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難過

黎笙和黎大寬回了家，走進院子裏的時候，黎笙的妹妹黎笛正撩簾子從堂屋出來。

黎笛一邊拿帕子擦着嘴，一邊對黎大寬喚了聲“爹”。

黎大寬一看便知她這是剛吃飽了飯，想着黎笙還惦記着出門來尋他，而他這個閨女卻是讓自己回來吃剩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黎大寬背着手，氣兒不順的“嗯”了一聲。黎笛一見黎大寬陰沉個臉，面上不知怎的還帶着傷，她難得是有些怕黎大寬。

“孩兒先回屋了。”黎笛垂首咕哝了一句，匆忙的就走開了。

黎笙在黎大寬的身後踟蹰了片刻，想着還是等黎大寬吃完飯了，他再過來打聽一下黎大寬受傷之事，便說道：“爹，那我回後院了。”

黎大寬低頭嘆了口氣，邊往屋裏走，邊說道：“先進來吧，爹有話說。”他心知這事兒還是早些說了的好，免得夜長夢多更難受。

黎笙跟在黎大寬的身後，他心裏有點兒犯嘀咕，莫非黎大寬受傷的事兒還和他有關？如此一想，黎笙莫明的就有些心慌。

等着這爺倆兒一進到屋裏，就見錢氏正低頭吃飯，桌子的一邊上還堆了不少的雞骨頭。

錢氏聽見動靜，擡頭掃了眼黎大寬，她嘴裏鼓鼓囊囊的塞着飯，含糊道：“回來了？”

黎大寬此時心裏又氣又怕，氣的是錢氏就給他留了一個雞腦袋和兩個雞爪子，怕的是他等下把事情一說，錢氏定要撒潑翻臉。

“爹，您先吃飯吧。”黎笙見桌子上青菜豆腐倒是剩了不少，心想黎大寬就是在堂屋裏吃飯，這境況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黎大寬沒敢往錢氏的身邊兒坐，他直接坐到了靠近門口的一個凳子上，又對黎笙說道：“你也坐吧。”

黎笙一見如此，只好也搬了個凳子坐到門邊兒，他心中納罕的厲害，什麽事兒還能讓黎大寬怕成這樣。

錢氏正啃着個雞腿兒，她又擡頭看了黎大寬一眼，皺眉道：“吃飯啊。”屋裏燈火昏暗，她也沒看到黎大寬的狼狽相兒。

黎大寬面上盡量裝得與平常無異，他幹咳了一下道：“我不餓，你先吃吧。”說罷稍一停頓，又來了句，“吃完了我有事兒說。”

Advertisement

黎笙看向黎大寬，總覺得他要說的事兒不會太好，惹得黎笙心裏是愈發的慌亂。

錢氏吃飯沒停，随意道：“什麽事兒？說吧。”

黎大寬聞言下意識的看了眼黎笙，黎笙的心裏忽地“咯噔”了一下，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個，那是，是……”黎大寬嗫嚅道。

錢氏聽得不滿意，她最煩黎大寬這副蔫頭耷腦，說話不痛快的樣子。

“有話快說！”錢氏重重的把筷子撂到桌上。

黎大寬身板一哆嗦，又不由得看向黎笙。

黎笙看着黎大寬複雜的眼神，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他猶豫道：“爹，是不是趙家……”

“趙家怎麽了？”黎笙話未說完，錢氏就搶過了話頭，她沖着黎大寬厲聲問道。

黎大寬心中嘆息，垂頭說道：“是趙家，他們，他們……”

黎笙此時一看黎大寬這般為難的模樣，心中再明白不過了，他放在腿側的手掌微微攥起，低聲問道：“爹，是不是趙家要退親？”

聞言黎大寬胸口一噎，就聽錢氏急道：“什麽？退親！”說罷她又撂下手裏的半拉雞腿，站起身來，兩步就蹿到黎大寬的面前。

“到底怎麽回事？”錢氏楞眉橫眼的看着黎笙大寬，她一聽說退親兩個字，簡直就跟腦袋上讓人狠狠地敲了一棒子。

黎大寬沒出息的腿肚子打顫，磕磕巴巴道：“就，就是，趙家，要退親。”

錢氏頭疼的厲害，急道：“好好的為什麽要退親？”

黎笙也緊盯着黎大寬，退親之事對于他來說更才是難受。

黎大寬悶聲道：“說是，說是趙家的兒子發了熱病，還挺兇險的。”

黎笙心裏一慌，急忙前傾了身子問道：“那這會兒可見好？”

黎大寬琢磨着剛才見趙哲翰他爹那樣也不像是要沒了兒子的，便說道：“想來是沒什麽大事兒了。”

黎笙聽聞暗自大大的松了口氣，想着人沒事兒總歸是好的，他可真怕再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錢氏可不樂意了，她挑起兩根眉毛，陰陽怪氣的說道：“我還當是人沒了呢，那既是都挺過來了，還退哪門子的親？”

黎大寬一時無話，他想着要是把趙家的原話一說，黎笙定是得心裏難受，還有依着錢氏那性子，往後更是少不了找尋黎笙的麻煩。

錢氏不明白，可是黎笙心裏清楚，這定是趙家的人嫌他克了趙哲翰，不願意讓他過門了。

黎笙手指揉搓着衣衫，心裏頗不是滋味，再一見黎大寬低頭不語，便知他心中難處。

黎笙不想讓黎大寬為難，他故作平靜的說道：“爹，是趙家對我不滿意了吧？”

黎大寬就知道什麽也瞞不過黎笙，他趕忙寬慰道：“別瞎尋思了，那是他們趙家沒福氣，往後有的是好人家呢。”

錢氏一聽就不幹了，敢情這是黎大寬把親都退完了，回家打個招呼就算完事兒了？就見她伸手擰上黎大寬的一邊耳朵，咬牙切齒道：“你就這麽的答應退親了？”

黎大寬順着錢氏的手勁兒，呲牙歪着腦袋，他被錢氏手上傳來的一股子油膩的燒雞味兒，嗆得胃裏直犯惡心。

黎笙趕緊站起來，剛想勸說兩句，就聽錢氏又說道：“你這臉是怎麽回事？”

黎大寬眼神閃爍，心思動了兩下，後又憤憤道：“我能便宜了他們麽？那趙哲翰他爹可是讓我狠湊了一頓。”

錢氏放開了黎大寬，質疑道：“真的？你能有這個膽量？”

黎笙也沒想到黎大寬會是和趙哲翰他爹打的架，這下兩家往後得是結上仇怨了。

黎大寬挺了挺腰板，仰頭道：“自是真的了。”

錢氏也想到了黎大寬這是徹底和趙家撕破了臉，她覺得堵心的厲害，前兩天她才剛和娘家人說了大話，現在這不是自打臉面麽。

“不行，我不同意退親。”錢氏坐回了桌邊，伸手一指黎大寬，又說道：“不能上門求親來是他們，現在說退親的也是他們。”

黎大寬悶聲無語，他知道錢氏這是想訛詐趙家點兒好處，他心裏對錢氏頗為鄙夷。

黎笙自然也明白錢氏的意思，他不贊同道：“娘，既然如此，這親事退就退了吧。”

錢氏心裏正窩火着呢，她大概尋思過來點兒趙家退親的緣由了，這會兒黎笙一說話，她便冷下臉來，斜瞅着黎笙道：“你說的倒是痛快，你都讓人退了三回親了，不覺得臉面上挂不住麽？”

黎笙抿着嘴唇，眉頭微皺，錢氏這話說得可真是戳心。

黎大寬聽得心裏頭也不舒服，他沉聲道：“別說了。”

錢氏可不管他們爺兒倆愛聽不愛聽的，和趙家的親事黃了，就跟從她身上剜掉塊兒肉。她冷哼一聲，繼續道：“這頭兩個是短命鬼，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這回這個也快沒了命，你說還不是讓你給……”

“閉嘴！”黎大寬猛的從凳子上跳起來，怎麽一個兩個的都要說黎笙克夫？

錢氏頭回讓他吓得愣住了，肚子裏的話卡到嗓子眼裏，一時也忘了往出冒。

黎笙也是第一次見黎大寬對着錢氏發脾氣，他心中感動，可也不願意讓他們因為自己而大動肝火。他站起身來，對着耳紅面赤的黎大寬說道：“爹，我先回去了。”

黎大寬點了下頭，見黎笙眼眶濕潤，他心中更是難受的厲害。

黎笙剛出了堂屋，就聽錢氏緩過勁兒來，重重一拍桌子，怒罵道：“好你個挨千刀的，敢沖我發脾氣了！”

黎大寬說了句什麽黎笙沒聽清，可錢氏那大嗓門就跟近在耳邊一樣，“還不是你生了個喪門星，這往後誰家還敢上門來提親！”

黎笙腳步一頓，雙手緊緊的攥起，他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至了全身。

堂屋裏也不知是誰打翻了碗碟，錢氏的聲音愈加的刺耳紮心，黎笙回後院的腳步一轉，朝着大門口走去。

明明是暖春時節，可黎笙卻覺得猶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他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他迫切的想要逃離這個如同冰窖一樣的家。

黎笙出了院門，腳步遲緩的走在漆黑的巷子裏，他想天大地大，可他卻無處可去。他後悔剛才出來的急，應該把自己攢的私房都拿上，哪怕找間客棧住幾天，清淨清淨也好。

就這樣漫無目的走着，黎笙來到了後山的一處水潭邊上，他找了塊兒平坦的大石頭，随意的往上一坐，便雙手托腮呆呆的凝望水面。

此時天幕中圓月皎潔，星輝閃爍，更有月光輕柔的撒下，一陣小風吹過，水面上還泛起層層淡金色的漣漪。

黎笙看着眼前如此美妙的景致，心中不知怎的卻是愈發的傷感難過。

錢氏說話歷來都是口無遮攔，從前黎笙沒少被她數落，每次黎笙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然不放到心上。可是方才錢氏罵的喪門星三個字，卻是狠傷了黎笙的心。

頭兩次和他定親之人的确都是死于非命，可黎笙就是想不明白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當初得知這兩個人遭了不測，他也是好一陣的傷心，甚至他還去那兩個人出事的地方燒過幾次元寶。

至于這次的趙哲翰，黎笙更是想不通，他們自打一個多月以前定親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那趙哲翰發病了，怎麽還能賴到他的頭上呢。

黎笙越想越覺得心中委屈，他鼻子一酸，眼眶裏便氤氲上了水汽。本以為這次就是自己的一世姻緣，可沒想到最後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黎笙輕眨了下眼睛，兩滴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他從懷中掏出了面紗，胡亂的在臉上擦了兩下。

可笑自己竟還像個小女兒家的哭上了，黎笙又暗自生氣，氣自己一點兒都沒有頂天立地的男子氣概。他雖然生來是個潤兒，可心裏還是更傾向自己是個男人。

黎笙伸胳膊撿起了一塊兒石子，帶着氣性的把石子砸向水面，聽着“撲通”的聲響，他倒覺得心裏能暢快許多。

于是黎笙又彎下腰，多撿了幾塊石子，正是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猛的就看到一旁的樹下有一個黑影閃過。

吓得的黎笙扔掉了手裏的石子，驚恐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