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紙糊的槍口
“我以為你聽了這個消息,會給我一個吻。”史蒂夫站在門口,看着臉上剛騰起笑意,又把笑意凝固的斯達克。
這不是一個容易做的決定,它需要史蒂夫率先邁出信任的一步。但史蒂夫做到了——“我帶你去斯達克大廈,但你得保證不要給我傷害你的理由。”
托尼努力讓自己不要表露出太多的喜悅,繃着笑容對史蒂夫道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謝謝”。與此同時大腦卻飛速運轉了起來,其中包括了轉移自己的過程中可能抓住的一切逃生的機會。
但他又立馬把這些妄想否決了。
雖然史蒂夫答應把他轉移過去,但沿途一定做了充足的防備。不僅是轉移的過程,還有整個斯達克大廈,或許都已被重兵把守,連只蒼蠅飛出來都要通過安檢。想到此,收拾喜悅的情緒就變得簡單很多。
于是托尼順理成章地搖搖頭,淡淡地道——“不了,我不想破壞一天的好心情。”
其實史蒂夫根本不在意托尼是答應還是拒絕,他微笑着大步上前,忽略了托尼因警惕而連連後退的腳步,抓住對方的衣襟抵上牆壁,直接奪取了他應得的一吻。
托尼也只能認命地讓他親吻着,現在的他已經習慣了反抗不了時幹脆閉上眼睛忽略感官刺激帶來的羞恥。史蒂夫自上一回qiang暴之後,也确實沒有除了親吻之外的過分的舉動。所以只要忍一忍,待到那兇狠的舌頭在口腔掃蕩一圈,後者就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只是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畢竟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一吻結束,就在托尼打算收拾收拾跟着史蒂夫一同離開這個可怕的房間時,脖子突然襲來了一陣冰涼的觸感。低頭一看,托尼大驚失色。
就在史蒂夫把他摁着親吻時,一塊金屬的項圈已套上了托尼的脖頸。
“……這是什麽!?你幹什麽?!”托尼摸着那塊金屬,朝史蒂夫吼道。
“我不夠你聰明,所以只能在謹慎方面多下點功夫了。”史蒂夫掏出一個小小的遙控器,摁了一下。
一陣電流便直襲脖頸,瞬間讓托尼渾身失力。史蒂夫扶住渾身癱軟的鋼鐵俠,一副手铐也順勢纏上了托尼的手腕。
接着他扶着托尼在窗邊坐下,掀開了簾子的一角,敲敲玻璃,道,“既然你都打算合作了,我也是時候該把你沒死的消息公之于衆。很抱歉在我的世界,注冊法案是你推崇的。為了穩定大多數人的情緒,我只能讓你成為那個以和平為借口,卻密謀控制大部分超級英雄的權謀家。”
戰後鋼鐵俠的銷聲匿跡讓反對之聲甚嚣塵上,大家都在聲讨一開始首當其沖為注冊法案搖旗吶喊的鋼鐵俠丢下爛攤子就一走了之的不負責任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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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确實讓民衆的憤怒無處宣洩,所以美國隊長在這個時候接任大局就會引來紛紛的議論。
若要平複這種議論,也為了讓“美國隊長反對超級英雄注冊法案”的行為成為正義和正确的,那就只能讓鋼鐵俠推崇法案成為不義之舉。
“為了控制全球的人,做了和舊九頭蛇的清除計劃一樣的事。只不過九頭蛇用的是佐拉的算法和三艘飛船,而你——只用了一部法案就蒙蔽了所有人,讓超級英雄率先就範。”史蒂夫道,窗簾又拉開了一點。
托尼向下看了一眼,底下全是已經準備好的媒體記者。一個矮小的發言臺依稀可見,證明史蒂夫早已為這場新聞發布會籌備妥當。
“不過這一切用我的嘴說出來沒有用,”史蒂夫坦言,“我當初反對法案,就相當于和所有普通民衆作對。所以我需要你親自向大家認錯——我想他們會很樂意把明天的頭條新聞寫成——美國隊長順利将鋼鐵俠捉拿歸案。”
斯達克瞠目結舌,幾秒過後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暫且不說為這個世界的斯達克埋單或為史蒂夫頂替罪名,讓他戴着恥辱至極的鐐铐出現在民衆面前都是天方夜譚!
“……別跟我開玩笑,羅傑斯,你知道我根本不會這麽做!”托尼憤怒地扯過窗簾,嚴嚴實實地重新拉上。
手铐戴在手腕上沉甸甸的,讓他恨得牙關顫抖。
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麽憤怒過了,他或許可以接受占有式的qiang暴,羞辱式的軟禁,出不了門回不去自己世界的困頓,但他萬萬接受不了在所有人面前以這樣的姿态低伏做小。
是的,要他在這一個房間裏給史蒂夫跪下是有可能的。如果可以逃出去,他甚至不惜跪在對方面前為其口jiao。但這一切都得在沒有觀衆的前提下——那只要他達到了目的,他可以讓逼他做這件事的人再也開不了口。
但是現在史蒂夫要他在衆人面前,再也擡不起頭,這和中世紀被脫光了游街沒有區別。
他是鋼鐵俠,他是托尼斯達克——他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這麽做!
“那我只有請他們上來了。”史蒂夫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抱歉地說,“我想了很久,但介于你我之間實在找不到信任的籌碼,我只能用這種辦法強行建立了。”
說着,史蒂夫朝門口走去。
托尼坐在沙發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腦子亂成一鍋粥。
他得做點什麽……無論做什麽都行。他必須阻止史蒂夫,阻止那個惡魔毀掉他。即使他并非來自這個世界,但就像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接受處刑一般。
這不是另一個鋼鐵俠的事,而正正就是自己的事。
史蒂夫已經走到門邊了,他的手握上了門把。門把被擰開,門外的光線照射進來。照在了史蒂夫的臉上,把他的臉劃成了一明一暗的兩半。
“……等等!”托尼突然叫道,怕史蒂夫沒有聽清,緊跟着又提高聲調重複了一遍——“等等,我還沒想清楚。”
史蒂夫停住,他轉過頭看着托尼,卻沒有把門關上。
托尼咬了咬牙關,抽搐着嘴角回應道——“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別逼我。”
史蒂夫頓了頓,然後把門又重新關上。
托尼暗自舒了一口氣,緊盯着史蒂夫重新靠過來的腳步,想了想,又問,“……有煙嗎?”
史蒂夫搖搖頭。
他當然沒有煙,他煙酒不沾。但既然托尼問了,他也打算給對方一根煙的思考時間。
于是他再次把門拉開,向門外的侍衛低聲交代了兩句,一分鐘後他遞給托尼一根煙,再幫托尼把煙點上。
“士兵抽的,不是什麽好煙,”點煙的時候,史蒂夫說道,看着托尼深吸一口又如釋負重地吐出來,不由得補了一句——“抽煙對身體不好,斯達克。”
托尼并不想抽煙,他只是需要拖延時間。他不相信自己真的要接受游街的命運,也不相信九頭蛇隊長沒有破綻。
“現在告訴我,你要想什麽?”史蒂夫坐在旁邊,把裝橙汁的杯子接了點水,給對方當臨時的煙灰缸。
“我沒有做好準備按你說的做,但我更不想讓他們上來。”托尼回答,在杯口彈了彈煙灰。盡管他想的不是這個——這兩條路他都不打算接受——于是随便抛了個敷衍的回應,騰出時間思考史蒂夫真正的動機。
是什麽緣由,讓史蒂夫給出這兩條路。而如果托尼這麽做了,史蒂夫又能得到怎樣的效果。究竟是什麽東西,讓史蒂夫不辭萬裏地把自己帶回來,又要用這種方式羞辱和傷害他。
托尼可以理解qiang暴和軟禁,但毀掉他的名聲和尊嚴——不,史蒂夫還需要自己的幫助,他不應該摧毀自己的合作夥伴。
那他為什麽要給自己戴上鐐铐,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看玩笑。
“你總要面對的,托尼……”史蒂夫伸出手,指背輕輕碰了一下對方的面頰。托尼沒有躲開,反而閉上眼睛,似是厭惡似是任命地皺緊了眉頭,“你我之間必須要有一個成為罪人,以現在的優勢劣勢來看——我真不認為我會是那一個。”
對,必須要有一個成為罪人。不管是美國隊長還是九頭蛇隊長,這一點都沒有改變。他們寧可犧牲性命,也不願辜負大衆。他們是自由意志的象征,也是光明正義的戰士。
他們永遠都在扮演着起義者的角色,解放,救贖,然後在鏟除所有頑固的反抗勢力之後,以寬廣的胸襟赦免和原諒能被感化的罪人。
勝者沒有屠城,也沒有把為舊勢力效勞過的所有人發配流放,反而給予他們改過自新和戴罪立功的機會,繼續留在身邊。
新領袖的寬恕就像神的賜福一般讓人感激涕零,于是慢慢地便不會再有人想起當初敵對的仇恨。
不得不說,這真是收買人心的好辦法。
斯達克對此嗤之以鼻,這和斯德哥爾摩情結有什麽區別。
人質因劫匪沒有殺掉自己而感恩戴德,卻忘記了劫匪的犯罪本質。這根本沒有值得感恩的地方,卻能讓那麽多人……
卻能讓那麽多人心服口服。
斯達克心頭一驚,煙灰震落在雙膝上。他趕緊把煙灰拍掉,又在杯口彈了彈煙蒂。
史蒂夫注意到了這一細節,笑着詢問他是不是在想逃跑的方法。
斯達克一如既往地搖搖頭否定,給出了一個凄涼的笑容——“我沒你想的那麽頑固,我逃不出去,但我也還不想死。”
——我只是要弄清一件事,然後押一盤賭局。
賭史蒂夫有意用項圈和鐐铐恐吓托尼,卻不會真把托尼送上輿論的刑場。
原來是這樣。
托尼咬緊牙關,逼着自己不要輕笑出聲。如果九頭蛇隊長想要的只是恐吓的話,那就解釋得通了。危機的情境可以讓大腦一片空白,但對于斯達克這類人來說——它只會讓大腦的運轉速度加快。
斯達克又深吸了兩口,把燒到末端的煙屁股徹底丢進了杯子。煙蒂“呲”地一聲滅掉,他也站起來拽着沉重的手铐整了整衣襟。
他又磨蹭着拖延了一下時間,想看看史蒂夫還有沒有多餘的舉動支撐他的猜測。但很可惜,史蒂夫只是平靜地看着他。欣賞着他的焦慮,恐懼,不安,以及最後掙紮着豁出去,做出的決斷——
“我和你出去,史蒂夫,”煙蒂滅掉後,愣神了足有一分鐘,斯達克終于轉過身來,低頭看向依然坐在座位的九頭蛇隊長,認真而沉穩地道——“我會證實給你看,手铐和項圈都不能拿我怎麽樣。”
史蒂夫看着托尼愣了愣,繼而笑起來。他依然什麽都沒有說,當即引着鋼鐵俠往門外走去。
是的,托尼在押一盤賭局。賭輸的結果是身敗名裂,所以他不能輸。可他押的內容又是那麽可笑,以至于連鋼鐵俠都頭一次産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因為他正鎖着鐐铐,戴着項圈,九頭蛇隊長走在他的前面,身邊還跟着兩名全副武裝的侍衛,外頭圍着全國上下不知道多少家報社的記者和無數臺攝影機錄像機——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打賭羅傑斯會在出門前的一刻,把他的項圈和鐐铐解開。
史蒂夫想要的是斯達克的感激和臣服,想要的是身體和心靈的一并歸屬。想要的是心甘情願地對自己萌生愛意,而這愛意的觸點可以是感激,可以是愧疚,可以是惋惜和後悔,但偏偏——不能只有恨意。
九頭蛇隊長想要的,是造出斯德哥爾摩式的局。
但即便想到了這一點,托尼依然是害怕的。
他的手忍不住顫抖,後背也不停地冒出冷汗。這是憑借這段日子以來對九頭蛇隊長的了解作出的推導,可到底押得中不中,就得全憑命運。
他到底不了解眼前的男人,倘若對方需要的真的只是像傀儡一樣的鋼鐵俠,像奴隸一樣不得不颔首低眉的斯達克,那托尼就失敗了。他就當真要戴着這屈辱的一切,承受比噩夢更可怕的現實。
走到緊閉的大樓門前時,史蒂夫站定了。他打了個響指讓多幾名侍衛跟上來,只要門打開那些記者就會蜂擁而至,所以必須要在被堵得水洩不通之前做好準備,防止他倆連發言臺都走不到。
托尼咽了口唾沫,做出了最後的嘗試。
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砰砰砰的響聲幾乎蓋過了他自己說話的聲音。
“……史蒂夫,”他艱難地從喉嚨擠出話來,盯着對方那雙沒有波瀾的眼睛,深吸一口氣,用一種近乎于哀求的語調說完了後面的話——“站在我身邊,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你要保護我。
——沒有你,我沒有勇氣。
——哪怕你根本不是屬于我的史蒂夫,但你長着和他一樣的臉,一樣的眉目,一樣的頭發和身形。
“這是托尼斯達克的請求,我替他說出請求。”說完,托尼勾了勾嘴角。嘴角顫抖着擺出了微笑,那微笑讓美國隊長心髒破碎。
時間靜止了。開牌前的一刻,空氣也随之凝滞。
托尼目不轉睛地與史蒂夫相望,望着藍色的天空,金色的陽光。海面上是層層溫柔的海浪,讓人忽略海底是洶湧的漩渦暗潮,和不可名狀的魑魅魍魉。
過了不知道多久,史蒂夫終于開口了。他的表情似乎有輕微的變化,而說出話證明這變化有多巨大——“記住了,托尼,你被澤莫的勢力蒙蔽與欺騙,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簽了注冊法案。”
——複仇者內部有人與澤莫的勢力勾結,讓整個團隊趨于分裂。
——你試圖與我聯系,但澤莫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以指令操控冬兵,并對你發起進攻。出于防衛你不得不與冬兵開戰,與我開戰。
——戰後你受了重傷,通過幻視單獨與我取得聯系。我與你再次聯絡後,才發現了注冊法案背後的控制全球的陰謀。
——你是無辜的,但你要認錯。你認錯了我才能幫你。
——我們才能真正站在一起。
史蒂夫說完,掏出了鑰匙。打開了托尼脖子上的項圈,然後打開了手腕上的鐐铐。托尼的雙手顫抖着垂下,捏緊的拳頭又被史蒂夫捉住。
“現在告訴我,你聽明白了嗎?”史蒂夫與托尼的右手相握,鄭重地再次向其發問。
“我是鋼鐵俠,能有什麽我聽不明白的事嗎?”托尼緊了緊史蒂夫的手指,慢慢地靠上前在對方的面頰碰了一下,用顫抖地聲線輕聲道——“……謝了,美國老惡棍。”
說完放松了史蒂夫的手,兀自走到門前。他用滿是汗漬的雙手握住門把,猛地用力把門推開。
門外的光線與人潮一并湧上,侍衛迅速圍成保護的一圈。史蒂夫摟住他的肩膀一點一點把他護到發言臺前,他清了清嗓子,開始撒一個比真相更真實的謊言。
外面的晨風清新得像在夢裏,吹拂着現實中已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