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買肉
晨光熹微，春雨漸歇。
黎笙在後院的屋子裏正睡的香甜，就聽院門外頭錢氏扯着嗓子喚道：“黎笙，黎笙。”
黎笙猛的驚醒過來，心口還“撲通”亂跳了幾下。
“黎笙，趕緊的出來。”錢氏使勁兒的拍上了門，聲音裏滿是不耐煩。
黎笙撫了撫胸口，沖着門外大聲的回道：“來了。”這才沒再聽見錢氏的動靜。
黎笙無奈嘆氣，心說道今兒個錢氏定是又有什麽麻煩事兒要找尋他，要不然她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果不其然，等着黎笙去了堂屋後，見了錢氏剛喚了聲“娘”，錢氏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晌午你小舅他們一家子過來，你等下去多買些菜回來。”
“嗯。”黎笙點頭應下。
錢氏坐在桌邊，四方的檀木八仙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金銀首飾，珠釵钿花。
黎笙一看便知，錢氏這是又打算和她娘家弟弟的媳婦兒攀比、顯擺。
錢氏一邊挑挑撿撿，一邊接着道：“再上東街老李頭那打兩壺花雕。”
黎笙繼續點頭，見錢氏往手腕上費勁的戴大金镯子，他不禁抿嘴偷笑。這是前月裏錢氏剛新打的镯子，那時她戴的手腕上還嫌晃蕩的厲害，這才沒多久便戴不上去了，全賴她這陣子愈發的貪吃。
“看河邊兒要是有剛釣上來的鯉魚，就買條大個兒的回來。”錢氏皺着眉把金镯子撂下，又挑了個翡翠的镯子往手腕上套。
黎笙收斂起上翹的嘴角，說道：“嗯，我記下了。”
錢氏又接連往手指上戴了幾個戒指，黎笙見她白胖的一雙手，再配上那些個花花綠綠的戒指，怎麽看怎麽像是塊大花糕，惹得黎笙差點兒沒樂出聲來。
錢氏話說完了，見黎笙還站在一旁沒動，便擡眼略顯嫌棄的說道：“趕緊準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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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黎笙點頭，仍舊是沒動。
錢氏正要耷拉下臉來，又忽地反應過來黎笙的意思。就見她垂下嘴角，慢吞吞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小串銅錢遞給黎笙。
黎笙伸手接過銅錢，心中暗自盤算這些個錢恐怕還差點兒，但這可是雁過拔毛的錢氏咬着牙拿出來的一串銅錢。黎笙估麽着他若是說不夠，那錢氏定是又要和他翻臉。
錢氏催促道：“快去吧。”說罷又忙對着銅鏡往腦袋上戴珠釵。
黎笙也懶得和她計較了，攥着銅錢轉身就走，可剛走出兩步，就聽身後錢氏又說道：“再上孔閻王那兒買二斤豬肉回來，要脊梁上去了皮的。”
“嗯。”黎笙加快腳步往外走，生怕錢氏又再想起讓他買只燒雞回來。
“哎，對了，還有……”錢氏的聲音從堂屋裏傳出來，黎笙随手抓起個竹籃子就出了大門。
大門“咣當”一聲關上後，黎笙隐約聽見錢氏最後說的似乎就是燒雞兩個字，他慶幸自己真是跑得快，這他都得給錢氏白搭進去些私房錢。
黎笙一邊往巷子外面走，一邊從懷中摸出了條淡青色的面紗圍在臉上。
這戴上面紗出門，也是黎笙的無奈之舉，只因他相貌實在是出衆的厲害。從前走在街上總有那面帶色相的漢子盯着他看，那火辣、赤裸的眼神，惹得黎笙心裏是又羞又怒。
他多少次都暗恨自己不是個正經男兒身，如若不然學些個拳腳功夫，定打的那夥子色胚跪地讨饒。
黎笙并不喜自己的容貌太過漂亮，都說紅顏薄命可不就是那麽回的事兒麽。他的生母着鄭氏，想當年就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貌美如花，可生下他之後，鄭氏身體愈發的孱弱，在床榻上拖了兩年便撒手人寰。
黎笙的樣貌和心性都随了鄭氏，他又因着從前定下過兩門親事，結果都黃了，便也怕自己是個福薄之人。
不過黎笙也時常寬慰自己，命好與否皆是天注定，他只管行事坦蕩無愧于心便好。
今日裏到了人聲鼎沸的市井上，盯着黎笙看的人又是不少，更還有那膽大之人，從黎笙身邊走過時故意的挨蹭一下他的胳膊。黎笙心裏頗覺得膈應，他都已經拿面紗罩住大半張臉了，那些人是不是有什麽眼疾？
只是黎笙不知道，誰讓輕紗也遮不住他那兩彎新月眉和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眸呢。
黎笙被惹得心中煩悶，狠狠地瞪過幾人之後，他想着還是快些把吃食買上趕緊回去的好。
這邊黎笙不高興的逛着幾個菜攤子，那邊嘉安縣的縣衙裏，孔震雄點完卯，出了縣衙正奔着自己的肉鋪裏去。
走的街市上與黎笙大不相同的是，孔震雄身周圍十步之內都不敢有人近身，更還有那膽子小的，老遠瞅着他就繞路走，那惶恐的模樣就跟見了什麽鬼怪似的。
孔震雄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在他眼裏這些個愚昧舉動只會讓他覺得可笑而已。
等到一刻鐘後，孔震雄進了肉鋪裏，肉鋪的小夥計來旺和他招呼道：“孔大哥”
“嗯。”孔震雄點頭，就聽來旺又說道：“今兒馮二送來的是頭黑豬，我看着還挺肥實的。”
孔震雄說道：“我看看去。”說罷他正撩開了一旁的布簾欲往後院裏去，就聽得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來二斤豬肉，要脊梁那兒的。”
霎時間孔震雄撩簾子的手一頓，身板兒也挺的豎直。
來旺道了聲“好嘞”，剛要伸手拿過切肉的刀具，就忽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再一看是孔震雄站到了案臺後面。
孔震雄拿起了刀，對來旺說道：“我來吧。”
來旺不明所以的退到一邊，看着孔震雄從架子上取下了塊兒上好的脊梁肉，利落的剃去豬皮，又給仔細的包了兩層油紙。
孔震雄将包好的肉遞與黎笙，黎笙雙手接過放到竹籃裏，問道：“多少錢？”
孔震雄恰與黎笙眼眸相撞，他忽地就是心口一震，趕忙垂眼說道：“三十文。”
來旺聽聞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向孔震雄，心道這怎的還做起賠本的買賣了？
黎笙從錢袋裏往出數銅錢，也心奇道今個兒的豬肉怎的這般便宜了。
孔震雄趁着黎笙低頭之際，又偷眼端相黎笙的身量，見他似是又瘦弱了不少，孔震雄不禁眉頭微皺。
黎笙擡頭，正看到孔震雄這副帶兇的模樣盯着自己，吓得他杏眼大睜，手中銅錢也散落了一地。
孔震雄心頭一緊，趕緊別開眼，他知是自己的樣貌吓到了黎笙，面上略顯尴尬之色。
黎笙慌忙蹲**子拾銅錢，心中也是不得勁兒，他知孔震雄此人非是惡人，只是樣貌長得吓人些罷了。再想自己剛剛這一無心的舉動，倒是怕會惹得孔震雄心中別扭。
來旺跑出來幫着黎笙一塊兒拾起了銅錢，黎笙站起身來低聲道謝，也不敢擡頭再看孔震雄。只是他挎上籃子轉身要走之時，忽覺籃子裏一沉，黎笙垂首看去，見是一個大油紙包裏裹着兩個生豬蹄。
黎笙不由得納罕的看向孔震雄，孔震雄眼睛瞅着黎笙頭頂的烏木發簪，悶聲說道：“今兒個買肉便送豬蹄。”
黎笙聞言心中一喜，對孔震雄說道：“如此那便多謝了。”聲音裏不自知的還帶出了一股子雀躍之意。
孔震雄面色無甚變化，眼神卻是柔軟了許多，他不禁又看向黎笙的臉龐，就見那星眸之中果然帶着絲絲笑意。
看得孔震雄就覺得渾身好似如沐春風般的舒爽，他對着黎笙輕點了一下頭，黎笙轉身往鋪子外面走，他的眼睛就黏在黎笙的身上收也收不回來。
恰好黎笙邁過了門檻兒，一陣清風拂面，吹起了他半邊的面紗。
匆匆一瞥之下，孔震雄就見黎笙那朱唇好似春日裏一朵嬌豔的小花，叫他恨不得能撲上前去好好的聞一聞那芬芳之氣。
孔震雄目光呆滞的看着黎笙的背影，他心裏突然又頗不是滋味。
聽說黎笙上個月又與趙家酒樓的大少爺定了親，再用不了兩個月他便要嫁去趙家。
黎笙樣貌好，心性好，那姓趙的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得福氣。
趕上又有人進來買肉，孔震雄才勉強收回了呆滞的視線。
“來二斤後腿肉。”來人說道。
孔震雄按他所說揮刀切向了木板上的一大塊生肉，生肉一分為二，小的那一塊兒來旺拿起來稱重，不多不少正好二斤。
來旺又将肉裹的油紙包裏，遞與那買肉人，那人接過肉付了錢也不走，就眼瞅着孔震雄。
孔震雄疑惑的看向他，就聽那人問道：“怎的不送豬蹄了？”
孔震雄淡吸一口氣，沉聲道：“沒有了。”
那人聽後當即面露不滿之色，剛要再開口說話，就見孔震雄對他稍一瞪眼，還順帶挑起了左邊的眉毛。
“沒，沒有就算了。”那人吓得腳步連連後退，撂下完這句話，轉身便跑出了肉鋪。
孔震雄放下刀，對身後來旺說道：“你來吧。”這才又去了後院。
剩下來旺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委實是琢磨不透方才孔震雄怎的又賤賣豬肉不說，還帶白送倆大豬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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