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架
日薄西山,黎大寬佝偻着腰,耷拉着腦袋往家中走去。就這麽的被趙家退了親,他心裏越想越覺得不痛快,又再一想到回家之後他把這事兒和錢氏一說,那第一個遭殃的就得是他自己。
可要是不說,這事兒早晚也瞞不住,黎大寬此時又覺得有些後悔,剛才他一氣之下就同意退了親,這回去以後對黎笙也不好交代。
黎笙有多盼着趕緊離開這個家,他黎大寬心裏比誰也清楚,現如今這門親事又黃了,往後黎笙在家中的日子定是更不好過。
再者說了,這連退了三次親,恐怕他将來就是給黎笙找個最有能耐的媒人,人家也不一定願意攬着辣手的活。
這一路上黎大寬是滿心愁緒,忘了他每日回家正好能路過趙家的酒樓,今日也是趕巧了,他從酒樓門前路過,趙哲翰的爹正從酒樓裏出來。
要是往常碰上這種情況,趙哲翰的爹都得是面帶笑模樣的和黎大寬攀談兩句,可這回他一見到黎大寬那臉立馬就耷拉了下來。
黎大寬本來還沒注意迎面過來的人是誰,可他聽到有人走過他身邊時大大的冷哼了一聲,他不由得扭頭一看,頓時心裏就別扭上了。
趙哲翰的爹一見到黎大寬看向自己,他氣得白了黎大寬一眼,末了還道了句,“克星!”
黎大寬一聽就是火冒三丈,他瞪眼道:“姓趙的,你說誰呢?”
趙哲翰的爹也氣沖沖道:“誰克我兒子,我便說誰!”
黎大寬正覺得退親之事他辦的草率了,想着不能這克人的說法賴得黎笙頭上。他冷哼一聲道:“當日裏可是你們趙家上趕着來提親的,那合了八字你們也沒說什麽,怎的這會兒你兒子病了倒是怨起我家笙兒了?”
趙哲翰的爹讓黎大寬說的喉嚨口一噎,臉色變得頗不自然,當初就是他家兒子非要鬧着上黎家提親,他們老兩口怎麽攔着都沒用。
黎大寬繼續憤憤道:“怎麽着?這定下親了你兒子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還都得說是有人克的了?”
什麽頭疼腦熱的,趙哲翰的爹一聽就不樂意了,那可是險些要了命的病,況且他們請的大仙兒也說了,趙哲翰這病來的兇猛,那就是黎笙的八字太硬。
既而他便伸手指着黎大寬的鼻子,狠聲道:“你家那潤兒定是災星轉世。”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黎大寬一聽趙哲翰的爹嘴裏吐出這麽刺耳的話,他猝然怒到頂點,伸手猛一推趙哲翰的爹,吼道:“放你娘的狗屁!”
Advertisement
趙哲翰的爹一時沒防備,連連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他“哎呦”一聲,對着黎大寬氣罵道:“你個殺才!”
黎大寬也沒打算再有什麽動作,他低頭橫了趙哲翰的爹一眼,便轉身欲走。可他們這邊弄出來的動靜不小,酒樓裏跑出了兩個小夥計,一個趕忙扶起自家掌櫃的,一個不容分說沖着黎大寬就揮上了拳頭。
黎大寬側身一躲,讓小夥計撲了個空,小夥計穩住身形後覺得面上無光,扭過身來猛撲到黎大寬身上,兩個人就扭打起來。
趙哲翰的爹在一旁扶着腰恨聲道:“打,給我好好的教訓教訓他。”眼瞅着那小夥計沒占了上風,他又伸手一推身邊的小夥計,催道:“你也給我上。”
那小夥計得了令立馬上前加入混戰,也和黎大寬厮打起來。
雙拳難敵四手,這下黎大寬有點兒招架不住了,混亂中他臉上先挨了重重一拳,緊接着是前胸和後背又接連被鑿了好幾下。
趙哲翰的爹看得心中痛快,還在一旁煽風點火道:“給他好好的松松筋骨,回頭掌櫃的我重重有賞。”
兩個小夥計一聽登時都來了精神,對着黎大寬是好一通的拳腳相加。
這三人厮打一團,周圍自是有不少人跑過來看熱鬧,可也沒人想着說上來給往開拉一拉的。
三兩下的功夫,黎大寬腿肚子又上挨了一腳便躺倒在地,他躺的地上索性就胡亂踢着雙腿,連甩掉只鞋也顧不得了,惹得看熱鬧的衆人皆是竊笑出聲。
這裏正打得激烈呢,人群外孔震雄途經此處,他本沒打算湊熱鬧,只是因着他身量高,從一夥人的頭頂上往裏随意的瞅了一眼,恰看到有兩個人踢着倒地的黎大寬。
孔震雄當即是心頭一怒,幾個大步上前,伸手就提起了那兩個小夥計。
要說他臂力可真是驚人,兩個小夥計讓他揪着褲腰,伸直了胳膊平舉到半空,任他們怎麽掙紮孔震雄的胳膊都不顫動絲毫。
黎大寬起初還沒察覺出來有人幫了他,都沒人踢他了,他還躺的地上雙腿亂倒騰了好幾下。等着再一看到身旁孔震雄舉着那兩個小夥計,他立馬一個鯉魚打挺的翻身而起。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還光着一只腳,黎大寬上前鉚足了勁兒,照着兩個小夥計的臉面上就是一人一個大嘴巴子,打得那兩個小夥計是嘴臉麻木,耳朵眼兒裏嗡嗡作響。
孔震雄等着黎大寬出了氣後,直接扔了兩個小夥計到趙哲翰他爹的腳邊,趙哲翰他爹被人砸中了腳面,這回是直直的就坐到了地上。
看着趙哲翰他爹龇牙咧嘴的直吸氣,連帶着那兩個小夥計也“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這回換成黎大寬的心裏痛快不止。
孔震雄回頭問道:“黎叔,你可還好?”雖還是板着臉孔,但聲音裏絲毫不掩關切之意。
黎大寬找着方才甩掉的鞋,一邊彎腰穿鞋,一邊不以為意道:“沒事兒,兩個小豎子還奈何不了我。”只是身上傳來的疼痛感,倒是讓他也想同趙哲翰他爹那樣的龇牙咧嘴。
黎大寬穿好鞋,上前沖着趙哲翰他爹狠狠地啐了一口,又乜了他一眼道:“殺才!”
趙哲翰他爹心中忿忿不平,回罵黎大寬的話就在嗓子眼兒裏,他一見孔震雄沉着個臉的盯着自己,便是敢怒不敢言,他可怕再招惹上個煞星。
孔震雄雖不知道他們打架的緣由,但因着白天王媒婆的事兒,他想也能明白黎大寬這定是因着黎笙和趙家翻了臉面。黎大寬這人膽小怕事,如若不是有人惹急了他,他絕不會和人動手,想來也是趙哲翰他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故而孔震雄對着趙哲翰他爹怒目而視,吓得趙哲翰他爹和那兩個小夥計皆是渾身激靈不止。
黎大寬罵完了人氣沖沖的往人群外走,孔震雄跟在他的身後,自然人們都忙不疊的往邊兒裏躲着,給他們讓出了條寬道兒。
孔震雄之前憋了好幾個時辰的話,這會兒想說也知道時機不對,可他心中又實在是翻騰的厲害,想他對一個人惦念了這麽些年,就連做夢都是那個人媚眼如絲的叫着自己夫君,他是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美夢成真。
但是孔震雄心裏也明白,他即便是說出來了黎大寬也絕不會同意,別說黎大寬不同意了,這嘉安縣裏誰不傳着嫁人別嫁孔震雄。
此時孔震雄心中糾結不已,他看着黎大寬的背影,幾次張嘴都沒發出聲音來,想他平日裏砍別人腦袋的時候都沒這麽膽怯過。
磨蹭了快一刻鐘,孔震雄想着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如此便心下決意,開口喚道:“黎叔。”
黎大寬身形一頓,剛要回頭,就聽前方一個聲音急切道:“爹,您這是怎麽了?”
孔震雄站立不動,凝視着步走來之人,那人未戴面紗,清麗的面龐上眉頭緊鎖,正是讓他魂牽夢萦的黎笙。
就見黎笙焦急的走到黎大寬的身邊,神色擔憂的看着黎大寬。
黎大寬趕緊側過頭,磕巴道:“沒,沒怎麽。”他還沒琢磨好怎麽和黎笙說他答應了退親之事。
黎笙不放心的又端量黎大寬的身上,黎大寬被他看得不自在,趕緊另找話頭的說道:“你出來幹嘛?”
黎笙視線不移,回道:“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您回來,我便出來看看。”他見黎大寬身上沾的到處是土,還有那臉上的傷可不像是摔跤蹭出來的。
黎笙不由得看向黎大寬身後的孔震雄,星眸中滿含詢問之意。
一對上黎笙的目光,孔震雄便身體僵直,他呆呆的看着黎笙,話也不會說了。
黎大寬稍稍挺起點兒腰板,嘆了口氣道:“回家再說吧。”總歸是瞞不住的。
黎笙點頭,就見黎大寬轉身拍了兩下孔震雄的胳膊,說道:“回頭請你吃酒。”
孔震雄趕緊收回黏在黎笙臉龐上的視線,對着黎大寬“嗯”了一聲,黎大寬便低着頭繼續往回走。
黎笙邁步跟了上去,只是走了幾步之後他不知怎的又回過頭來,見孔震雄還站在原地注視着他們。不知是不是錯覺,黎笙覺得平日裏孔震雄帶兇的一張臉上,竟然也會有柔和之色,他不禁對着孔震雄淡淡一笑。
此時,暮色四合,天邊僅剩的一抹斜陽恰映照到黎笙淡笑的臉上,可謂眉目如畫,顧盼生輝。
孔震雄遽然失了魂魄,他只覺眼中之人美得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黎笙一笑過後便轉身離去,獨留孔震雄癡望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
斜陽已落,昏暗的天色下孔震雄腰板挺直的往家中走去,他心下決意,此生非黎笙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