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這……是什麽?”老太君怔怔地站在原地, 遲緩擡起雙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上, 什麽也沒摸到, 但她十分肯定這裏一定有什麽存在, 那種形容不上來的感覺。
孟柏開口解釋道:“我想, 是我夫郎在表達謝意,謝謝你們将木盒保管得這麽好。”
老太君的表情還是有些遲疑:“可……這木盒子數百年前就已經在我的家族裏了, 又怎麽會是你夫郎的?我實在無法相信。”
孟柏發現這位老人或許并不是看上去那樣不講理。她心中原本針鋒相對的情緒緩和了幾分:“我夫郎是八百年前的人,因為一些原因, 他的屍骨四散各處。我此行便是替他找全屍骨才特地出來的。同時, 我也有一個和這個一模一樣的木盒子, 如果不信的話,可以拿來給你們看。”
老太君到底還是答應了。
經過權衡和商量, 最後她同意讓孟柏的同伴去拿放在客棧的木盒子。
周白和有心便在幾個仆從的監督下回了客棧,很快就将木盒子拿了回來。
在确确實實看到孟柏手上的那個相同款式的古舊木盒子之後, 老太君的神态又是震驚又是複雜。
她顫巍巍地伸手撫摸着另一個木盒, 心下雖然已經信了大半,但是謹慎的心思讓她擡起頭對孟柏說道:“我能打開看看嗎?”
孟柏下意識偏過頭去看白玉,白玉也在看她。
老太君看孟柏神色猶豫的樣子,道:“我只是想确認一下是否是真的, 萬一這只是一個精心仿制的空盒子, 我是絕不可能将我王家如此珍貴的東西交給你。除非你真的有本事将我們王家給殺絕了。”
見她的态度實在堅決,白玉點了一下頭,算是答應了。
孟柏轉述完他的話,便感覺他在把自己往外推, 力道不輕,但絕不會讓自己摔倒,但是能夠感受到他的決心十分堅定。
她一邊順着白玉的力道往外,一邊不解地看他。對上他視線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白玉不願意自己看到他枯骨的模樣。
孟柏便也不再堅持,主動出去,帶上門之前對裏面道:“他不願意我看,那我先出去一下。你們确認吧,确認完了叫我。”
池德真人忍不住多看了孟柏面前這個充滿了人性化的惡鬼兩眼,随後才對轉頭對老太君道:“可以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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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聞言深呼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将木盒放在地上,自己跪在了木盒前,用慎而重之的态度緩緩地打開了這個沒有上鎖的木盒子。
她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随後求助地擡頭看向池德真人:“求真人用法術确認一下,這與我那木盒之中的,是否是一人?”
池德真人過去将白玉手中的那個木盒子拿了過來,兩個并排放在一起。其中一個是上了鎖的,需要老太君親自打開。
老太君擡手從衣領中拉出一截紅繩,紅繩末尾上有一把小小的鑰匙。她取下鑰匙,打開了自家保管了數百年的木盒,裏面赫然就是白玉那不全的白骨。
“冒犯了。”池德真人對着白玉這麽說了一句,便擡起雙手,分別放在兩個木盒裏的白骨上,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睜開眼睛,先是神色複雜地看了白玉一眼,随後對期待又害怕的老太君道:“這确實是一個人的。”
老太君聞言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她将兩個木盒子都蓋上,随後雙手交疊放在跪坐的大腿上,脊背挺得像松柏一樣直:“那真人是否能确定,這确實是那個女子的夫郎?”
池德真人道:“這木盒受到你家數百年香火供奉,方才他拿到木盒之後,我看到他自然而然地受了那數百年的香火。所以,這應當确實是他的。”
老太君急切地抓住了池德真人的手:“那他是不是就是我王家的祖先?”
池德真人望向面前不遠處站着的白玉。
白玉搖頭,沒有一絲猶豫。
“他說不是。”池德真人看着神色之中有幾分崩潰的老太君,有幾分于心不忍。但這顯然是事實。方才那叫孟柏的女子也說過,此鬼生前并未成婚,也從未有過後代。
自從她知道這個惡鬼就是太華派封印的那個之後,便大致知道了白玉的屍骨為何會在王家。恐怕王家的祖先曾經就是那分別封印六個屍骨的人之一。
只是他的遺骨怎麽會有那種跡象?
“怎麽……可能?”老太君迷茫地望着前方喃喃着。
池德真人明白她這是一時無法接受真相。畢竟那是她們整個家族數百年來視若信仰的祖先,結果卻得知那根本就不是她們的祖先,一切都是她們自以為是,這叫她如何能接受。
孟柏在門外聽到裏面說的話,便猜到應該已經看完了。便輕扣了幾聲門,自己主動就進去了。
“怎麽樣,事實已經确認清楚了吧?”她先确認白玉好好的,之後看向池德真人與老太君。
“已經清楚了,這确實都是你夫郎的。”池德真人回應道。
“清楚了就好,那我們走吧,今天還要趕路呢。”說着她拉着白玉一起上前,各抱起一個木盒就打算離開。
沒走兩步,孟柏忽然感覺自己的衣擺被拉住了。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那老太君不知為何神色乞求地拉住了她。
見孟柏停了下來,她便顫顫巍巍地在池德真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用蒼老的聲音緩緩開口道:
“先不要走,能否……能否請求你們?在這裏留一段時間。我有許多不解之事尚未弄清楚。為何你夫郎的東西會被我們王家保管數百年。它對我們王家意義非凡你們也看到了。退一萬步講,這東西我們替你們保管了那麽久,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我要如何同王家上下交代?”
孟柏眉頭皺了皺,問道:“那你要怎樣?”
“我只想請求你們在我府做客,住上一段時間如何?”
“可我們有急事要趕路。”
孟柏明顯是拒絕了,可對方卻依舊堅持道:
“有什麽事我們王府可以替你們去辦,我會盛宴款待你們。請求你們,讓我們将這一切前因後果都弄明白,然後,再讓他……你的夫郎,在這裏多留上一段時日可好?”
此時在外聽她們說話的周白站在門口道:
“孟柏,反正也沒什麽危險了,這位真人昨日既然能給糖糖那塊珍貴的玉佩,那就不太會是邪惡之人。我想,你們便在這裏呆上一段時日吧,我先回一趟家将太華的事情告知門中,好提前做好防備。等做完這些事,我再來這裏找你們彙合。怎麽樣?”
孟柏見她這樣說心裏就已經動搖,再加上連月的奔波讓她也有些憔悴了,心底早就想停下來休整一下。
再加上一旁的老太君一直百般懇請,眼神真摯。她最終同意了。
周白與他們告別,出府上了馬就絕塵而去。
而老太君則是遣散圍觀的下人和家丁,領着孟柏等人回了主院,親自給他們安排了住處,還為他們準備了洗澡水和食物,讓他們先好好休息。
聽着她的和藹慈祥的囑咐,孟柏感覺她十分像一個鄰家長輩。不過這莫名的好,她不敢坦然受之,心裏始終懷着幾分警惕。
她見對方說完了卻還遲遲不走,神色之間似有猶豫,便主動開口道:“老太君可是還想再說些什麽?”
老太君搖了搖頭,一番猶豫,才終于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可否……讓我見貴夫郎一面?”
她說完,見不僅孟柏看她的眼神詫異,就連旁邊的池德真人也是十分意外,顯然是沒意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人人都是害怕惡鬼的,會想要主動看到惡鬼,明顯不正常。
老太君看兩人眼神都詫異,便主動解釋道:
“老身知道這是很無禮的要求。可我心中,就是有這樣一股強烈的願望。我一直相信,是這塊不全的遺骨一直在守護我們王家,所以才會在數次起伏的時代中,能讓我王家最後依舊能夠保住如今的地位。所以我想要看看,這位究竟是什麽模樣。就當這是老身臨死前最後的懇求,請讓我親眼看他一眼吧!”
孟柏瞧着這位老人言語懇切、目光哀求的樣子,很難生出拒絕之心。不過,她絕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去為難白玉。
“這我要問他的意願,如果他不願意,你便不可強求。”
老太君的表情暗淡了幾分,但還是點頭同意,表示自己絕不會為難他。
孟柏便走進那間為他準備的客房裏,白玉和兩個木盒都在床上,見到他來,主動張開了雙手要抱。
孟柏走過去坐在床沿,與他擁抱着,溫存了一會兒才在他耳畔道:“阿玉,外面的老太君想見你一面。不過這并不是要求,你願意的話,就見一面。不想見的話就不見了。”
白玉很是無所謂的同意了。
難得看他不是那麽讨厭人類。
随後孟柏便蹲在地上給他穿上鞋子,又給用梳子和玉簪給他好好地梳了原本淩亂的頭發。打理好了白玉的一切,才出去請人進來。
孟柏不會開陰陽眼,周白又走了,這裏目前唯一能不借助外物徒手開陰陽眼的只有池德真人,所以她也跟着走了進來。
進去後,池德真人伸手在老太君的眉心點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老太君摸了摸眉心,似乎什麽也沒感覺到,她有些奇怪地道:“這就可以了?”
池德真人向着白玉的方向示意地擡了擡頭。
老太君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便見到了如纖纖君子一般的人物坐在那兒。他的目光無悲無喜,無愛無憎。
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的心靈像是受到了某種沖擊,震撼不已,久久無法平靜。她甚至忘記了語言怎麽說,一個表示情緒的字也說不出來。
孟柏和池德真人見到她撼動的模樣感到有些困惑不解。孟柏為此還特地看了幾眼白玉,是很美不錯,不過不至于這麽震撼吧?
半晌,老太君走到白玉面前跪下。
她擡起頭仰望着他,似乎想說什麽請求,但嘴唇張開後又合上,最終卻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老太君緩緩起身後退了幾步,突然對白玉行了一個三拜九叩的大禮,繼而離去。
全程一言不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鄂止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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