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點燃的火苗

叉骨和冬兵醒來後一直被蒙着眼睛,背靠着捆在一起。想起之前有人過來交代不要拉開窗簾,想必也是不想這兩名老道的雇傭兵看出航向的貓膩——雖然他們根本看不出來。

冬兵的獨臂抓了一下朗姆洛的手腕,示意自己已經醒了。朗姆洛的手指也動了動,算是對冬兵的回應。

他們就這樣被蒙着眼睛不知航行了多久,直到水手的吆喝聲和船錨的鐵鏈摩擦交疊在一起,才被一并從地上拽起來,彼此分開後連拖帶拽地引出了船艙。

約摸行駛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們推擠着從車上下來,而後兩腿被狠踢一腳,雙雙跪倒在松軟的泥土上。

緊接着他倆的頭罩也被扯開了。在猜不到被帶來此地的目的後,他們見到了一個更加猜不到的人——穆特澤莫。

沒錯,就是那個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政府抓住并關起來的穆特澤莫。

此刻他容光煥發,正笑盈盈地站在冬兵和叉骨面前。他揮揮手便有人上來給他倆松綁,轉轉胳膊士兵們便把槍舉起來。他一點都不像犯人的模樣,反而像極了一個軍官,一個重兵在手,勝券在握的軍官。

冬兵突然站起來沖到朗姆洛的面前,再一點一點往包圍他們的人逼近。他用一只手臂隔開朗姆洛和最近的槍口,額頭都快要抵上那長長的金屬管。他咬緊了牙關,眼睛裏迸射出令人膽寒的殺氣。

澤莫沒有允許其他人重新把他踢倒,反是以一種欣賞的表情看着他,過了好一會,才指指仍然跪在地上的叉骨,道,“眼光不錯,這确實是一個好兵。”

朗姆洛看了一眼圍成一圈的士兵,又看了一眼澤莫,慢慢站起來,拍拍膝蓋的塵土,再摁住冬兵的肩膀把他帶回一些,繼而對上澤莫的目光,沉着嗓子問道——“你想要什麽?”

在傭兵界摸爬滾打那麽多年,又在九頭蛇和神盾局趟了那麽久的渾水,朗姆洛明白但凡被政府捉住,卻又重新出現在傭兵面前的人,都沒那麽簡單。無論是皮爾斯還是澤維爾,倘若背後沒有強大的勢力撐腰,他們就會像他和冬兵一樣枯坐在牢房。

或許比他和冬兵更不濟,畢竟他們不是兵,沒法靠武力越獄。他們最強大的,也是唯一的武器便是那個捉摸不透的聰明的大腦——于是武力的活,就交給能打打殺殺的粗人去幹。

如果說冬兵和叉骨是棋子,澤莫和皮爾斯這類人就是棋手。他們把玩操控一切,對于叉骨和冬兵賭上性命的游戲,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人生之中的一局。

“我就喜歡和懂行的人打交道,不用說那些無聊客套的東西。”澤莫笑了笑,打了個響指。

兩名士兵拿着一塊被布抱着的東西上前,放在朗姆洛的腳邊。澤莫把布掀開,裏面赫然出現一條嶄新的金屬臂。

冬兵的眼睛亮了一下,猛地扭頭看向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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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骨只是不解地皺起眉頭,警惕地打量着地上的手臂。那條手臂嶄新锃亮,似乎還散發着剛制造出來的金屬氣息。它的光澤比之前的那一條淺淡,金屬片之間的貼合也更為嚴密。

朗姆洛俯下身,用手觸碰了一下,然後又雙手舉起來墊了墊,繼而重新放下。它比之前的手臂要輕很多,流線型也更趨完美。制造它的人改掉它上頭的紅星,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交叉骨的白色的X。

朗姆洛輕笑。澤莫真的是一個很懂得為人處世的家夥。他知道讨好冬兵沒用,但可以讨好叉骨。冬兵充其量不過是那管手///槍,而叉骨才是持槍的人。這個白色的X就像專屬的烙印一樣,給了朗姆洛良好的第一印象。

“金屬的材質不同,”朗姆洛得出結論,擡頭看向澤莫,“用的什麽東西?”

“寶貝。”澤莫笑盈盈地望着他,指指手臂又指指冬兵,“它是給你倆的見面禮,雖然貴重了一點,但不用客氣,我向來惜才。”

話音剛落,就有兩名士兵突然上前抓住冬兵,冬兵反手就朝其中一人抽去一拳,而另一人正想防備,卻立馬被動作極快的冬日戰士掐住了脖子。槍管又一次緊逼上來。冬兵依然把目光投向朗姆洛,用眼神請示下一步的命令。

朗姆洛摸了摸胡茬,并沒有對澤莫突然試着制服冬兵的行動報以微詞。他搞不清澤莫要幹什麽,于是繞着金屬臂又看了一圈。

冬兵确實需要一條新的手臂,而這條手臂似乎比之前的更強悍。加之即使他倆不接受這份禮物,看樣子澤莫也不會把他們放走。

但是……

似乎看出了朗姆洛的猶豫,澤莫揮手又多派了另外的士兵上前。這一回冬兵沒有更多的武器對付他們了,他放開一個又會有另一個撲上來,即使他能以一當十,最終的結果也是被三個人制服,壓着重新跪下。

“看樣子你對這個禮物不滿意,沒關系,我還有另外的籌碼可以加。”說着,澤莫用西語對旁邊的一名士官說了幾句話。士官點頭後沒入人群,沒過幾秒,人群中帶出了兩個穿着便服的男人。

他們語速飛快地用西語交流着,片刻之後,兩名穿着便服戴着眼鏡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一前一後站在冬兵身邊。

其中一名士兵掐住冬兵的脖子,逼着他把嘴張開。站在前面的男人則掏出手電筒往裏照了照,頂着眼鏡研究了一會,繼而示意士兵把冬兵放開。緊接着另一名士兵又馬上把冬兵的頭壓下,讓站在身後的那名男人在他的頭骨上這裏按按那裏摸摸。

待到兩人都結束了檢查,又繼續用西語交流了幾句話。最終像達成了一致似的,認真地向澤莫彙報了一個簡短的字節。

朗姆洛看得出他們在檢查冬兵,而且看上去他們對冬兵的情況有了眉目。澤莫給出的籌碼确實很高,有了金屬臂還不夠,還能承諾——“如果你倆能幫我辦好這件事,我的尾款就是他的嗓子。”

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冬兵在檢查完之後被徹底放開了。他從地上站起來,走回交叉骨身旁,兩眼盯着自己的隊長,等待最後的決策。

“你想要嗎?”朗姆洛扭頭看向冬兵,啞啞地發問。

然後他得到了幾下重重的點頭。

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如果連冬兵都那麽想要的話。

“你确定你能治得好他?”朗姆洛不安,又多追問一句。

澤莫擡起手臂扯開其中一名士兵的領子,那塊疤痕清晰可見——“你來過這個部隊,你很清楚我們能夠做到。”

朗姆洛無奈。其實對于科研這類東西,他只有使用的份,卻沒有理解的能力。但他也沒有反駁的論據,畢竟他倆能找到的醫生已全被否定了。

事情發展到這裏,無論澤莫嘴裏的任務有多艱難他都得接受了。

當然澤莫只需要和交叉骨談判,而在談的過程中,叉骨同意讓實驗人員先将冬兵帶走,以便盡早把機械臂裝上。

叉骨拍了拍冬兵的後背,又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接着任由他跟着四名侍衛離去,才重新轉回來,坐在澤莫對面的、專門為這場談判準備的藤椅上。

其實不用澤莫介紹,朗姆洛也看得出這個島的軍事用途。

遠遠的圓頂科研所就建在山坡最高的地方,周圍的植物叢裏若隐若現石砌的堡壘。那些堡壘後方還有軍綠色的帳篷躲在藤條編制的網兜下,不用想也知道帳篷的後方一定有着數不清的武器倉。

這樣的雨林泥土潮濕松軟,不适合把軍營建在地下。那麽他們的營房一定是矮層的甚至只有一層的廠房,也許就安置于平緩的山脊後面,或者那茂密得看不清內裏,卻深不可測的叢林之中。

憑借對船艙裏藥劑數量的判斷,這裏的士兵少則一兩千,多則不過五千。應該有一半以上是半成品,也就是不能構成威脅的未成年。

不得不承認把整個基地遷居于此既是對這些孩子的摧殘,也是對他們成長的磨砺。研究所可以随時把孩子放到林子裏,讓他們從小就适應并熟悉各種野外求生的技能。加之,再有藥物注射與潮濕溫暖的天氣相配合,菌種生長和血液循環的速率都很高,在這裏延續那項超級士兵研究,可謂事半功倍。

不過接着澤莫所說的話,還是超過了朗姆洛的想象。

畢竟朗姆洛并不清楚澤莫是什麽人。他在組織內部的資料很少,戰争爆發并結束後能曝光的資料也很少。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澤莫是一個被保護起來的人。所以他的過去可以藏得很嚴,然後再有一些內部人員一看就知道是假,民衆卻認為理所應當的個人履歷放諸臺面。

事實證明,也确實如此。花費了一個多小時的交流,叉骨得到了三個訊息。

這三個訊息澤莫本可以不告訴叉骨,但是依照對方的說法——“已死之人是最好用的,因為已經死了,所以不會有人懷疑。”

于是他需要讓朗姆洛了解這些,以及——“如果這次的行動你能讓我滿意,我往後還會用到你,你的前途比之前的光明太多了。”

對此叉骨只是笑笑,沒有正面回應。因為他所聽到的信息超過了雇傭兵應該了解的範疇,而朗姆洛并不認為這是一灘好蹚的渾水。

第一個信息,關于《超級英雄注冊法案》的簽訂。

內戰的爆發導致聯盟崩潰,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簽下了這份法案。但實際上在戰争開始之前,已經有人以身作則,率先簽下了大名之後,才把法案交給了美國隊長——“托尼斯達克,他服從于政府,雖然他現在已經死了。”

澤莫把鐵人簽名的複印件遞給叉骨,上面清楚地規劃了超級英雄需要被登記在案的內容。關于超能力以及随超能力協同而來的副作用,每一項都像實驗報告一樣事無巨細。

憑借這個簽名,政府可以在內戰結束後指派鋼鐵俠捉拿美國隊長。否則按照簽訂的條約——“政府有權監控或凍結斯達克公司的所有活動和資産。”

但我們都看到了,當局者并沒有這麽做,因為鋼鐵俠提出了一個不再追責美國隊長的條件,這便是朗姆洛得到的第二個訊息——

“他的大廈裏存着一種特殊的金屬,這種金屬比振金更加強韌,可以做出迄今為止防禦力最強的盔甲。你剛才所見到的手臂,就是我們用為數不多的庫存打造出的試驗品。”

托尼承諾用本打算打造新鋼鐵戰衣的特殊金屬為軍隊打造一批盔甲,以此交換不追責史蒂夫和其他複仇者的特權。代表着廣大民衆利益的軍隊有了可以抵禦超級士兵進攻的戰甲,那複仇者所構成的威脅也就不複存在。托尼達到了放走史蒂夫的私人目的,政府也達到了控制複仇者的目的。

“我們是寬容的,我們答應了他。”澤莫說,随即又輕笑了一下,“但很可惜,他還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就死了。”

于是就牽出了唯一的,與朗姆洛的所知有所挂鈎的第三條訊息——

“當我們要求美國隊長兌現這個諾言時,遭到了拒絕。”

朗姆洛笑了。史蒂夫當然會拒絕。如果沒有猜錯,政府向史蒂夫提出這項要求時,史蒂夫已經觸碰了九頭蛇的原始力量,那這樣的美國隊長會拒絕有關權利法案的一切要求。

“不僅如此,事情還有點——只是有一點——失控。”

雖然澤莫說得很委婉,但這失控絕對不是“有一點”而已。

朗姆洛親眼見識過史蒂夫性格的驟變,也領會過九頭蛇隊長極小一部分的力量。那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征服欲與控制欲,而偏偏他的肉身和靈魂都與欲望一并變得強大不已。

史蒂夫控制了國內的九頭蛇勢力,不僅如此,他還控制了大部分的、原先屬于政府的勢力。所有人都看得到美國隊長在世界的號召力,利用這份號召力和民衆的信仰,他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掉所有反對的聲音。

“我們不可能再動國內的一兵一卒,羅傑斯一旦察覺,必然會追到這裏。我們和過去一樣不想看到大戰的爆發,要知道,在現在這個時代,大戰的爆發則意味着世界的毀滅。”

這一點,澤莫說得沒錯。不管是政府還是九頭蛇,亦或是現在以史蒂夫為首的新九頭蛇的力量,都在極力避免大戰的到來。所以他們都想至上而下地掌控全局,以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和平。

站在這個角度,其實每一方勢力都是愛好和平的。可偏偏任何一方獲勝,其餘的勢力就會被當成新時代的犧牲品。誰都不願意成為犧牲品,于是戰争又變成不可避免的事。

世界矛盾地存在着,叉骨這類人就成了把矛盾變成合理的潤滑劑。

“我要你和冬兵做的事,就是潛入斯達克大廈,找到金屬倉庫所在的位置,把定位發送給我們。”

“為什麽是我?”叉骨問道。如果動國內一兵一卒都有可能被史蒂夫察覺,那動用自己和冬兵更容易暴露目标,“我還以為你是要我去殺掉羅傑斯,那這樣我會覺得你很天真,不過倒容易理解得多。”

“你看,你多想把美國隊長幹掉,這就是最好的理由。”澤莫微笑着回答。

叉骨怔了怔,随即聽明白了其中含義。

叉骨作為殺手把美國隊長幹掉,可以是仇殺,可以是情殺。這一切都是他和冬兵個人的理由,和任何組織都毫無關系。倘若成功便是最好,而倘若失敗,澤莫等人可以再找其他的人選。

澤莫見過叉骨嗎?沒見過,沒人會想到叉骨殺史蒂夫還需要更多的動機。而除了九頭蛇內部,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交叉骨還活着。

所以無論成功與失敗,澤莫都可以拿到金屬的定位。只要把金屬搶到手,就等于霸占了金礦。九頭蛇勢力再強大,也不能一夜之間将所有潛藏的敵人抹殺。澤莫等人只要争取到比鑽石更可貴的時間,便能搶在史蒂夫之前,造出比鑽石更稀有的、所向無敵的戰甲。

士兵是百毒不侵的士兵,戰甲是無堅不摧的戰甲。這一支軍隊來自于地獄,地獄之火能肅清世間的污穢。哪怕是九頭蛇,也不可能在這片燎原的火勢中長出第二個頭了。

“你知道我殺不了羅傑斯,所以我只能給你定位,”叉骨接過澤莫遞給他的一小壺酒,擰開壺嘴喝了一口,“但如果你成功了,我一定到現場欣賞美國隊長的處決儀式。”

“發送定位,帶出樣品,我就給你的兵崽子恢複嗓子,”澤莫的酒壺與朗姆洛碰了一下,“然後你倆就等着我送去邀請函吧。”

聽罷,朗姆洛咧嘴笑了笑。他忽然覺得自己也有點偉大,當了一輩子的傭兵,如今還有機會莫名其妙地當一回英雄。如果這事真能成了,他或許也能稱得上拯救世界。

所以英雄和惡棍有區別嗎?有,但區別不大,大概就是成功與失敗的一線之隔罷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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