨植自黑暗裏無聲笑開,他背光站在窗前,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線低頭看過去,對面的女孩子面色有些蒼白,眼睛濕漉漉的,卻正滿眼溫柔地看着他。
整顆心好似化成水一般,陸淨植小心捧起她的臉,輕如羽毛的吻落在她唇邊。
“謝謝你。”
***
鬧鐘催命一般響起時,元州遇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時間,然後有些煩躁地按了靜音。
上一個漫長的周末終于過完,又到了令人讨厭的周一。
不知道什麽時間開始,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天陰沉沉的。元州遇出門時,陸淨植正等在樓下。
“早。”聽到門聲,陸淨植撐着傘走到樓梯口,仰頭笑了笑。
元州遇記得,之前很少能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她撐着傘小心走下室外樓梯,沒撐傘的手馬上被陸淨植拉住,下一秒,十指緊扣。
“有什麽好事嗎?”昨天雖然只睡了三個小時,元州遇卻覺得精神不少,臉色也不再像開始時那麽難看。
“看到你算不算?”陸淨植揚了揚兩個人十指緊扣的手,沖他挑了挑眉。
元州遇頓時覺得臉頰的溫度有升高趨勢,她從前以為他只會用話噎人,卻原來還有這麽說話的時候。
距離校門口還剩五十米時,元州遇停下腳步提醒陸淨植:“手放開吧,被別人看到就糟糕了。”
陸淨植手上力道更重了一些:“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麽不能被別人看到?”
元州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想了想提醒他:“你難道想因為這樣的事情被找家長嗎?”
“找就找。”陸淨植完全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也找不到。”
元州遇頓時苦笑一聲:“雖然之前辦公室的事情今天差不多就會有結果,但我在這裏不能再被人揪住尾巴了,我現在沒有什麽心情再去面對這樣的狀況。”
陸淨植細細看着她的臉,聽到這裏終于松開手,轉而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都聽你的。”
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進校門時,陸淨植的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鈴聲,他看了眼手機,然後把屏幕遞到元州遇面前:“何明經過搶救,已經脫離危險期了。”
“真的嗎?”元州遇擔心的事終于有一件落地,她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陸淨植,久違地彎了眼尾,“太好了。”
進教室時,丁瞳正在背英語單詞,感覺到元州遇坐下,她笑着回頭想打招呼,看清元州遇的臉色時,有些擔心地問:“元元,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為什麽這麽差?”
元州遇擡手摸了摸臉:“是嗎,可能是這兩天沒睡好,過兩天就好了。”
見她不想說,丁瞳也不好追着問,見元州遇拿出了物理書,趕忙又問:“元元,你還看不看我的物理作業?”
“不用了瞳瞳,我自己湊合寫吧。”
總抄作業也不是辦法,更何況她此時根本沒有抄作業的心情,要是傅星野待會過來收,她就這麽交上去吧。
“對了元元,你聽說了嗎,咱們班主任好像出事了。”丁瞳湊近了一些,小聲道。
之前的監控錄像她用郵件給何達發了過去,學校到底會怎麽處理元州遇也不知道,聽丁瞳這樣說,她問了句:“出什麽事了?”
“有人說是被警察帶走了,再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雖然這代表着元州遇的嫌疑終于被洗清,但她卻并沒怎麽感覺到開心。
明明這一切的主使是方宵黎無疑,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應該到她們班主任這裏就徹底結束了。
她其實真的有些不甘心,但是又能怎麽辦呢。
羅轶恰好在此時走進教室,站上講臺後開口道:“不好意思,占用大家幾分鐘時間。”
衆人聞言,紛紛擡頭朝他看過去。
“由于一些特殊情況,大家的班主任老師在上周末突然離職,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暫時擔任大家的班主任,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羅轶的視線在教室裏掃視一圈,期間在元州遇身上停頓的有些久。
元州遇對上他的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末沒寫作業有些心虛,趕忙低下頭,裝作看書一般。
她明白學校的意思,這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大家繼續學習吧。”
他話落,教室裏頓時起了喧嘩,全班同學幾乎全部向他表示歡迎。
此時距離自習結束還有二十分鐘,羅轶走下講臺,聲音和氣地說了句:“元州遇同學,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元州遇聞言,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同一時間,丁瞳和陸淨植一起向她看過來。
大概是上次的事情讓她對辦公室産生了陰影,聽到羅轶的話,她頓時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