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染血的旗幟

九頭蛇自施密特掌控以前就已經存在,它的原始力量究竟藏在哪裏,難以用語言詳盡描述。表面上說遠星計劃可以讓九頭蛇各個分支與原始力量持有者相互溝通,但實際上溝通只是單向的。無非是傳達,聆聽,猜測,執行。

這份傳達因為途徑的詭谲而被神化,以至于每次只會出現兩種類型的人統領九頭蛇——一是類似于紅骷髅、皮爾斯之類的政客,一路過關斬将,利用其精妙的政治手腕與強勢的武裝力量攀升到權利的頂端;一類則如格蘭特沃德,直接以其觸碰原始力量後強大的異能者身份出現,讓九頭蛇的追随者信服。

後一種情況沒有人能抱以微詞,就像上天指定了一個候選人做王,而這個王的身上顯露出了非同尋常的力量時——信衆則不得不服。

這一次,上天似乎給所有人開了一個玩笑。以這種“不可抗力”出現的不是別人,正是在每一次剿滅九頭蛇行動中都首當其沖的美國隊長。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可無論怎麽震驚,事實就是事實。

“你們可以不相信我,但不可以說出來。”第一次出現在組織秘密據點時,史蒂夫羅傑斯是這麽說的。

反應過來的士兵一擁而上,結果可想而知。第一圈圍上來的人都沒有活下來,而第二圈追上去的士卒則停住了腳步。

這不是史蒂夫羅傑斯,因為即使擁有着完美的血清,與美國隊長交手過的,甚至僅僅聽聞過他的傳奇的人都知道,他的力量不足以在分秒之內置人于死地。

他的道德觀念也不允許。

面對十幾名士兵的屍骸,其餘的人後退了半步。

然後他亮出了盾牌。那不是鋼鐵俠給他的那一個,那一個在內戰之後就被歸還了複仇者聯盟。他曾經短暫地消失過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想把他的戰友巴基巴恩斯帶走。

所以他現在手持的究竟是什麽材質的盾牌,沒有人知道。只有那一個紅色骷髅的标志鮮明異常,标明着他的身份,他的權威,他的立場。

他是史蒂夫羅傑斯,但他又不是。

他要來接管九頭蛇,不管別人允不允許。

“和約翰施密特沒有關系,他也沒有授權于我。沒有人授權于我,即使他回歸了,他也只是我的手下。”

他口出狂言,卻面無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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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瘋了,大家都是這麽想的。他有充足的理由崩潰,因為他身邊的一切都已不複存在。

鋼鐵俠死了,在內戰結束的三個月之後。他的反應堆被取出,死的方式就和之前設定的一樣。脆弱的心髒被那些金屬的碎片和離子侵蝕,他成了真正的鋼鐵俠,永遠地躺在閃爍着電子光芒的實驗室。

鐵人死去的當日黑寡婦便試圖聯系過美國隊長,史蒂夫接了電話,并且也曾經出現過。他在鐵人屍體前靜靜地待了一天一夜,次日撂下了一句話——“我會把他救回來,無論用什麽方法。”

但他沒有回來,一天,兩天,三天,史蒂夫再也沒有回應那臺舊電話的呼叫。一周之後,黑寡婦等人直接找到史蒂夫的公寓,破門而入,卻沒有發現史蒂夫的蹤跡。

那臺舊電話就安靜地躺在他的抽屜裏,房內的一切除了蒙上一層淡淡的塵灰,毫無異樣。史蒂夫就是在那時消失的,沒有帶走他的盾牌,也沒有穿上标志性的制服。

兩周後詹姆斯羅迪穿着半身盔甲,參加了儀式。他的下半身依然無法順利行動,但沒有關系,有了盔甲戰衣,肉身并不足以禁锢他的行動。別人稱他為第二任的鋼鐵俠,盡管他一直不願意承認。

“鋼鐵俠只有托尼斯達克一個,沒有人能取代他而存在。”他說。但遙望臺下的聽衆,鋼鐵俠最希望看到的那個人,依然杳無音訊。

複仇者解散了,兩位領導人的離開讓這個組織不再完整。

也就在這個所謂的正義人士最脆弱的時候,巴恩斯逃走了。

不知道誰給他解凍,連黑豹都沒察覺到半點動靜。當時他就在放着冬兵冷凍艙的房間,那一束光芒則憑空出現。黑豹向後退了幾步,舉起手臂遮擋刺目的光線,迷糊中似乎看到一個穿着鬥篷的人,他兩鬓斑白,留着山羊胡須。

可還沒來得及阻撓,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來者的容貌,那個男人又瞬間消失。

定睛再看,消失的不僅僅是那個詭谲的男人,冷凍艙放置的位置還有壓印,艙體卻不翼而飛。

房內沒有被撬動的跡象,沒有多餘的腳印,甚至連攝像頭都找不到那一段證據。屏幕顯示的是驟然亮起的光芒,随即便是幾秒的雪花,等到錄制系統恢複正常,只有黑豹一個人坐在房內的地板上。

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幻覺一樣,冬兵也再一次人間蒸發。

這就是全部,但這又不是全部。這些事情發生得突然,任誰都知道其中必有聯系。可究竟聯系是什麽,又是誰觸發了這一系列毀滅性的災難,無人知曉。

直到美國隊長把過去的一切砸毀,再換了一個身份,以九頭蛇隊長的頭銜,耀武揚威地出現在世人面前。

“這是一個新的紀元,”他召開了一次會議,沒有人敢缺席,“我要完成你們之前的領袖都無法完成的任務,我将建立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來源于疼痛,鮮血,犧牲的秩序。

朗姆洛被攙扶着坐在會議廳的一角,望着臺上的人宣告着他繼任的消息。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所以他啞啞地笑了,史蒂夫把目光轉向了他。

他們對視了幾秒,會議繼續。

即使朗姆洛身負重傷,只要不在昏迷狀态,他也必須參會。他的生殺大權掌握在組織高層的手上,因為他有罪,他被判的是死罪。他陪伴了冬兵七十多年,冬兵的叛逃和他的叛逃無異。他沒有盡到做隊長的責任,所以他該被送上電椅。

宣判發生在內戰開始之前,冬兵逃走之後。長時間搜尋無果,讓他慢慢萌生了認罪的覺悟。所以到真正開庭的那一天,他請纓做最後一戰。他将再一次刺殺美國隊長,與史蒂夫羅傑斯同歸于盡。

組織答應了他,這不是私人恩怨。這是他最後能贖罪的籌碼,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可他還是沒有死。還是沒有。

炸彈炸響了,他的耳膜幾乎被震破。他周身都燃燒了起來,仿若進入了爐火的深處。他在黑暗中徘徊了很久,走了很久,好似再堅持一會就能看到天堂的曙光或地獄的火湖。

可他睜眼,看到了手術室清冷的燈光。

接着便有人在他耳邊講了一個笑話,不日,他便到場一睹喜劇的細節。

那個被他刺殺的人站在臺上,從不共戴天的仇人,變成了發號施令的總隊。對方慷慨激昂地發表戰争的倡議,就像曾經無數次發誓要懲奸除惡一樣堅定。

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激憤的情緒,果決的态度。他就是那個史蒂夫羅傑斯,朗姆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他穿着紅黑相間的制服,又讓舊識變得陌生而詭異。

會議結束時他走過朗姆洛的身旁,手掌穩穩地摁在交叉骨的肩膀——

“你有功,你的罪贖清了。”他說,“你刺殺我的時候拼盡了所有的力量,我看得到你對組織的忠誠。”

原來他不像巴基巴恩斯一樣腦子壞掉,他清醒得很。他記得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每一句話,每一場交鋒。他比史蒂夫更加強大,逼仄的氣場讓朗姆洛說不出一句話。所以朗姆洛只能發笑。朗姆洛笑得前仰後合,周身骨頭都跟着疼。笑出了眼淚,笑裂了傷口。

史蒂夫也跟着微笑着,那微笑就像每一次他對着托尼斯達克,對着巴基巴恩斯,對着山姆威爾遜,對着所有他信任的戰友。他帶着溫和的表情,在朗姆洛難聽的抽吸聲中漸漸走遠。盾牌就背在他的後背上,九頭蛇的标志刺目鮮明。

這是一個象征正義與希望的标志,當然了,只要背在史蒂夫羅傑斯的背上,無論什麽标志,都是象征着正義與希望。

是的,這就是一場夢。只是夢延伸到了現實,現實就顯得光怪陸離,破碎扭曲。可史蒂夫說了,這是新的紀元。那當然會有很多新鮮事,大家需要的只是認知和适應。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特色,作為雇傭兵的朗姆洛就像身為政客的皮爾斯一樣清楚。或許他比皮爾斯更清楚,所以皮爾斯沒有活下來,他卻存活至今。

會議結束後他又回到了那間冰冷的病房。打開電視,看着局勢的風起雲湧。不過這一切和他都沒有太多的關系,因為絕大部分都是為應付民衆的騷亂而編造的假象。

複仇者承諾追查鋼鐵俠死亡的真兇,黑豹聲明會找到冬兵的下落,戰争機器和獵鷹堅信史蒂夫不是真的消失,他只是遇到了麻煩,過不了幾日,便會安然無恙地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

對,他們說得都對,因為連他們也不知道從何着手,所以只能用最果決的态度逼着所有人相信他們的信口開河。

他們追查不到殺死鋼鐵俠的真兇,因為連托尼斯達克的屍體都不在他們以為的棺材裏。埋葬後不到幾天,他就被史蒂夫秘密帶進了組織,并且冰凍在最嚴密的實驗室裏。

史蒂夫每天都會花一段時間待在裏面,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也不允許任何人擅自進入。他或許才是真正能追查鋼鐵俠死因的人,可現在連他都一籌莫展。

他的表現似乎在說他還殘留着一點點史蒂夫羅傑斯的影子,至少對托尼斯達克的感情那一部分還沒有退散。但誰也不敢确定,追查死因的背後是不是真的只是為了還托尼斯達克一個真相那麽簡單。

畢竟誰都不認識現在的史蒂夫,誰都不了解九頭蛇隊長。

所以,同樣,複仇者們也不可能找到史蒂夫,因為他自從來到基地,就沒有走出去半步。新上任的領袖要承受太多的議論與質疑,為了平複這甚嚣塵上的猜忌,他需要掀起一場內部的清洗。

每一次政變帶來的都是自上而下的大換血,這是不可避免的,所有人都要小心翼翼,并且确定好自己的立場。組織內部并沒有人過多關心外界的消息,他們看到的比複仇者要多,擔心的也比他們要多。

所以他們大部分并不關心冬兵去了哪裏,就像他們也還沒來得及關心幾名改造兵被澤莫摧毀後,該用誰填補缺憾。

除了布洛克朗姆洛。

對,冬兵是朗姆洛最關心的事。他去了哪裏,會不會被找到,會不會被抓住,是冰凍着還是清醒着,腦子裏面究竟是冬日戰士還是巴基巴恩斯……

這才是與朗姆洛息息相關的,哪怕他只能枯坐在病房,日複一日地等着外界傳來的或真或假的消息。然後他等到了,如願以償。

組織截獲了那個人,但很快大家就發現他既不是巴基也不是冬兵。他是一個混亂的家夥,身體住着兩個不完整的靈魂。唯一在改造兵腦海中清晰的想法就是他要闖進這裏,他要找他的特攻隊長,隊長有他需要的所有答案。

這也是他被抓獲的關鍵因素,但當然,在混亂的冬日戰士看來,這是不可逃離的宿命。

“我要見他。”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朗姆洛掀開被子下床。

史蒂夫親自把消息帶來,目的卻不如朗姆洛所想。

“你不能見他,他關在牢裏。他是罪犯,他要等待審判。”史蒂夫摁住了布洛克的肩膀,力道大得直接将他推回原位。

“……我要見他,他不清醒。”朗姆洛重複,眼睛死死地盯着史蒂夫的臉。

冬兵能找回來說明他還記得這裏,他還需要這裏,而布洛克相信在這個暗無天日的訓練營,除了自己以外并沒有冬日戰士需要的東西。

史蒂夫笑了,他又露出了那種讓朗姆洛想一拳砸上去的微笑。他松開了手,慢慢走到朗姆洛的床腳,盤起雙臂,微微揚起下巴。

“或許你沒有聽清我在說什麽,布洛克。”史蒂夫說。

好了,他現在開始叫他布洛克了。哪怕朗姆洛滲透進神盾局時都沒有得到過美國隊長的這番優待,反倒是現在多了幾分親切與信任。

但這份友好讓朗姆洛不寒而栗。

“你也沒有,”朗姆洛挑釁地揚起嘴角,撐着把自己支起來坐好,“我說,我要見他。”

史蒂夫沒有回答。他定定地看着朗姆洛一會,搖了搖頭。然後說了一句當時的朗姆洛不明白的話——

“你知道嗎,布洛克,每個向導都需要有他的哨兵,從前你是冬兵的向導,是一個很好的向導,”他的語調很慢,慢到朗姆洛能聽清每一個字——“但現在你是哨兵,你只能是我的哨兵。”

朗姆洛皺起眉頭,警惕地反問,“……什麽意思?”

史蒂夫還是笑笑,也還是沒有正面回答。

朗姆洛不理解,盡管這聽上去并不是什麽好事。但沒有關系,史蒂夫有的是時間讓他理解,有的是機會,逼他慢慢學會臣服于自己。

冬兵确實是被關在牢裏,可審判會不會存在是另一回事。說到底那也只是一個形式而已,走走過場,再把已經定好的結果加到冬兵頭上,讓一切顯得順理成章,光明磊落。

但史蒂夫會顯示出他的寬厚,即使在這之前他在審判席上言之鑿鑿——“無論你忠于神盾局還是于九頭蛇,你都是叛徒。不管我以什麽身份審判你,你都罪無可恕。”

冬兵擡起了頭,看着曾救自己于水深火熱之中,不顧一切保護他的安全的同伴,如今要将他置于死地。他的表情冷漠而麻木,或許連震驚都不需要,因為這個世界已經變得不認識了,所有熟悉的符號都不複存在。

“但介于你一直被迫洗腦,很多事并非出于你的主觀意願,你甚至沒有一個清醒的認知對你的所作所為做出判定,所以你将被暫時押入監牢,嚴加看守,直到你有了悔改的覺悟,我們再酌情定罪。”

是的,史蒂夫總會網開一面。只是過去的網開一面是因為他與巴恩斯生死之交的情誼,而現在的網開一面,卻摻雜太多的利害關系。

史蒂夫還是那個昔日的戰友嗎?還是那個童年的夥伴嗎?還是那個願意陪伴他到世界盡頭的唯一嗎?

不,不是。他是九頭蛇最高的領袖,現在他以領袖的慈悲,放了巴基巴恩斯——亦或是冬日戰士——一條生路。

一條戴罪立功的路。

得知審判結果的朗姆洛,再一次向史蒂夫提出請求——“我要見他,你必須讓我見他!”

他怒吼着,把桌子邊上的花瓶和餐盤掃落在地。他被兩名士兵壓住,士兵的手指摳進他的瘡口。鮮血溢出重重疊疊的繃帶,濕噠噠地讓手套也染了污穢。

“你還沒有認清你的地位,”史蒂夫站在他的對面,居高臨下地睥睨着這只剩半條命的可憐蟲,“你也沒有弄懂我上一回說的話。”

朗姆洛确實沒有弄懂,劇烈的反應和要見到冬兵的執着表明他根本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弄懂,于是史蒂夫決定幫他理解。

他讓兩名士兵把叉骨翻過來,手腕拴在了床沿上。而後将毛巾擰成一條,卡進了朗姆洛的嘴裏。随後再讓兩人離開,把守在病房的門口。他關上了窗戶,拉上了窗簾。病房晦暗得只剩慘淡的燈光。他把空調的溫度調低,讓冷風直呼呼地吹着床上的人。

“你還有用,所以你沒有求死的權利。”朗姆洛無法把決絕的話語道出,史蒂夫便猜到了所思所想,并替他作答——“但你得學會适應,人都需要改變,适應了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比如得重塑信念,就像災後重建一樣。忘掉和冬兵七十年的羁絆,忘掉那些令人讨厭又沉重冗長的過往,忘掉失敗,忘掉死亡,忘掉付出的慘痛的犧牲,然後全心全意,心無旁骛地,重新投入戰場。

——你是我的兵,你只能受我的牽制。只能服從我的命令,只能看到你唯一的領袖的身影。

史蒂夫□□了他。為了讓他臣服,九頭蛇隊長願意動用一切手段。朗姆洛沒有辦法反抗,手铐把他的手腕割裂,嘴角被布料磨出鮮血。他強忍着不要發出半點聲音,可床鋪吱吱呀呀,成了最慘烈的交響。

宣洩完畢後,他被解綁并翻了過來。對方上衣的九頭蛇标志在他眼前放大,然後他的頭發被扯起,逼着他對上了那雙藍得并不純粹的眼睛。

“希望這能幫你理解命令。”史蒂夫溫和地說,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分毫不差,卻令人膽寒,“我知道你不想學習第二次,但首先你得讓我看到你的覺悟。”

史蒂夫松手了,朗姆洛重重地摔回枕芯。接着隊長很體貼地用被子把一片狼藉的床鋪和人蓋住,整了整衣襟,走出病房。

朗姆洛則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慘淡的燈光沒有變化,冷風呼呼地吹着他,他卻汗如雨下。

屋外烈日當頭,但窗簾靜靜地擋着刺目的光線,陽光照不進來,房內依舊陰冷昏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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