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涼的星徽
與叉骨相比,冬兵就顯得安靜多了。
剛被抓捕回來的時候,他也竭力掙紮過。但史蒂夫出馬後很快就制服了他,也很快找到了一個适合關押他的地方。
史蒂夫并不想過多地折磨這個人,九頭蛇隊長記得原先史蒂夫羅傑斯的所有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麽,觸碰到的原始力量讓他忽然削去了靈魂的很多部分。就像在他的心中畫了一個圓,圓內只有兩三樣東西,圓外則是除這幾樣東西的一切。
圓的中心是托尼斯達克,即使現在叫這個名字的人已經死亡。
當巴基的人格占領冬兵的頭腦時,他很困惑地與史蒂夫對視。他坐在簡陋的架床邊上,扭着頭一瞬不瞬地望着史蒂夫。
史蒂夫也是一樣,他渴望從巴基的眼裏找到點觸動自己心靈的東西,但很可惜,這樣的對視持續了十幾秒,他倆都一無所獲。
所以第一次探視巴基巴恩斯時,他們并沒有語言的交流。語言這種東西從他還是美國隊長而對方還是巴恩斯中士時就不太重要,他們之間有默契,這份默契是一起長大、一起經歷磨難培養起來的。現在默契還在,可是已蒙上了一層陌生的塵埃。
他把冬兵的情況告知朗姆洛并得到朗姆洛劇烈的反應後,他第二次面見了冬兵。這一次他打算和巴基說點什麽,比如換位思考,告訴巴基最想知道的訊息——“交叉骨沒死,你不用擔心。”
冬兵的眼睛驟然亮起,但很快又狐疑地凝固。或許是他不能理解史蒂夫怎麽會來傳遞叉骨的消息,又或者是他懷疑這話本身的真實性。只是他沒有追問,定定地看了一會後,提出了和叉骨一模一樣的請求——“我要見他。”
“你不能見他,你只是個犯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史蒂夫回答,語氣波瀾不驚。他對冬兵更多的是抱以好奇,在這個腦子混亂的人的心裏,是什麽力量讓他将尋找對方的念頭打上烙印。
正如為什麽圓從白色變成黑色,标志從星徽變成骷髅,圓的中心依然是那個穿着鋼鐵戰衣的鋼鐵俠,這讓九頭蛇隊長困惑至極。
多年的陪伴?他不信。
他不覺得那些東西有那麽重要,但他還是問了——“這就是你明明知道回來會有這種下場,還執意回來的原因?你為你對他抱有的情感——”
“這是怎麽回事……”冬兵打斷了他,不,應該是巴基打斷了他。巴基從床鋪上站起來,慢慢地走近鐵門,與史蒂夫距離不到一米,“……你是什麽?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
史蒂夫也不知道。這個問題他也想了很久,從他開始追蹤鐵人死亡背後真相的那天開始,似乎就被這個病毒一樣的問題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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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地記得托尼倒在斯達克大廈吧臺旁的一幕,但改變并不是在那一刻開始的。那時候他與體內劇烈的悲痛抗衡,仔細地檢查了托尼的屍體。
托尼沒有太過明顯的搏鬥痕跡,可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連他的鋼鐵戰衣都來不及穿上。他就套着平日的背心,看樣子只是想出來倒一杯咖啡。杯子還安安穩穩地放在臺面上,他卻猝死一般原地倒下。
他的反應堆被整個取了出來,嘲諷似的擱在手邊。盡管看上去像是心髒受不了負荷而死——外界也是這麽認定的——但史蒂夫一眼就能猜到,托尼不可能不做任何的抵抗,任由反應堆被人取出後枯坐等死。
反應堆取出到真正死亡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如果沒有敵人與他搏鬥,那他完全來得及自救。
何況,到底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能快到連鋼鐵服都來不及穿上。
——托尼被人鉗制住了,他根本無從反抗。就像控制了他的意識,讓他連違抗指令地動動手指都做不到。
史蒂夫不解。
他仔細回憶着最後幾日與托尼的見面,回想着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但他并沒有發覺托尼的反常,于是也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性。
那一刻史蒂夫的腦子裏列出了一份名單,不是嫌疑犯的名單,而是有可能知道內情的人的名單。比如布魯斯班納,比如詹姆斯羅迪,再比如……尼克弗瑞或彼得帕克。
當然名單上不止這些人,但他還列舉了誰,卻完全沒了印象。最後的記憶是他把上述四人逐一詢問後,又找了另一個人。然後便像膠片燒毀了一般,記憶短路了。
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或者說他确實問對了一個人。可是那人抹掉了他與之見面的記憶,并讓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沒錯,自他從布朗克斯區的一條小巷中醒來時,他就能感覺到自己已經變了一個模樣。那種自內而外的精力充沛、鬥志昂揚,是在注射美國隊長血清時都未曾體會過的。
他還是能想起托尼,還是能感受到失去托尼的那份肝膽欲裂的悲痛,也還是能清晰地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追尋殺死托尼的真兇。但擺在上述這一切前面的竟是另一個想法——
——回到九頭蛇。
回到。是的,不是前往九頭蛇,而是回到。
那種感覺像是他原本就屬于九頭蛇,而之前卻偏離了太遠、作別了太久,如今如夢初醒,應該回到家中一樣。他的腦子運轉的速度還沒跟上,腳步卻一路往九頭蛇的秘密基地走。
這不是在他昏迷過後才得知的路線,而是在此之前他從巴基的嘴裏問到的線索。所以他并沒有從昏迷中得到更多的資訊,唯一得到的,是突然轉變卻異常堅定的信念。
然後他來到了組織的門前。他用自己的聲帶說出了不屬于自己的話,他用自己的手腳做出了不屬于自己的事。可一切過後他卻沒有冬兵一樣的混亂與自責,好似這一切都是設定好的。
他的舊系統正在崩潰,新系統在他的體內逐漸建立。回歸的路程中大腦的數據正在整理,而到達的一刻,已升級完畢。
把門口一例阻攔的士兵清掃後,他邁進了九頭蛇的主樓。
那一刻他已經逐漸理清思路,膨脹在心頭的欲望以及最終要達到的目的也愈加明确起來。
他開始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甚至于每一步的脈絡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晰。但驅動這些脈絡成型的究竟是什麽力量——他卻還是不知道,盡管拼命回憶的過程中,他捕捉到了一些非常模糊的印象。
那是一場會面。一場在城堡或是別墅的地方。他和一個高大的男人交談,可他記不清男人的裝扮,也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場神秘的、被抹消的會面就是機關,觸碰機關的他打開了一扇大門,他對門外那一團過于刺眼的光線殘存隐約的印象,從而驚覺之前的那麽多年自己一直在黑暗中徘徊。
所以他不驚慌,不害怕,只是有點困惑而已,可這份困惑對于當下的他來說,無足挂齒。
“因為我是個瞎子,而現在見到了光明。”他回答,波瀾不驚。仿佛連這些措辭都是早就準備好的,說出來後胸口會産生一種奇妙的舒坦。
他确實見到了光明,那一團耀眼的光線于會面時的男人手中出現,就像上帝給他的賜福,讓他想清楚了之前的很多事情。
那一刻他仿佛脫離了肉體,脫離了史蒂夫羅傑斯存在的世界,站在一個與神明比肩的位置,俯瞰着走過來的每一步。
于是在那一瞬間,他終于明白,正是因為當他還是美國隊長的時候沒有強勢地控制着局勢的發展,才導致了太多悲劇的産生,導致了聯盟的分裂,導致了內戰的爆發,也最終導致他失去了鋼鐵俠。
“……所以你要把我關起來?因為你心裏的光明指使你這麽做?”巴基狠狠地捶了一下鐵欄杆,質問。
“這是正确的。你是一個犯人,我需要懲罰你的罪過,這樣才能安撫大部分人的情緒。”史蒂夫回答。
他說的沒錯,他需要安撫民衆,只是這個民衆的概念從神盾局變成了複仇者,現在又變成了九頭蛇。
巴基難以置信地瞪着他,但馬上也有了猜測——“所以你現在是九頭蛇的人?這真是……你是被洗腦了嗎?”
洗腦?不,沒有。洗腦會讓人比過去糊塗,但他比以前清醒。
如果說九頭蛇是神盾局和複仇者一直對抗卻始終無法殲滅的勢力,那顯然他們之前對抗的方式是不可取的。
硬碰硬雖然勇氣可嘉,但相互的損耗卻讓人扼腕。兩敗俱傷不是一條适宜的道路,這道路也從二戰至今證明着它根本走不通。那如何讓兩股勢力擰成一團,就只剩下一個辦法——全部納入麾下。
只要他們只有一個統治者,那就只有一個說話的聲音。他們的力量不再是相互削弱,而是相互加成。
現在的神盾局有自己的領袖,一切都比九頭蛇來得更有規劃。但相反,九頭蛇卻如一盤散沙,群龍無首。
在這種情況下,九頭蛇會以“破壞神盾局和複仇者的計劃”為他們的計劃,沒有一個大的目标,卻相互拖累,讓彼此的腳步皆停滞不前。
為此,史蒂夫決定率先凝聚九頭蛇。這就是史蒂夫來到九頭蛇的目的,更簡單,更直接,也更強勢。
“一塊鏽蝕的鐵板是沒有用的,但削尖了的矛卻很有殺傷力。”史蒂夫微笑着道——“現在我只是要把這塊上好的鋼材削尖,再當成武器去奪回本來就應該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
本來就屬于這個世界的和平。
巴基愣了,咬了咬牙關——“史蒂夫,我知道失去斯達克對你來說很痛苦,但這并不意味着你用他的想法強加在所有人身上就能起作用。你很清楚他想要掌控所有人,我們的內戰也是為了自由才會拉開序幕,為什麽你——”
“因為他是對的。”史蒂夫打斷了他,眉心微微皺起。
是的,托尼是對的。
如果史蒂夫一開始就按照托尼所說的做,那他就不會和托尼決裂,不會離開對方,也不會讓托尼在自己的大廈裏被人謀殺。
但同時他也不想失去自由,不想被政府或更高的權利機構掌控,所以他必須成為最高的掌權者——一個同時掌控着九頭蛇和神盾局的領袖,讓所有紛争都在掌控下偃旗息鼓的絕對權威。
“失去的東西已經回不來了,史蒂夫……”巴基雙手握着鐵栅欄,近乎于懇求地道,“但我們還可以把握沒有失去的東西。”
“你想說的是交叉骨嗎?”
史蒂夫冷冷地哼了一聲,揚了揚眉毛,“但很可惜,他對組織來說非常重要,容不得你私人珍藏,所以很抱歉,巴基,”史蒂夫漠然地搖搖頭——“如果你和他都一樣執着,我只有用更強硬的方法斬斷你們的牽連了。”
巴基靜靜地望着史蒂夫,眼裏滿是不解與驚愕。
但他并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用完整的巴基身份對史蒂夫說話,因為他還是執着的,而執着的後果便是讓史蒂夫徹底地把“巴基巴恩斯”敲碎,徒留那個只作為武器存在的冬日戰士。
“現在的你很可怕。”巴基慢慢地走回了床邊,原位坐下,不再看他。
可怕,但是史蒂夫喜歡。
身體被注入的那股奇怪的力量随時随地起着作用,讓他感覺自己握着至高無上的權利。他可以随便讓任何一個嘴硬的人屈服,盡管他根本沒有這麽做過,他也胸有成足。
所以他一開始确實不想折磨這個可憐的改造兵,不想折磨那個瞎子史蒂夫的生死之交,也不想把過去全盤抹殺,畢竟連他也得承認,如果不是在黑暗中徘徊了那麽久,哪懂得珍惜現在的光明。
但朗姆洛的作用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朗姆洛能完成那一件事,一件幫助史蒂夫重拾失去的一切的事。
獨獨只有朗姆洛能找到那個人,獨獨只有那個人擁有一把回到過去的鑰匙,而擁有了那把鑰匙,他便能救回托尼斯達克。
于是殺雞儆猴,就還是要的。
尤其當朗姆洛反應如此劇烈,而冬兵卻以為他拒絕進食便能威脅到自己之際。放過了一個,其他人就會變本加厲。
所以他們偉大的九頭蛇隊長要讓朗姆洛看到,也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心有雜念并違抗自己命令的下場,比他們想象的要慘痛得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