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犯規
初夏的時候,大學終于迎來了畢業季。校園裏寧靜優美的小樹林,參天挺拔的小白楊還有波光粼粼的湖面,在畢業生眼裏,都像是跟着太陽的熱度一起化了,那些風花雪月,曼妙詩意的校園生活也都随着日子,慢慢被擠出畢業生們的腦袋,沉甸甸的前程、未知的人生糊滿他們的眼睛,連帶的還有那些不堪一擊的、經不起深挖推敲的,沒有未來的感情,和隐匿在胸口快要爆炸的暗戀。
凡此種種情緒纏繞在一起,就像這個初夏尖銳的蟬鳴,焦躁又沮喪。
靳成是真的桃花旺,多風流倜傥的傳聞都擋不住癡男怨女們上趕子追求他,外加藝術系本來膽兒大的就多,花樣也多,一批倒下,後面不死心又跟上。
特別是在這個畢業季,男男女女都想要放手一搏。
那天他正打球,和損友們一起盡情揮灑青春最後的汗水,結果好幾個哥兒對他擠眉弄眼的,還故意放水給他,弄得他莫名其妙,後來有人給他個眼神,他順着往場邊上看過去,才看清楚那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個姑娘,靳成記得她,是傳聞中,他們藝術系的系花何,何什麽,具體叫什麽靳成不記得了,他向來記不住無關人的名字,但總之她就是小鄭同學牽腸挂肚都得不到的夢中女孩。
何姑娘長發披肩,粉白的裙子飄逸又溫柔,她捧着瓶水乖乖等着,眼神都快粘靳成身上了,換別人,這樣懂事兒的姑娘誰不心動?
偏偏遇上靳成。
靳成做事兒實在是不喜歡拖拖拉拉,看這姑娘在球場邊上黏黏糊糊的樣子,他渾身不得勁兒。
又打了幾圈,終于跑到場邊上想借着擦汗的功夫和她聊幾句,何系花果然跑來了,猶猶豫豫把水遞過去。
靳成沒接,他說:“妹妹,我這人直接,喜歡敞開了說,不是你不行,是我心裏有人了。”
幾句話就把何姑娘逼得眼眶都紅了。
“一點機會都沒有嗎?我,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靳成從自己包裏掏出一大瓶礦泉水,咕咚咕咚灌半天,“明知道心裏有人還吊着你,這不是人幹事兒,我做不出,也不想委屈你。”
“我能問問是誰嗎?”何美女紅着眼眶楚楚可憐。
靳成笑笑,把空的礦泉水瓶捏扁了,奔着垃圾桶投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他沒正面回答:“聽哥一句話,世界那麽大遍地都是好男人,我算個球東西,別吊死了。”
何姑娘那天像是哭了,但靳成沒管,感情這事兒得快刀斬亂麻,不清不楚的對兩人都不好,這道理他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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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插曲,靳成也沒了打球的心思,和朋友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有人跑來壓着他耳朵提醒:“成哥,剛那個姓鄭的好像看到你了,你小心點兒。”
靳成眯着眼睛嗤笑:“怕屁,我等着。”
大學裏到處是探頭,他們這會兒又臨近畢業了,他諒那個鄭不知道啥玩意兒的,也不敢下狠手,再說論打架他是真不怕,從小自力更生長到大,因為嘴硬不肯吃虧,也沒少和別人起沖突,打架都打出經驗來了。
他心再大,架不住人家是真狠了心要來尋仇,那天晚自習回去,他結果直接就被人堵樓道裏打了。
三打一,那幫人想着教育幾下完事兒了,沒想鬧大就沒下狠手,所以靳成勉強打趴一下一個,跑了。但他也沒撈到什麽好處,額頭和嘴角都被打破了,他感覺自己這樣子要回宿舍能吓死一群人,就想去隔壁藥店買點藥搞點紗布了事。
事兒還真有這麽巧,站在藥店門口,窦寇來電話了,伴着藥店自動開門兒的機械聲,他問:“你在哪兒?”
靳成本來想撒個謊說自己睡了,當場被戳穿,他嘆口氣,跑馬路牙子邊上一坐,煩躁地扒扒頭發:“藥店。”
窦寇來得很快,靳成半支煙都沒抽完就看到街角那輛黑路虎飛奔而至,路邊一停,老男人就一身煞氣地沖過來,那架勢,簡直像是提着把大砍刀來尋私仇的。
窦寇面無表情地掐住靳成下巴,轉到街燈下看。他手勁兒太大,掐得靳成很疼,但他沒吭聲,知道窦寇這會兒憋着氣,所以甭管自己有沒有錯,他都得先順毛摸,順着哄。
“叔,我疼。”
“我錯了。”
“叔。”
“老公。”
磨叽了半天,窦寇的臉色才稍微緩過來點兒,拽着靳成的手腕往車裏帶,靳成“嘶”一聲,窦寇立馬警覺地問:“疼?”
“嗯,手腕也……”
窦寇拉高他袖口,手腕處一圈紅腫,估計過一夜就是青黑色,和窦寇又沉下來的臉色一樣。
“去醫院。”
“不用,噴個藥就好了!”
“去醫院!”
“真不用!我自己有數你信我,你看我手腕還能動呢,費那醫藥費幹嘛,真沒事兒……”
在冬夜街頭拉鋸半天,窦寇終于敗了,無奈地把靳成抓回家裏去上藥。
“最近住我那兒,我每天接送你。”
他這麽說的時候,靳成剛好仰着下巴,在後視鏡裏看自己的傷,脖子繃成一道漂亮的直線。窦寇就在邊上靜靜看着他,盯着靳成渾身不自在。
初夏還不是很熱,車裏還打着涼爽的空調,但靳成這會兒卻差點被窦寇甜出一身汗來。
他哆哆嗦嗦說:“沒,沒必要吧?”
“小心總沒錯。”
“不是,叔,這點小傷真沒事兒啊,他也不敢幹啥,學校現在都是探頭,他不可能賠上自個兒前途不是。”
窦寇的臉繃得像塊石頭,軟硬不吃,他說:“不行,我不能賠上你。”
靳成一愣,心裏剎那間軟得不行,他縮縮脖子窩進副駕駛,小聲嘟囔:“你這樣很犯規啊。”
最後這事兒就遂了窦寇的意,每天按時接送靳成上學,游樂樂羨慕地說:“你叔對你真好,真的我爸對我都沒那麽好。”
靳成笑着擠兌他:“是啊是啊羨慕吧重新投胎吧。”
游樂樂問:“不過你叔這樣不耽誤上班麽?他做什麽的呀,看上去挺有錢。”
他這麽一問,靳成就愣住了,好半天才怔怔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游樂樂很驚訝:“啊我以為你倆挺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