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後來的周白剛進來就聽到白玉對孟柏說的話, 不由得心尖一熱, 腳步頓在原地。

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羨慕一個與鬼冥婚的人。如果當初與他成親的是自己……

周白猛地搖了搖頭, 徹底從心中否掉了這個可能性。

打從一開始, 她就絕不會與一個惡鬼成婚, 即便迫不得已真的成婚了,她從心底便是敵視惡鬼的。所以這個猜測, 說到底是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跟着進來的有心沒有陰陽眼,見到周白停下來, 表情像是因為看到什麽而怔住的樣子, 便好奇地詢問道:“發生了什麽?”

周白視線看向她, 擡手便在她的眉心點了一下,随手給她開了陰陽眼。

有心眨了眨眼看向孟柏的方向, 果然看到了白玉,表情頓時疑惑了起來:“唉?他怎麽, 透明了許多?我記得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周白左右看了看, 湊近她了些,壓低聲音道:“他剛才應該是以為孟柏有危險,所以打算毀去現在的分.身,回去解開那座宅子的封印。”

“他真的是個很深情的鬼。”有心下意識摩挲着腰間的掌門令牌回答道。

周白也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是啊, 這世上像他這樣的人都少見, 身為鬼能做到這樣,真的是很難得了。不過你身為太華派掌門,聽到他打算解開封印,第一時間不是想着怎麽阻止而是一邊感嘆他的深情。你不覺得自己是個不孝的後人嗎?畢竟那可是你們守了八百年的封印。”

有心低頭笑了一下, 用成熟得令人感到意外的語調望着周白回答道:“孟柏姐姐不會讓他亂來的。對我們來說,孟柏姐姐便是另一個封印。太華派從創立門派以來,從根本上解決白玉的問題而不傷害他一直就是我們的目标。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我們從來不想殺了他。”

“可他是個惡鬼不是嗎?”周白忍不住嘲諷兩句。實際上就連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內心究竟有多矛盾。她一邊憎惡惡鬼,可一邊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個惡鬼爹爹。

“太華老祖也知道他是惡鬼啊。但即便知道,她也依舊囑咐我們這些後人不要傷害白玉。所以我相信,這裏面一定有她的理由。”

周白道:“啧,一群李太華的忠犬。”

有心用清澈的目光看向她道:“你們總是口口聲聲說看不起太華老祖,可即便是分出去了,也依舊叫太華。這難道不是說明你們也喜歡太華老祖不是嗎?”

周白發現自己竟被噎住了,嘴裏下意識道:“才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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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卻找不出一個有力的證據來反駁對方。

旁邊的池德真人聽到她們二人的對話,又看到有心腰間的令牌,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小友,為何拿着太華掌門令?我記得能拿掌門令的人,決計不會太年輕。”

有心眼神一暗:“原本拿這令牌自然是輪不到我。只是門內出事,師尊在臨終之前将這令牌托付與我。敢問先生是何人,難道認識我太華?”

池德真人道:“百年之前我與貴派有過交流,故而知道。聽你們方才的話,難道被貴派封印的惡鬼就是面前的這個不成?”

有心點頭。

随後池德真人正想追問發生了何事,拉着白玉走了過來的孟柏打斷了她的思路。

王府上下雖然都看不見惡鬼,但是都從她的動作看的出來她旁邊有個人。于是見她過來,紛紛被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截。

老太君顫顫巍巍地向池德真人詢問道:“那院子裏果真有一個鬼不成?”

池德真人點了點頭:“是的。”

身後的衆人看向院子裏像是在演獨角戲的女人,想到她面前可能有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鬼,頓時打了一個寒顫。

孟柏對着池德真人,盡力壓制住他們的不滿道:“我夫郎說他的東西在那個方向。”

池德真人轉身對老太君點了點頭。

老太君便發話道:“跟她去,老身今天倒要看看我們王家究竟哪裏有外人的東西。”

說罷孟柏和白玉在最前頭帶路,一路上七拐八拐的轉了不少彎,随着他們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老太君心裏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直到孟柏拉着白玉站在王家祖宗祠堂前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預感成真了,臉色沉了下來。

看清楚祠堂之後,王府上下的臉色都變了。

老太君率先站在大門前擲地有聲地道:“那是我王家的祖宗祠堂,我決不許你們這些外人進去踐踏!”

她說完便命所有人攔在祖宗祠堂前,說什麽也不讓孟柏等人進去,還堅決聲稱裏面沒有那個惡鬼的東西。

白玉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就在幾米外的地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去。孟柏感受到了他的躁動,拉着他的手便用力了幾分,側過頭悄悄地對他道:“不着急,今日肯定會幫你把東西要回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咱們先忍忍,好嗎?”

白玉撇着嘴,視線往前方的祠堂望了幾眼,才略顯委屈地點頭答應了孟柏。

見局勢僵持不下,孟柏看向了池德真人,語氣便開始有幾分咄咄逼人:“我夫郎肯定他的東西就在裏面,你們這樣百般阻撓,我不得不猜想,你們是不是因為做了什麽虧心事而心虛?”

老太君被這話氣得差點沒叫人把他們給抓起來,能夠一直忍讓,還是看在池德真人的份上。

“滿口胡言!”

“把他們都送去官府!”

“就是賊人,還陪他們浪費什麽時間,把他們抓起來打死算了!”

……

一時間群情激奮。

最終也還是池德真人站出來解了這個僵局:“他們既然如此篤定,那便讓他們進去。我從旁監督,若這一切都是謊言,那我便會将她們送去官府處置了。大家意下如何?”

衆人安靜了下來。畢竟這是高人的意見,大家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老太君猶豫了一瞬終于同意了。不過她要求只能讓孟柏、白玉、池德真人和她四個進去。其餘人都必須在外等候,進去之前還一再要求他們一定不可對祖宗不敬。

孟柏自然同意了。

進去後,老太君先是拿了三炷香點燃,分別遞了一炷給孟柏和池德真人,之後站在數百個牌位前鞠了個躬再将香插到香爐裏面去。

孟柏伸手拍了拍白玉的手,示意他再等等,随後便走到牌位前,鞠了一躬,也跟着在香爐裏插上香。

池德真人道:“上面有不少人都是我的後輩,我便不鞠躬了。”說完便在老太君的注視下,徑直到香爐裏插上了一炷香。

做完這一切,老太君才望向孟柏:“好了,你說你夫郎的東西在裏面,那現在可以告訴我,是在哪裏了吧?”

孟柏便望向白玉:“阿玉,在哪裏?”

白玉早就看好了,聞言他毫不猶豫擡手指向了擺放着數百個牌位的最高處,那裏放着一個木盒子。

孟柏這才注意到那木盒子看起來十分眼熟,仔細一想,這個和白玉時常抱着的那個木盒十分相似。

老太君雖然看不見白玉,但是她順着孟柏已經在木盒上停頓了許久的目光便知道了他們的目的,頓時大怒:“好你們這些賊人,果真是沖着我王家祖先來的。前幾天那一撥擅闖祠堂的人和你們是同一撥吧?偷搶不成,現在想要來騙了?”

說着她便要叫人進來。

孟柏立刻道:“我能證明那确實是我夫郎的東西。我有證據!至于你們說的什麽前幾天的賊人,我發誓我們半點也不知情。我們一行人是今日才來到這座城市的。”

老太君的動作頓了頓,詢問的視線看向池德真人,池德真人見慣了大場面,此番雖然很是驚訝,但卻十分冷靜地道:“既如此,那便讓他們拿出證據證明。”

老太君不依,跺腳道:“真人啊,別人不清楚,難道您還不清楚嗎?那木盒已經跟了我們王家不知幾百年,祖祖輩輩都确定,那木盒裏的,無疑是我們王家祖先的遺骨。它對我們王家的重要性您是知道的。”

孟柏困惑了:“不可能吧,這怎麽可能是你們王家祖先的遺骨?這裏面分明……”

池德真人與老太君的目光一齊看向她。

孟柏只好繼續說下去:“裏面分明是我夫郎的部分遺骨,他生前并未成親,也沒有後人。”

老太君震驚地道:“你怎會知道裏面只是部分?不可能,此事只有我與池德真人知道,這木盒鎖得死死的,從未被打開過,你是如何得知?”

池德真人看向孟柏的目光同樣十分驚訝。顯然她也沒意料到孟柏會知道遺骨只有部分這件事。

“我自然知道,因為我也有一個木盒子和這個一模一樣。”孟柏感覺到心口有些刺痛,說話時表情看起來便帶着幾分不愉。

她在提到白玉生前的時候,總是會有刺痛的感覺。這番說完,她下意識想要去拉他的手,結果轉身才發現他不見了。

孟柏心裏一驚,視線往供奉的桌子上看過去,果真就看到白玉光明正大踩在人家供桌上,擡手就将那木盒子抱了起來。

老太君順着孟柏的目光一看,被她奉若神明的木盒“飄”在了空中的樣子,便知道是被那髒污的惡鬼碰了,想到此她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池德真人見狀先扶住了腳步踉跄的老太君,随即怒目瞪向白玉,伸手掏出法寶就打算要收了他。

孟柏見狀立刻擋在了白玉面前,對着即将動手的池德真人大聲威脅道:“不許傷害他,否則我便與你們王家不死不休!那東西本就是他的,你們若是不信,我會把證據拿來給你們看!”

此時白玉也從供桌上飛了下來。他站到孟柏的身邊,懷念地摸了摸木盒,發現上面被擦拭得幹幹淨淨,看不出一絲灰塵。這樣的發現叫他感到有些意外。

木盒上傳來了被常年供奉過的香火氣,讓他感到了愉悅,緩緩飄入了他現在的魂體中,讓他原本有些透明的魂體看起來凝實了些。

孟柏也用意外的目光看向木盒。看得出來,這家人是用了心去照顧這個木盒。再聯想到這位老太君剛才的話,便不難知道,大概是因為某些原因,她們家将木盒子裏白玉的遺骨當成了自家祖先的遺骨來對待。

不管怎麽樣,她至少知道白玉的遺骨并沒有在這裏受過什麽苦,這便足夠了。

池德真人目不轉睛地看着白玉享受了那香火的樣子,一時間神色複雜,思緒混亂,嘴裏低喃道:“為何?為何會如此?”

老太君已經徹底忍不住了。那木盒是她視作比她身家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裏面裝着的是她們王家的根。曾經無數次王家從落敗到繁華,便一直是木盒裏的祖宗守護着她們家。

這一瞬間,她甚至想到了就算自己的這條老命不要,也絕不能讓這木盒出半點事。

她握緊拳頭咬牙過去,便打算用自己衰老的身軀從惡鬼手中将那木盒子搶回來。

等到木盒面前時,她忽然愣住了。

孟柏看到白玉的動作也同樣愣住了。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面前這位比他矮了許多的老人的頭上,臉上露出了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情。

沒有一絲憎惡,也沒有身在泥沼的怨毒。

除了在面對孟柏之外,身為鬼的他,還是第一次對人類表現得這般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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