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年
春節時候,宿舍裏人都跑光了,就剩下靳成一個守着孤零零的大樓。游樂樂是知道靳成家裏情況的,想帶他一塊兒回去過年,靳成拒絕了。
他是個分寸感很強的人,也不喜歡欠別人什麽。平時和他們哥幾個嘻嘻哈哈也就算了,正事上,他覺得沒必要給別人添麻煩,大年三十人家一家和和睦睦吃團圓飯,說點兒關起門來才能聽的悄悄話,多他一個外人算什麽事兒,不合适。
年三十那天,他媽從大洋波岸打來電話,問他錢夠不夠花,要不要再給他打點兒。
靳成說夠了,他媽就在電話裏沉默下來。這母子二人一直都這樣,靳成小時候,他爸就去世了,媽媽因為工作關系被調去美國,一走就是十幾年,把靳成托付給親戚,只有偶爾在過年時會回來一次。靳成就在這麽多年輾轉于各家之間,他媽給的錢足夠多,所以物質上沒人虧待他,但也就這樣了。
其他方面,反正又不是自己孩子,誰管得着。
靳成挂了電話,跑去花店買了束花,又去墓地給他爸拜客個早年。
石碑上的男人很陌生,五官倒是和靳成有七八分像,年輕又英俊,也帶着股桀骜不馴的英氣。聽親戚說他爸以前是部隊的,在靳成三歲時因為一次任務去世了,但關于他父親,靳成他一點沒印象了,因為母親很少在他面前提,靳成怕她傷心,她不提,他就不問。
不過怎麽說都是他的父親,雖然沒有很深的感情,逢年過節,道義上也應該來祭拜的。
“我馬上畢業了,還挺喜歡自己專業,老師也看好我,反正,我現在過得挺好,你自己在那邊也照顧好自己,別擔心,我會好好活着的。”
靳成呼出一口白氣,準備離開,他要去買點餃子,晚上象征性應付應付得了。
“啊,還有件事兒,我最近好像喜歡上一人,他什麽意思我吃不準,反正就暫時有那麽個想法,後面的事兒走一步算一步,你要想幫我就趕緊托夢給他,讓他早點愛上我,回頭我帶紅燒肉你吃。”
靳成說着說着,把自己都逗樂了,抱着石碑拍了拍。
自從上次夜市之後,窦寇好像突然很忙,兩人幾乎沒什麽聯系,靳成以為是那個姓鄭的傻逼,讓窦寇誤會什麽了,不過後來想想他确實挺愛玩的,雖然不随便上床,但也不算冤枉他,老男人傳統,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就在靳成以為自己這段暗戀要胎死腹中的時候,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年三十接到窦寇的電話。
那天靳成拆了餃子剛準備下鍋,窦寇在電話裏說他在宿舍門口,讓他下樓。
靳成餃子也不管了,連外套都沒顧着穿就一路從樓道裏飛奔下去。一路跑的時候,他還順帶想了想窦寇是怎麽知道自己沒回家的,他覺得自己和窦寇的關系從酒吧認識第一天起就挺奇怪的,處處充滿着不合理,就像窦寇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
Advertisement
但靳成太沒出息,見到窦寇的臉就什麽都忘了。
窦寇皺着眉頭說:“怎麽不穿外套?”
靳成是太興奮忘了,但他繃着臉不回,假裝很酷。
窦寇從袋子裏掏出一件紅色羽絨服披在他身上——就是恭喜發財那種紅,十分的應景。
靳成一邊嫌棄他品味差,一邊喜滋滋緊緊拽着,小心髒哐哐撞大牆。
他覺得自己沒救了。
靳成問窦寇:“你不和爸媽過年麽?”
頓了頓,他意識到話有歧義,又補了句:“你爸媽。”
窦寇摸了把靳成頭發:“他們去外地探親了,今天就我一個。”
話裏話外都很明顯了,孤男寡男要一起過年,簡直是天賜良機。靳成快樂地想來個原地起跳旋轉三周半。
但他嘴上還是說:“算了,看你可憐,我勉為其難答應了。”
窦寇帶他去超市買東西,推車裏滿滿當當塞得都是菜,還有飲料零食,滿滿當當都是煙火人間的味道,好像他倆就要這麽一直過下去了。
窦寇沒有問他鄭某某的事,不知道是假裝不知道還是真的不在意,總之靳成心裏忽然有點膈得慌,他很不喜歡這種明明有事兒,還要假裝歲月靜好的感覺。
所以他就挑明了。
“那天後來沒事吧?”當然他還是選了個委婉的方式開頭,假裝看食品包裝盒。
“嗯?”
“就那天夜市,我後來也沒好好和你道謝。”
那天确實是差點打起來,對方仗着人多勢衆滿腔熱血,砸了路邊攤的桌椅啤酒,玻璃渣橫飛。
結果窦寇也不啰嗦,直接報警說他們擾亂公共治安,還把鄭同學按在地上摩擦。當然這事兒也不難處理,警察一來那幫小孩就慫了,怕鬧到學校去影響他們畢業。
窦寇也沒說什麽,做了筆錄就把靳成送回去了,因為太晚,兩人最後也沒把這事兒聊透了,一拖就拖到今天。
窦寇沒說什麽,撸貓似的摸了把靳成後腦勺,難得沒被他揮開。
“香菜吃麽?”他問靳成。
“不吃。”
“土豆呢?”
“不吃。”
“山藥?”
“不吃。”
“南瓜?”
“……也不吃。”
窦寇把推車往邊上一靠,不再問他,只管自己往推車裏丢東西。他說:“成成,不要挑食。”
一聲“成成”讓靳成半天沒回過神來,這是他小名,但已經很多年沒人這麽叫他了,以前小時候他媽會,自從他長大之後,他媽也開始連名帶姓地喊他。
窦寇這人太可怕,專挑人軟肋下手。窦寇這人又太好了,好得他越來越舍不得放手。
“哦。”靳成壓壓帽子,低下頭,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樣。
酸奶推銷櫃臺,促銷員巧舌如簧地在推一款新品,靳成喝了半杯,覺得味道不錯。回過神來發現窦寇盯着他嘴。
靳成故意舔舔嘴唇,挑着舌尖上一抹白笑:“味兒不錯。”
窦寇點頭,拿了兩罐丢進車裏:“喜歡就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