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更合一】
三個鬼回到葫蘆裏後, 并沒有立刻休息, 而是開始了只有他們內部才聽得到的談話。
沈致用不解的眼神瞪着湯秋曼憤怒地道:“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說那個自私鬼的事情, 如果我們多揭露些自私鬼不好的地方, 孟柏不就不喜歡他了嗎?你這麽阻止我, 是不是不安好心?”
湯秋曼掃了他一眼,怒其不争地罵了他一聲:“愚蠢。”
沈致一下子跳了起來, 剛想指着湯秋曼罵回去,結果因為站起來的動作用力過猛, 臉色忽地變得難看, 腳下一個踉跄跌坐回地上。
湯秋曼見狀, 立刻過去扶穩他之後才語氣軟下來開口道:“看來你這回的傷勢有些嚴重,以後你就不要出去了, 先好好養着,你也別怪我罵你, 我說的是實話,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孟柏現在對那個鬼有多偏心,難道你覺得,你現在說了, 孟柏就會相信你?現在孟柏明顯就更相信他, 對于她來說,我們才是那個後來的鬼。”
沈致的嘴角委屈地癟起,依舊倔強地道:“可是我們還能怎麽樣,如果不做點什麽, 我們就連她身邊那條狗狗不如了。分明錯的不是我們……孟柏簡直太壞了,大壞蛋大壞蛋!失憶了就把我們全部忘光了,怎麽能這樣啊……”
湯秋曼微微嘆了一口氣:“你別怪她,孟柏她也不是故意要忘記我們的,要怪就怪那些傷了她腦袋的那些山賊。你相信我,我會想辦法,盡快讓孟柏恢複記憶的。”
“大夫都看不好,還能有什麽辦法?”沈致有些自暴自棄地說。
“不過是上個地方的大夫看不好而已,不代表別的大夫看不好,只要找,肯定會有辦法的,你就放心養傷,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
……
孟柏在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後,就又堅持要出發了,畢竟她只是勉強能下地了,但是不舒服的感覺還是很嚴重。
到了傍晚,她們一行總算才到了下一個城鎮,經過了幾番問路和尋找,找到了城鎮中最大的一個醫館,孟柏在看了大夫之後,在大夫的建議下,就順勢就在醫館的病房中住了下來,準備休息觀察一晚上,開些藥好好熬了喝一喝。
而周白則是拉着馬和車到了不遠處的一間客棧将安頓好,随後自己徒步趕往醫館。
這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有些暗,天邊的晚霞也越來越暗淡,街上的行人稀疏,忽然,一張紙錢從她面前飄落。
周白集中視線去看,就瞧見不遠處一群披麻戴孝的正一邊灑紙錢一邊朝這邊走來,在她們的身後,是幾個擡着棺材的強壯女子。
隊伍很長,行人見了之後紛紛避推,周白同樣也往一邊退讓,不過她卻沒有像別人那樣目光也十分避諱,她很直地注視着這一群靜默又哀戚的送葬人,直到看着她們遠去,她正想繼續往前走,腳下才走兩步,又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着那群人,喃喃道:“現在這個時間,好像剛好差不多了。”
Advertisement
略微一思索,她就追上了那支送葬的隊伍。
太陽徹底從天邊落下,月亮早已經升起,屬于夜晚的光芒,開始灑向這片大地。
周白不急不慢地跟在那個隊伍後面,視線時不時左右看看,仿佛是在尋找什麽,直到過了一會兒,她眼睛一亮,徑直朝某個方向走去。
只見她去的那個方向,真是黑白無常,手上拉着一個人正要往地府前去,周白趕忙開口:“二位請稍等一下!”
黑白無常一開始還不知道是在叫她們,繼續往前走,直到對方追了上來擋在她們面前,她們才知道這個人竟然真的是找她們的。
黑無常震驚地看着她道:“竟有人類能夠看到我們?”
白無常則是顯得淡定許多,她道:“你是個道士?不過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聽說世上偶爾也會出現能夠看到我們的人,人類,請你走開,不要打擾我們的公務。”
周白熟練地從懷裏掏出了一疊紙錢悄悄遞給了她們,黑白無常咳嗽了一下然後把錢揣了起來,白無常正色道:“稍微打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說吧,人類,你有什麽有求于我們?醜話可說在前頭,要是讓我們辦違規的事情,我們可是不能做的。”
周白連忙道:“這我自然是懂的,當然不會提出無禮要求,我來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二位,二位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可,我想問的是,二位可知道闵洋縣外那座大宅院裏的已經被封印了八百多年的鬼?”
黑白無常對望了一眼,搖頭道不知。
“那一帶不歸我們管?”白無常道。
周白就只好又出了一筆錢,悄悄地請她們去遠遠的望一眼。
她知道黑白無常能夠一眼看透世人的來歷與姓名,這也是為了方便他們抓鬼,只是在使用這個能力的過程中,他們需要耗費些精神力氣,并不容易,所以才需要收買些。
幸而白玉沒有解開封印就出來,所以他的實力打了不少折扣,否則,自己帶着黑白無常這樣觀察,指不定馬上就會被他發現。
他們去到醫館遠處的一座隐蔽的屋頂上,黑白無常使出了自己可以查探靈魂的能力看了半天,卻始終沒看出個所以然。
黑無常皺眉十分不解地道:“怎麽會看不出來?不應該啊,如果不是旁邊那個女人被我們看得明明白白了,我都要以為是我的法術失靈了,你看出來了嗎?老白。”她偏頭問旁邊的白無常。
白無常也用同樣困惑的表情搖頭。
周白聽到她們提到孟柏,倒是有了幾分興趣,順口就問了一句:“旁邊那個女子怎麽樣,她一定不簡單吧。”
黑無常道:“她啊,當然不簡單,她在我們那邊可是小有名氣的,她出名就是來源于……等等,她旁邊的那位難道就是……”
“是什麽?”周白好奇的問。
可是黑白無常對視了一眼,卻閉嘴不再說話了。
見到她們兩個要走,周白連忙用了些手段将二位鬼差困住。
黑白無常無法,一時又鬥不過她,便又氣又無奈地道:“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透露的,只是我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口中的那個叫白玉的鬼,不該我們地府管。”
周白顯然不接受她們的說法,追問道:“怎麽會,這人世間怎麽會有不該你們管的鬼?你确定你們沒有用錯詞?”
白無常不耐煩地沖着她翻了個白眼:“說不該我們地府管,就不該我們管,你一個凡人問那麽多做什麽,愛信不信,等等,你……”
周白發現白無常看自己的眼神突然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但是一時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她并不想将地府的鬼差往死裏得罪,于是便放了他們,十分抱歉地道:“冒犯了,我也只是一時情急,無意得罪二位。”
她說完又塞了不少收買的錢給她們,這才讓黑白無常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兩個正想要走,周白就自顧自地道:“人世間不可能有地府不管的鬼,如果有,那麽就只有一種,白玉生前不是人,我猜的對嗎?”
黑白無常猛地停下腳步,眼神震驚地互相對望一眼,最後看起來資歷比較深的白無常對她說了句:“年輕人,看得出來你也是人類玄學界出類拔萃的人物,以後一定會大有作為,我勸你一句,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對你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況且……你本來就不太好……不對,你應該是太好了,你已經夠享福了,就這樣繼續不好嗎……”
她們一下說不太好,又一下說太好,直接就把周白給整懵了:“我聽不懂你們的意思。”
黑白無常卻搖搖頭,不再理她,轉身拉着自己的一串鬼往前走。
轉身後,她們念念叨叨地讨論道:“我們好像拖延了不少時間了,得快點帶這批鬼回去了,不然又要被訓斥了。”
“是啊,你們這些新鬼,快點,耽擱了姐妹們的事情,若是害我們被怪罪,到時候要你們嘗不了好果子吃!”說着她拿着手上的鞭子用力地抽了一下後面那一排鬼魂的腳下。所有的鬼頓時被吓得抖了抖,速度立馬加快了些。
周白注視着她們消失在人世間後,便轉身往醫館走去。
她整理了一下方才的收獲。她說白玉生前并不是人時,黑白無常就諱莫如深了,看起來像是默認,那白玉看來可能真的并不是人,只是很奇怪的是,她也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點妖精的氣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像是一個正常的人類變成後的惡鬼。難道,他是地府的人?白玉本身的能力強得不正常,難道,他其實是地府的人,甚至在地府的地位也很高?
怎麽關于白玉的疑點反而好像更多了。
周白皺眉,她心想,要不,還是想辦法去地府一趟好了。
至于孟柏,她想,能力比她還非凡的人果然不簡單,居然能夠在地府的黑白無常之間都小有名氣,想來,孟柏的前世應該是個不簡單的人。
最後一點,關于她們對她自己警告的話,她依舊堅定自己的原本的打算。
即使以後會後悔,她不覺得自己會後悔,反正她現在想做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底的。
……
走進醫館的病房,周白發現孟柏的臉色似乎很難看,而白玉也沒有在她旁邊。
“怎麽了?剛才不是已經好些了嗎?”她問。
孟柏左右看了看旁邊的人,臉色難看地悄悄對着周白勾了勾手指:“你過來,我告訴你。”
周白有些奇怪的過去,然後把耳朵湊近她。
孟柏一臉一言難盡,猶豫再三才道:“我跟你講,其實我……剛才看到鬼了……滿臉是血,還沒有腿的,吓死我了剛才。”
周白:“……”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這槽該從哪裏開始吐起,難道抓鬼師這種職業,能夠見到鬼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我說的是真的!難道你不相信?就在那邊,剛才我還看見,不過看到我被吓到,所以我家阿玉就把人家給趕跑了。”孟柏真的太震驚了,她雖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鬼,自己身邊還有好幾個,但是在外面真正見到別的鬼,還是讓她感到十分難以接受。
不過最關鍵的是,那個鬼的樣子太慘烈了,所以給她的沖擊性太強了,畢竟自己身邊的雖說也是鬼,但是好歹也都能算是美男子小可愛的,所以雖然知道他們是鬼,但是其實有時候她并沒有那麽強烈的感覺。
周白看到孟柏很是認真的驚恐表情,半響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直到過了很久,她才十分艱難地開口道:“前輩,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失憶了。”
“你難道不來安慰一下我受驚的弱小的心靈嗎?”孟柏看着她的眼神帶上了一絲絲的譴責。
“……前輩,你是個抓鬼師。”她用很認真的表情,非常小聲地對她陳述這個事實。
“那又怎樣,誰說抓鬼師不可以怕鬼來着?”
周白用非常小聲的語氣對她提示道:“前輩,你難道忘了你的身邊其實鬼比人多的這個事實嗎?還有……你家夫郎……”
孟柏:“……”
經過她這麽一提醒,孟柏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冥婚過的這麽一個事實。
很快去幫孟柏驅鬼的白玉回來了,他一進來看到她離孟柏這麽近,便立刻不高興地上前來推開她。
周白識趣地往後退了好幾米遠的距離,期間她注意了一下,發現果然偌大一個醫館,竟然連一只除了白玉之外的鬼也見不到。
她撇了撇嘴,心中悄悄地吐槽了一句護妻狂魔。
之後問了孟柏今天晚飯想吃什麽,孟柏想吃清淡些的,她就下去買了。
白玉十分不高興她去給孟柏買吃的東西,但是一想到是他自己做的食物害的孟柏生病的,心裏便又愧疚又難過,自己低落地站在牆角。
孟柏本來想去拉她,但是看到病房裏還有很多病人家屬,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不好做出什麽異常的舉動,最後想了半天,只好幹巴巴地假裝起來倒水喝,然後才拉着白玉的手回到床前,抓着他的手到到被窩裏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周白給她帶了晚飯後,就自己回客棧了,原本想泡個澡放松一下,結果一進門,就發現湯秋曼獨自一鬼站在客房的中央,看起來好像是已經等了她許久。
湯秋曼見她進來,便轉身對着她行了個禮:“冒昧打擾先生了,今日我過來,是想特地感謝先生白日時候對我家主人的照顧,謝謝先生寬容大度,不計前嫌。”
周白并不喜歡他,只是冷淡地道:“那現在感謝完了,你可以走了。”
湯秋曼道:“感謝只是其一,其實,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請求先生幫助。”
“你想說的,不會是孟柏失憶的事情吧?”看到對方的表情,周邊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她回答道:“我又不是大夫,這件事你們找我,沒用。”
“自然不勉強先生,只是,我家先生原先并不是現在這樣的性格,她只是失憶了,被逼無奈做了選擇,現在又被惡鬼懵逼了心智,若是按照她原本的性格,她是決計不可能會與一只鬼如此親密的,我跟了她十多年,這點我是比誰都清楚的,我家主人雖然從來不說,但是有時候我能看的出來,她,不喜歡鬼,對于惡鬼,甚至是讨厭的。”
周白聽後,有些不相信,她十分意外地道:“這怎麽可能,若是她真的讨厭鬼,身邊怎麽可能還養你們三個?”
湯秋曼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家主人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即便是對着鬼,她也無法總是硬下心腸,她也是看我們可憐,所以才收留了我們。”
“僅僅是這個原因她就養鬼?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是九年前遇到她,而九年前你說她比你八歲的孩子大一歲,那當時她才不過九歲,你說,一個九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會養鬼?我現在懷疑,就是你用了什麽方式騙了她!”
周白越是說到後面,語氣就變得越加嚴厲。
湯秋曼半點也不慌,他回答道:“當時孟柏她确實只有九歲,但……她不是個簡單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她有一副小孩子的身軀,我一定不會把她當成一個孩子,請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騙過我家主人,更加沒有做過對她不利的事。”
“哼,誰知道你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現在她失憶了,你就算撒謊,我們也無從對質。”
“所以,若是先生真的是為了我家主人好,還希望先生能夠幫幫我家主人,讓她的記憶恢複,從此就不會再被區區一個野鬼給哄騙了。”湯秋曼說道。
兩人繞來繞去,饒了半天,最後還是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沉默了一會兒,周白開口道:“你想要我怎麽幫?”
“沒有什麽特別的方法,就是尋醫問藥,去幫我們打聽打聽有沒有名醫,若不是我們是鬼,無法正常在人世間行走,這件事,我們自己肯定就去做完了。”
“你跟了孟柏九年,那你說說,若是孟柏恢複記憶之後,以她的實力,能夠壓制得住白玉嗎?”
湯秋曼道:“他們又沒有真正交手過,所以這件事在我看來,并不好說,不過,我覺得問題應當不大,因為我跟了她這麽多年,遇到的鬼也不在少數,但是卻從來沒有碰見過她都解決不了的。”
周白想了想之前她了解到的孟柏除掉的那幾個非同一般強大的惡鬼,心下倒也信了幾分。
“好,我暫且答應幫孟柏尋找名醫,不過,我無法保證一定會找到。”
“那是自然,謝謝先生深明大義,如今我家主人失憶,我會替她記得這份恩情,我知道先生也有求于我家主人,只是現在她失憶了,也無法使用能力,所以先生才不對她說,我應該沒有猜錯?”
周白瞥了他一眼,就開始面無表情的趕客了。
湯秋曼化作一陣流光離開,回到了馬車外的葫蘆裏。
……
孟柏非常無聊地躺在病床上,因為旁邊有人,她又不好開口說話,身邊也沒有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這讓她感覺無聊極了。
當然無聊也就算了,她可以熬過去,可是白玉坐在她床邊,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期盼着自己能夠多和他說說話的表情,實在是讓她覺得受不住。
她悄悄地看了看左右床的人,又看了一眼白玉,最後她決定掀開被子坐直起來,白玉想伸手将她按回床上,卻被孟柏一下子抓住了手,頓時他就不敢動了。
孟柏坐到床邊,一手抓緊白玉的手,一邊彎腰穿鞋,靠門邊那張床的大媽熱心地問她去哪裏,孟柏笑了笑回答道:“唉,感覺躺太久了太悶了,我出去透透風。”
說完時,她站起身往外走。
孟柏悄咪咪地想,在其她人看來,她就是很普通的雙手自然垂在身側往外走,實際上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的手裏拉着一只鬼。
想想還有點小刺激。
白玉被她突然拉着,整個鬼十分窘迫害羞。
他自己都覺得很奇怪,以前孟柏也拉過他的手,可……那時候,他卻沒有現在這種感覺啊。
感覺好像一切都和原來不一樣了——自從她突然吻了自己開始。
白玉想到這裏,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噗通。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口再次跳動了一瞬。這絕不是錯覺,為何,他在她身邊的時候,會時常出現那種自己仿佛還活着的感覺?
白玉十分困惑不解。
孟柏說實話也是有些臉紅的,雖然她知道這裏應該是沒什麽人能夠看到白玉的,但是這樣拉着他,光明正大的走在人群中間,雖然之前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情,但是這次卻莫名的感覺就是哪裏不同了。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白玉一眼,就看到他單手捂住嘴巴之後,望着自己露出的濕潤閃爍的眼神。
他們的視線相觸後,又不約而同地各自分開,說不出的情緒在他們之間流淌。
兩人出來真的只是繞着醫館走了走,因為天黑了,外面也沒什麽好逛的,逛了一會兒就又回去了。
病房雖然不算大,但是也有三個人,他們回去的時候,靠門邊病床的人已經睡着了,靠裏面的那個好像是個和尚,不過對方之前一直在睡覺,所以她也沒怎麽關注。
她進去後,心裏正想着今天晚上要不要叫白玉和她一張床擠一擠,結果旁邊就忽然傳來嘎吱一聲,她回頭一看,原來居然是那個和尚睡的床板斷了。
孟柏連忙過去幫人扶起來,同時大聲地喊大夫。
很快大夫過來看了一眼,之後又去叫了專門負責這方面的人過來。
那些人一邊在收拾的時候,一邊奇怪地道:“不應該啊,這個床的質地可好了,之前用了十幾年了,怎麽突然就斷了?”
孟柏扶着的和尚苦笑了一聲道:“這床板沒問題,這肯定是貧僧的錯,這床多少錢,貧僧會想辦法還了的。”
旁邊聽到這話的大夫連忙擺手道:“我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和尚你別多想,這些都是我們醫館沒有做好的地方。”
那和尚卻搖頭:“确實是小僧的錯,你們不知道,小僧體質天生倒黴,我這回走在路上被石頭砸到腦袋才被好心人送到這裏來的,聽高人說是小僧俗家的祖上造了孽,所以我們這些後輩,現在就實在還債呢,小僧也是因為這個才出的家,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從小到大,小僧也遇到過不少事情了,雖然也不至于死,但是大大小小的意外幾乎是天天都要遇到的。”
這下旁邊靠門邊那一床的人可打起精神來了,立刻興致勃勃地開始對着和尚問道:“這是真的?我還從未聽說過天生倒黴這事。”
和尚道:“我們出家人從不說謊,小僧原還有一個姐妹,她也同小僧一模一樣倒黴得很。”
說話間,外面走進來另一個大夫,歉意地道:“和尚,這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醫館的床不夠用了,今晚我們想辦法給你搭一個地鋪将就一下,你看行嗎?”
“當然可以,你們都沒有收小僧的醫藥費,小僧都已經感激不盡了,阿彌陀佛。”
孟柏在旁邊聽後主動道:“不如我不住了,把我的床讓給她吧,我覺得我已經沒什麽事情了,不過是朋友放心不過硬要我在這裏躺着,但是我想着我去客棧躺也是一樣的,正好她有需要,不如就将我的床位讓給她吧。”
和尚本不同意的,但是奈何熱心的大夫和孟柏兩人都已經商量好了。
和尚是在拒絕不了,就只好非常感激地對二人道謝,最後又要堅持送孟柏到客棧。
孟柏拒絕不了,于是就只好答應她要求相送的意願了。
他們拿着醫館熱心大夫給的燈籠走在路上,和尚一臉鎮定自若地走在她的左邊,而白玉抱着孟柏的手臂走在她的左邊。
孟柏看到白玉時不時地去瞪旁邊的和尚,看起來十分讨厭那和尚的,孟柏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不過也并沒有覺得奇怪,畢竟除了自己之外,她好像還沒看到過白玉喜歡過什麽人。
孟柏也不好開口出聲阻止一下白玉,這樣反而會讓對方發現不對勁,只是在心裏默默地想,幸好和尚看不到,不然不知道和尚會怎麽誤會她。
這一路上,自從親眼看到和尚掉進一次水坑,被石頭路面絆倒了三次,這還不算,她又被路過的人潑了一身洗腳水,這下子,她是真的相信這個和尚是真的天生的倒黴了。
這讓孟柏不禁想到了八百年前,那些人說白玉是天生帶來厄運的人,如果有天生倒黴的人在,那麽,天生帶着厄運這件事,好像也說得通了?
不不不,好像不對勁,若是白玉真的只是帶來厄運的話,那麽假如他們那些人除掉厄運之後的結果,就應該只是讓倒黴的人變得普通不倒黴而已,又怎麽可能會突然變得富可敵國,事事順利?
一定是有哪裏不對的地方。
很快,他們一行人就到了之前周白說的住的那個客棧,兩人各自道別,孟柏客氣地讓她回去的夜路注意安全,并把手上的燈籠遞給她,讓她順便也好好謝謝那些好心的大夫。
和尚笑了笑,對着她點了點頭,又對着白玉的方向點了點頭。
孟柏一下子覺得有點不對勁,還開口問,和尚就道:“小僧也要十分感謝夫人和令夫郎的寬容,不過小僧好像無意間得罪了令夫郎,若是真有無意間得罪的地方,小僧在這裏鄭重道歉,還望勿要怪罪,小僧絕無壞心。”
孟柏下巴差點都沒被她吓得掉在地上:“你……你居然能夠看得到他?”
白玉顯然也被驚到了一瞬,下意識擋在了孟柏的面前。
孟柏心裏一動,拉着白玉的手,自己站在他面前,做出保護的姿态。
那和尚雙手合十,非常淡定地道:“一直能看到。”
孟柏頓時想起了自己之前以為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拉着白玉的手的樣子,結果現在有人來告訴她,當時她們兩個的樣子早就被別人看的清清楚楚了,這讓她怎麽能夠不覺得臉紅。
孟柏見她并沒有敵意,這才不好意思地問道:“和尚,你怎麽就确定他是我的夫郎?”
和尚道:“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小僧的眼神從未看錯過。”
“可……”孟柏回頭看了一眼白玉,心裏糾結了一瞬,終于還是說了出口,“你知道他不是人類,對嗎?”
“小僧自然知道,二位請放心,小僧絕無惡意,若有冒犯,請不要介意。”和尚的表情看起來半點沒有意外震驚,仿佛她面前出現了一只鬼,還是一只惡鬼,就像出現了一個正常人一樣普通,她用一視同仁的目光去看待他。
孟柏抓了抓腦袋上的頭發,道:“可,你難道不會覺得這樣……不好嗎?畢竟……人和鬼在一起這種事情,世俗應該并不常見,所以,普通人就算真的看到,第一時間應該也絕不會往這方面想的吧,我的意思是……難道就不可以覺得我們是姐弟關系,或者是其他的親人關系,為什麽你一眼就覺得我們是一對呢?我只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
孟柏說完後,握着白玉的手忍不住用力了幾分。她對自己這段感情一直很迷茫很糾結,拿不定主意,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夠看到白玉的真正的局外人,所以她就忍不住想要聽聽對方的看法。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我就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和尚困惑地抓了抓光光的腦袋,想了想道:“我判斷的方式就是二位的感情看起來很好,但是卻不是親人之間的那種,就是能夠一眼看出來,互相心裏有對方,才能夠露出那樣的眼神。”
“互相心裏有對方?”孟柏忍不住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随後回想自己當時的狀态。
她十分确定,當時她并沒有在演戲,甚至大多數時候她已經忘記了演戲這回事,在不演戲的時候,她全部都是靠自己的本色發揮,所以……她在不演戲的時候,在別人的眼中,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孟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表現得這麽明顯。
她忍不住問:“我當時的表現是怎樣的,所以才會讓你有種我們當時心裏有對方的看法?”
和尚覺得她問的問題都很奇怪,但是卻沒有厭煩,她回答道:“大概是從眼神,表情,動作,一絲一毫,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出來。”
“好吧,”孟柏說道,“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和尚,你是正道人士我想問你,在你眼裏,人和鬼在一起什麽的……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為什麽要覺得奇怪?”這下困惑的反而是和尚了。
“難道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很常見?”孟柏頓時精神了起來,畢竟能夠對人和鬼結婚淡然處之的人,要麽就是心大,要麽就是對這種事情實在是見得太多了沒有什麽可以感到奇怪的了。
和尚搖了搖頭:“實話說,小僧以前從未見過,不過,這件事在小僧眼中并不奇怪,佛說衆生皆平咳咳咳咳咳咳!”話還沒說完和尚就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差不多是要把肺都咳嗽出來的程度。
“你突然是怎麽了,要我現在就送你回醫館嗎?”孟柏連忙上去關切地拍她的後背。
和尚一邊艱難地咳嗽一邊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道:“沒事沒事,我咳咳咳,只是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這莫不成就是傳說中的喝涼水都塞牙縫?
孟柏滿目同情地望着她道:“你這也太倒黴了,和尚,你天天信佛,佛祖難道都不保佑你嗎?”
“阿彌陀佛,施主,你不能說佛祖的壞話,佛祖已經很保佑我了,近些年來,在佛祖的庇佑下,我的境遇已經改善了很多了。
孟柏震驚了:“這還算是改善了?你以前究竟是有多倒黴啊我的天。”
“實不相瞞,”和尚終于緩過來,才重新恢複了剛才淡然的語氣道,“我家祖上已經做了好幾代的乞丐了,另外我五歲的時候死了爹爹,十歲的時候沒了娘,和唯一的姐姐成了孤兒,十五歲的時候因為一場意外,我們不得不分開了,從那之後我出家,孤身一人,雖小災不斷,但從未遇到危及性命的事情,所以小僧如今已經很知足了。”
孟柏聽了之後十分唏噓。
忽然白玉拉了拉她的衣袖,孟柏以為他有些不耐煩了,便立刻終止了與和尚的談話,兩人再次道別,她帶着白玉就往裏走。
白玉張了張嘴巴,似乎有兩分欲言又止,只是孟柏忙着問店小二周白的下落,所以就沒有注意到。
在和尚的背影消失之前,白玉回頭盯着她的背影深深地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